第335章 如果当时（下）
叶之叹了一口气。 叹一句，当时只道是寻常。 他抬起头，望了那棺材中的人一眼，眼中满是复杂神色，痛苦、哀愁、愧疚、期待、喜悦。 他端坐下來，将五凤琴横放，轻轻闭上眼睛，以手抚琴。 “铮~” 琴弦微微颤动，很轻很柔，就像是清晨空谷的第一声鸟啼，生怕打破了这一片宁静。这第一声过后，琴声如流水一般传來。 五凤琴的弹奏沒有任何的乐谱，也沒有任何的技巧，完全随着弹奏者的心境。 而此时，叶之的心境，平淡如水。 然而，这平淡的琴声中，却是包含着一种nongnong的情感。 琴声悠悠，从凤鸣山不断传开，穿过树叶，穿过河流，穿过所有时间和空间的限制，以记忆为舟，划向了百年前，划到了记忆的最深处。 那是一张浅浅的笑脸和一连串很好听的声音。 ………… “叶之师兄……你好，我……我叫容秋，是今天才入门的弟子，早就听说你的大名，我是仰慕你的名字才加入百鸣谷的。” “叶之师兄，你这修炼的是什么剑法，可以教给我吗？” “叶之师兄，我今天特意从百草园那里摘了一些灵果，对身体很好的，你吃一点吧，嘻嘻，对了，我最近还学了一些药膳，对身体也大有裨益，你天天这么刻苦的修炼，可要注意身体啊。” “叶之师兄，我……我今天有些话想对你说，其实我一直……哦，对不起，我不知道你还要去修炼，那……那我们改天再见吧……反正也沒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再见。” “叶之师兄，我今天來是想告诉你，其实……从我入门第一天遇见你开始我……我就……喜欢你了……” 阳光洒在那个穿着一袭蓝衣的女子娇俏的脸上，更添一抹艳色，只是，平日里落落大方的她，今天却是满脸羞红，在说完那句话后，就连忙了，只是沒有注意到脚下的石头，差点摔一跤。 叶之连忙伸出手去扶住她，道：“你……你沒事吧？” “哦，沒……沒事，我沒事。”容秋低着头，不敢看叶之。 叶之的目光，却始终落在她的脸上，越看，他越觉得这个女子真的很好看，自己似乎看一生都看不够。 自己本以为，这个小姑娘不过是自己众多爱慕者中一个很普通的小姑娘，可是沒有想到，天天和她在一起，虽然话不多，但是不知为何，在自己心中，她的一颦一笑竟然都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叶之师兄，你在看什么……”容秋似乎感受到了叶之的目光，把头埋得更低了。 “沒……沒什么……”叶之连忙转过身去。 “女孩子都向你表白了，师兄你好歹也要表示一下吧……”容秋嘟囔着小嘴，看上去有些委屈。 叶之不得不承认，她这个样子，真的很可爱。 他真的很想回答他，可是师父告诉自己，儿女情长对自己的修为有害无益，一个修道之人必须清心寡欲才能够在修道路上走的更远。而且，百鸣谷的门规更是明令禁止男女弟子之间谈情说爱。 “咳……这个，明天我就要随师父去苍龙门进行五派会武，等我回來，再答复你吧。” 叶之不得不承认，说这话的时候，他的心中，是带着一丝悔意的，只是他不想因为这件事情，乱了自己的心神。毕竟五派会武对于他以及整个百鸣谷來说，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好，那我在谷中，等你回來。”容秋抬起头，望了叶之一眼，随后捂着脸飞也似的离开了，就像是一只飞舞的蓝蝴蝶。 …… “叶之师兄，你回來了！听说你得了第一名，是真的吗？” “真的！我就知道，叶之师兄你是最厉害的……对了，那件事情，你……你想好了吗……要是你还沒有想好，我可以……” “我很累，虽然这次赢了，但是苍龙门和金刚寺中那些弟子的实力的确不容小觑，相比之下，我们百鸣谷的法术倒是有些小家子气了，这次会武，我在修为上得到了新的感悟，必须要闭关一个月。等我出來，说不定就能够达到师父的水平了。” “哦……那……那真是太好了，叶之师兄你去忙你的吧。” “再……再见。” 叶之并沒有听见容秋说的这最后两个字，因为他已经兴冲冲地走了。 通常來说，再见，都是再也不见的意思。 …… “后來，我闭关的一个月中，秋儿她每天都來山洞看我，每次都给我递进來一些吃的，但是自己却都不进來，怕打扰到我。” “而就在我闭关的最后一天，我想着，等出去了，我就将自己的心意告诉她。可是，谁曾想，那一天，山洞外面來了一条千年毒蟒，我当时已经到了最为紧要的关头，若是放弃，很可能一身道行都会功亏一篑；若是不放弃，秋儿她根本就不是巨蟒的对手。” “之后，我听到了一声惨呼，陡然走火入魔，再也顾不得其它，直接破关而出，将毒蟒给杀死。可是，可是秋儿她也已经是奄奄一息了。” “她死之前，连说话的力气都沒有了，只是看了我一眼。只这一眼过后，便绝息而死。我当时心智大乱，六神无主，再加上本就练功走火入魔，只道是自己害死了秋儿，也是百鸣谷刻薄的门规害死了秋儿，这一念之间，便已然堕入了妖道。而我堕入妖道，唯一的目的，就是想要救活秋儿。” 叶之这一番话说完，便转身，望向了叶洛。 这是在叶洛的精神之海中，叶洛被叶之反禁锢在这里，听完叶之讲的故事，他沉默不语。 “所以，如果沒有当初的容秋，就沒有现在的妖王。但是他们，本來都是沒有错的。这世间，无论人妖魔，都存在着感情，当这世间的规则想要将这种感情给禁锢住的时候，这种感情便会在这种禁锢中不断积蓄，最终有一天，将这世间的规则给打破。” “而修道的规则，正是清心寡欲。”叶之道。 “那么，你后悔吗？后悔自己当初遵从了规则。”叶洛问道。 “后悔？”叶之苦笑道，“我正是因为对秋儿的后悔和愧疚，才会帮助妖王，阻止了你们，让你们失去了最后一个机会。你放心，如果他将秋儿救醒后，若是他还有什么异样举动，我一定会帮你杀了他。” “那么，我还想问你最后一个问題。”叶洛道。 “什么？” “等会儿她真的醒过來了，她只会认得妖王，那么，你呢？你打算怎么办？” 叶之想了想，最后道：“妖王他比我更爱她，我能够站在这里，看到她醒來，我就很知足了。” “好的，我知道了。”叶洛道，“我这副身体，你就先拿去用吧，虽然被人骗的滋味很不好受，但是我还是选择相信你一回。”叶洛道。 叶之感激地看了叶洛一眼，最后道：“谢谢。” --------------------------------------- 两人这一番交谈过后，琴声依旧在继续，依旧是那般平淡。 而妖王的目光，则是炙热无比，他已经将容秋从棺材里抱了出來。 那口棺材本就是一种奇异的灵木铸成，通体散发着一种清幽的香味，可以让尸体常年都不会腐烂，然后妖王又将这棺材以自己的鲜血淬炼成宝器，并且将其贮藏于自己的眉心之中，所以容秋的模样始终都沒有改变过。 “秋儿，你不是一直在等我的回答吗？只要你醒來，我马上就能够回答你了，你睁开眼睛，看看我好不好？” 此话说完，琴声终了，而怀中的女子，那长长的睫毛，则是轻轻颤抖了一下。 风乍起，吹皱一池春水。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恍如隔世。 “秋儿，你……你醒了……”妖王似乎在竭力抑制住自己的激动，可是声音中始终颤抖。 容秋抬起头，看着妖王，道：“你……你是叶之师兄？” 妖王连忙点头，道：“对啊，我……我是叶之师兄。” 忽然，妖王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当即意识到自己依旧是一身羽毛，背后还有着一对巨大的翅膀，这看上去完全不像是一个人。 一道精光闪过，妖王变成了人的模样，穿着百鸣谷黄衣弟子的衣服，虽然脸上血迹斑斑可是依旧挡不住那股逼人的英气。他的五官，仿佛是上天精雕细刻的一般，恰到好处地将潇洒飘逸和男儿气概融合在一起。 这，便是当年叶之的模样。 叶洛看着，心中将自己见过的人一一比较了一番，自己的师父虞子楠，还有于可、林沐风等人，长得都算是人中龙凤了，可是和当年的叶之比起來，实在是相形见绌。 “叶之师兄，是你救了我吗？我……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容秋说着，眼角却是滴下了泪水，紧紧抱着妖王。 “别怕，秋儿，一切都过去了，以后，我一定会好好待你，我们再也不分开了。”妖王柔声说道。 而叶之，则是站在远处，望着容秋的背影，转过了身去。 “秋儿，再见了。”叶之心中，默默地念着。 “等等！” 听到这两个略带怀疑的字，叶之停住了。 回过头，只见容秋带着疑惑的目光看着妖王，道：“你……你不是叶之师兄。” 接着，容秋好像感受到了什么，回头看向叶之，先是一愣，随后眼角带着一丝惊喜，一步一步往叶之那里走了过去，轻声问道：“你才是叶之师兄，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