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剪径强盗
出城之后,墨季安依着陈经说的方向,沿着乡野小道,向着东面群山,慢慢穿过稻田,依着小羊湖一路绕行。 只见小道两旁的低矮灌木渐渐变成茂密绿林,林间鸟雀惊鸣,在树木间跳跃飞舞,鸣声悠扬婉转,甚是悦耳。 待绕过小羊湖后,就看到一座人高的石碑。 抹去上边厚重的灰尘后,刻在上面的“不回山古道”几个字便显露在墨季安的眼前。 古道望去只有两人并肩的宽度,或是厚重石板铺就,或是直接在山体巨石上凿刻而成,多年风侵雨袭之下,边上荆生棘长,一副断井颓垣的模样。 破旧的石阶长满了墨绿的青苔,上边还落着一层干枯树叶,使得墨季安每走一步都湿滑异常。 他踩着湿泥腐叶慢慢拾阶而上,不一会,连脚下的石阶也变得越来越陡峭难行。 刚翻过一块断裂的巨石,忽听树林深处传出一个浑厚男子的怒喝声: “哪里来的短命鬼,竟敢闯进这不回山里来。” 话音未落,一个蒙面的劲装大汉从浓叶密枝中飘落下来,单是这份轻功,已算是个入得流的高手了。 墨季安不由心头凛然:不会让我遇上剪径的强盗了吧,这和毒虫野兽打交道得多,这遇上强盗还是第一回,这时候是跑还是不跑呢。 墨季安按下这些胡思乱想的念头,佯装害怕地问道:“你,你,你,你是什么人?想打劫吗?” 蒙面人冷冷地盯视着墨季安,见他一身书生装束,问的话也不像是个官府中人,便用目光扫了一下他肩上的包袱,然后冷笑道:“原来是个乳臭未干的青头,都出来吧。” 只见那蒙面人一声呼哨,树林中又跃下两个手持利刀的大汉来,拦住了墨季安的去路。 其中一个脸上有刀疤的大汉望了一眼墨季安,笑道:“黑狼,我就说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弱书生,方才就应该一刀了事,何必这般试探一番。” 墨季安一听这几人的对话,方知自己竟早就被暗中盯上,心下不由悚然。 都怪自己这一路上只顾那风光绮丽,早把师父的叮嘱抛之脑后,才会如此大意。 那唤作黑狼的蒙面男子也不理会同伴的打趣,扯下蒙面的巾布,露出那张浓密燕髭的黑脸。 墨季安一瞧,果真是如黑狼一般的凶神恶煞。 “前几天夜里,山中突发的那场变故,也不知是不是官府所为,所以这几天上山来的人都要防备一些。” 另一个瘦高汉子出声说道,说话间还不时低头看了几眼手上的包袱。 “留意什么,就和以往一般,杀了呗,然后透出风去,就说是妖兽所为。” “就知道杀人——” “好了,别吵了,还是要盘问几句。”那黑狼及时打断了这两人的争吵,转头朝着墨季安问道: “小子,你上山来干嘛?” “别,别,别杀我,我没钱,我就是想从这古道上过去。”墨季安故作呆头呆脑地说道。 那瘦高汉子一听,嗤笑道:“嘿,现在竟然还有不要命的往这山上跑,你这小书生没听过这上有妖兽出没吗?” “听过,听过,只是我要去清云郡看病,身上有没钱,走官道太慢了,听说从这边走,能省下许多时间,却不想打搅了各位大王,我这就原路回去。” 那刀疤脸往墨季安身后一站,戏笑道:“哦!?你倒说说你得了什么病,这么着急,我看嘛,是嫌命长的病吧。”说完便仰头大笑起来。 “病人不是我,我是个铃医,要去清云郡给人看病,还望各位大王发发善心,放我过去吧。”墨季安连忙摆手,笑答道。 “你是个郎中?”那瘦高汉子疑惑地问道。 “正是正是。” 那黑狼听到此,嘴角露出一丝阴险的笑意,示意道:“那小子,你可以走了。” 墨季安听到这里,大喜过望,没想到这么一番忽悠,竟让自己蒙混过去了? 连连拱手道谢,转身便往山下而去。 却不想那黑狼一个跨步,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说道:“不是这个方向,是这边。” 墨季安望着他的所指,是往山上而去,愕异问道:“怎么又改了,大王肯放我过去了吗?” “不错,不过你去不了清云郡了,你的病人在这上边,你得随我回寨子里去。” 那刀疤脸闻言,不耐烦地说道:“黑狼,你这是作甚,一刀的事情,干嘛还得带回寨子里,这不是多此一举吗。” “你这个杀千刀的,前几日寨主虏上山来的那个小娘子,要死要活,整体病殃殃的,这不刚好有一个郎中撞上门来,免得我们以后每天偷偷下山给她抓药,你倒好,一刀了事,那以后抓药这活就归你了。” 说完,那瘦高汉子将手中包袱往那刀疤脸胸前一掷。 那刀疤脸嘿嘿一笑,又把包袱扔了回去,笑道:“那还是把这小子带回去吧。” 墨季安一听,心里已明白是怎么回事了,放下已经伸进包袱里的手,故作不明白地问: “这么说,各位大王是想请小子去瞧病的吗?” “不错!你得先随我去瞧一瞧病人,若是瞧好了,那便放你过去。” 那黑狼说时,又扫了墨季安一眼,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意,“若是瞧不好,那就只能送你回老家去了。” “回老家?你们知道我的老家么?” 黑狼与刀疤脸对视一眼,大笑起来,说:“小兄弟,你的老家我们当然知道,不就是在这淤臭黑泥里么?” 墨季安一听,佯装慌了手脚:“你,你们,请人去看病,怎,怎么还要命,命呢?” “小兄弟,你认命吧,我们也不想杀你,只要你乖乖随我们回去,定会有你好处。” 说完便推搡着墨季安往山上而去,慢慢地向上行去,林中的树木变得越来越高大密集,虬结的树根从地面上凸起,四周愈发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鸟呜,更显得山林的幽静。 不久,夕阳慢慢落下,透过树冠洒下的红霞也渐渐消褪,黑夜,终于降临了。 参天的古木将所有月光都阻挡在外,黑暗将他们一行人包围起来,领头的黑狼举着火把熟练地在前方带路。 墨季安慢慢跟在身后,他自幼五感敏锐,在这种伸手不见五指的密林里,对他来说,想要脱身也不是什么难事,只是不放心那瘦高汉子口中所说的被虏女子,想要跟去瞧上一瞧。 森林中寂静无声,只有枯叶在脚下碎裂的声音。 这时瘦高汉子忽然快步走到黑狼身边,指着一侧树梢间,两人脸色阴沉地说着话。 墨季安顺着他的指向转过头看去,那是几棵并排的断木,此时月光透过树冠的缺口洒落,在这漆黑黑的密林里尤为显眼。 在这种原始的密林之中,或是老去朽化,或是雷击所致,多有倒伏的树木,本无奇怪之处。 可墨季安沿着山势向上望去,前面还有更多断裂的树干,一株接一株,月光映照下,铺就出一条足足有一里之长银丝。 待他们走近些,墨季安才看到许多树木就像是被硬生生砸撞断一般,断口处还能看到汁液流出所形成的的新鲜脂块。 而且靠近中心的断木都十分平整,越靠近中心,树干的断口就越低。 墨季安心想:除了四周被撞倒的树干以外,中间的断木都像是被利器所削断一般,就像是为某样从天而降的物体腾出地方,才弄断了这一连串的大树,可是什么呢—— 不待他深思,忽地一声怪异的呼啸声响起,像是夜枭又像是猛兽的呼鸣,在这分外寂静的森林中格外显得鬼魅。 这时墨季安再次注意到这里一个最特别情况——一个从入夜之后就感觉到不对劲的问题,太安静了,没有鸟叫,没有野兽,甚至没有虫鸣。 在如此繁茂的一片树林里,一定应该会有些声音,但这一路上,越往山上走来,就越是一片死寂。
身旁的刀疤脸瞧见墨季安一脸严肃,不禁嘲笑道: “你瞧这小郎中,吓成这样,那不过是咱们寨里放哨的兄弟发出的警告声,不过老孟今天这叫声倒是挺新奇的哈,比他平时那狗叫声好听多了,你看看这小郎中都要尿裤子了。” 前面两人听见也一同哄笑起来,瘦高汉子转头笑道:“前面就快到我们寨子了,小郎中可别弄得一身sao味去见我们老大,否则被一刀砍了可就冤枉大了。” 墨季安闻言只得假装赔笑几句,随着几人又向上行了几里路,几人小心踩着湿泥腐叶,沿着一处峭壁的缝隙侧身穿了进去。 待穿过岩壁,墨季安才发现这背后竟别有洞天,如若不留意,实在难以发现,怪不得这群大盗能在此处盘桓下来。 抬眼望去,前方土坡上有三两处院落,远望却不见灯火和人影走动。 “老孟!”那刀疤脸冲着崖顶出声叫道,却不见有人回应。 那黑狼瞧见这番情形,面色阴沉,大叫一声不好,回头示意几人躲好,转身提着长刀,施展轻功掠上土坡。 那瘦高大汉拉着墨季安背靠岩壁,另一个人则是手持大刀警惕着周边,这时远处突然传来几声悠长的悲鸣尖叫,就像是婴儿低声哀鸣一般。 “你听到了吗?” 墨季安向站在身边的瘦高汉子发问道,只见那汉子也不答话,只颤颤地拔出腰间的短刀,神情惊慌。 哀鸣声再次响起,距离已是前所未有的接近,并伴随着嘈杂的扑翼声。 是上方的崖顶!墨季安猛地抬头,却见头顶断崖上一张煞白的面孔垂落下来。 那刀疤脸被这突然出现的鬼脸吓得连退几步跌倒在地。 只那瘦高汉子还能稳得住些,慌忙转身挥刀,猛地向那倒垂的鬼脸砍去。 只听“嘭”的沉闷一声,那煞白面孔竟被那瘦高汉子一刀劈了下来。 断头咕噜咕噜地滚了下来,正巧滚到那跌坐在地上的大汉跨间。 墨季安举火往上一照,再看清楚点时,不禁倒抽了一凉气,竟是一个瘦黑男人的头颅。 “是老孟——” 那刀疤脸认出了这个头颅的身份,正是那负责放哨的同伴,不过瞧这断面的暗红血迹,显然已是死去多时。 “不好,上面出事了。”瘦高汉子说完这句话,猛地转身向寨子上冲去。 墨季安望着地上断首,不禁心中懔然,全身一紧,回神才见那瘦高汉子已往寨子上狂奔而去,急忙举着火把,忙三步并两步追上前。 爬上坡来才瞧见,几个大盗口中的寨子,只是围成品字形的三处院落,院落的楼房都是木质的结构,只里面的一座最为高大,背靠着一片茂密的树林。 墨季安追着那瘦高汉子刚跑到楼下,只听头顶一阵木窗墙板碎裂的巨响。 抬头看去,一道身影竟从楼上摔了出来,在月色下划过一个大弧,落地时咔嚓几声,似是摔断了几根骨头,腰腿扭曲成极不自然的角度。 墨季安急忙奔了过去,火光一照,那地上的尸体正是先前上来的黑狼。 如今仰躺在地上,口角不断流出血沫,衣衫也被撕裂而开,胸腔十分夸张地凹陷下去。 墨季安赶紧伸手一探,一把,只见那黑狼五脏具碎,气若游丝,已是油尽灯枯之态,此时就算是他想救也无能为力了。 他缓缓站起身来,警惕地望着方才黑狼摔出的方向。 究竟是什么,竟然能将黑狼这种习武多年的大汉一击毙命,连反抗的声音都没有。 “他怎么样了!?”瘦高汉子这时也跑了过来,看见同伴这幅惨状,半跪在黑狼身旁,伸手去试探他的气息。 忽地,那原本昏死过去的黑狼猛然睁开双眼,伸手抓住瘦高汉子的肩膀,眼神绝望而恐惧: “他们都死了,跑,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