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你那么美
最终，黄门官登楼宣旨，皇帝罚太子到天坛跪上一天一夜。 当然，这远远没有达到慕容琤的目的，可他知道不能cao过而急，太子养尊处优，从未受过惩罚，这表明皇帝确实是生气了。 而且，他也让天下的民众知道，太子骄纵暴戾，仗势杀人，让他的声望跌入了低谷。 日暮时分，天空忽然刮起了狂风，树枝被风吹得喀嚓喀嚓作响，在漫天舞动着的秋叶中，轰轰雷声由远及近，乌云黑沉沉压下来，天色迅速转暗。 接着电闪雷鸣，下起了大雨，久久没有停下的迹象。 沈舒窈望着密集的雨帘，坐立不安，内心暗叹。圣旨如山，就算天下暴雨，皇帝也不可能收回成命的。 慕容琤一天都不见人影，大概正与幕僚们饮酒相庆，要大醉而归了。 自己无法阻止他们相斗，可太子这次是因自己受累，怎能无动与衷，坐视不管？挣扎了一番，还是决定去看天坛探视一下。 莲生很担忧：“这要是让殿下知道了……” “我相信这次，他没有底气来指责我。他故意将信息透露给太子，利用我来诱使他犯罪，也光明不到哪里去。”她面色坦然。 闪电如金蛇，狂舞着撕裂黑云密布的天空，阵阵雷声中，大雨就像塌了天似的铺天盖地倾斜而下。 慕容琛跪在空荡荡的高台上，刹那间全身湿透，暴雨砸在身上，起先还点点都是疼痛。 后来慢慢麻木，狂风吹过身子，激起一阵阵寒意。 阴暗的天地间，似乎除了风雨就只剩下他，只有他一人面对着天地的狂暴肆虐，承受着它的雷霆之怒。 但他不知道，此时宫门处，皇帝正站在雨中，面色凝重，满眼痛惜地望着他。 他叹声道：“琛儿周岁，朕就以嫡长制，亲临太安殿立他为皇太子，以重万年之统，系四海之心。倾注大量心血的教导他，他从小就精于骑射，通晓经史，让朕深以为慰。” 常松点头：“是啊，太子殿下天资聪颖，朝臣们也多有赞赏。” 慕容煜的面色越来越沉痛：“朕为了历练他，给他仅次于君王的权力，对他充分信任，寄于莫大的希望，没想到过盛的宠溺，却助长了他的骄纵跋扈之气。” 他忽然推开头顶的雨伞，抬头望着黑沉沉的天空：“养不教父之过，就让上天一并惩罚朕吧！” 狂风卷着暴雨，霎那间便打湿了全身，急怒攻心之下，一阵头昏目眩，身子摇摇欲坠起来。 常松急忙搀住他，着急劝道：“皇上年事已高，平时身体欠佳，还是先回宫吧，殿下毕竟年轻气盛，咬咬牙也能挺过去的。” 慕容煜全身虚弱，在侍从的扶持下，坐上车辇回宫了。 雨没完没了地下着，天渐渐黑透，天地间唯一的声响就是哗啦啦的雨声。 慕容琛身形晃动，身子忽冷忽热，强撑着跪着。 意识逐渐恍惚，只有耳边越去越远的雨声，身子一软，一切陷入黑暗沉寂中。 昏昏沉沉之际，忽听到脚步轻响，抬头望去，烟雨朦胧中，缓缓走过来一道修长曼妙的身影。 一袭淡雅的绉纱裙，随着夜风轻摇，带着纤尘不染，遗世绝立的风华。 人影渐渐临近，他终于看清了她的脸，灿如春华，皎如秋月，说不尽的婉媚别致。 忽然感到一缕圣光，照亮了眼前的黑暗，被抽空的灵魂，重新变得充盈起来。 沈舒窈蹲身，看到他的头发在滴水，脸上也是湿的，眉毛上沾着水珠。 她拿伞遮盖住他的头顶，拿出罗帕递过去。一低头，看到他的袍角落在污水中，下意识地撩起来。 心中有些酸楚，平时看到他，总是那么气宇轩昂，贵气逼人，如今却匍匐在泥水中，狼狈而怆惶。 “我现在这样，确实挺难看的。”慕容琛忽然间有些拘谨，自嘲的笑了笑，又问，“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慌乱：“我想着雨这么大，晚上又这么冷，你必然有些难受，就来看望一下。” 默然片刻，咬着唇问：“你夺那只鹦鹉，真是为了我吗？” 他静默了一会：“你也不必太在意，这对我来说，原本是举手之劳，不想遇到一个那样顽固的人……” 忽又有些难为情地道：“你既然来看我，怎么不带点吃的？我这饿得前胸贴后前背了。” “我知道你没有吃东西的，又怕侍卫盘查，就藏了一张荷叶酥饼进来。”她说着转过身，从怀内掏出了一个纸包。 慕容琛接过带着温热气息的酥饼，大口地吃起来：“太好吃了，我一生中从没吃过这么美味的东西。” “不过是一张普通的饼，太子殿下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只因在饥饿中，所以什么东西都觉得香了。”她望着他狼吞虎咽的模样，忍不住笑起来。 “不是，是饼上带着美人的温香，当然与众不同了。”他眼中有戏谑的意味。 沈舒窈的脸蓦地红了，正尴尬之际，忽见他猛然咳嗽起来。又说道：“你慢点吃吧，别咽着了，这里又没水。” 他却忽然一仰脖子，张口接住从伞沿滴下的水流，然后若无其事地说：“无根之水最为纯净了，文人雅士都是收集雨水泡茶的。” 她内心有些酸痛，叹息着：“皇上这也是为殿下好，殿下失手杀人，有损声望，危及你的地位，以后凡事都不要冲动了。” 他笑了笑：“我地位可危，最有希望的就是晰王了，你难道不想他以后位登大统？这样你就可以凤仪天下，你父亲也有可以位极人臣了。” 她抬眼眸望着他：“我从来没有这样的念头，至于他与我父亲，我身在内宅，力量薄弱，恐也无能为力。” “你为什么不能有这种念头？你这么美，坐那把凤椅才是最合适的。”他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 沈舒窈有些茫然慌乱，他这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一时陷入了沉默，好在这时雨渐渐停了，她也趁机离开了。 慕容琛望着她的身影渐行渐远，可似乎没有消失在黑暗的尽头，而是清晰地走进了他的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