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心生一计
过了一会儿，站在门前的胖掌柜，终于收回那望着离去背影的热切目光，转头回到墨季安面前。 “让公子久等了，实在抱歉。” 墨季安笑答道：“不打紧，只消掌柜的有我要的东西就行。” “是是是，来，公子往这边看，这便是您要的柞离和迷榖，我敢说这顺天城就没有比我更好的了，且别说这柞离，在顺天城就我这独一份。” 胖掌柜一边笑着搭话，一边从伙计手中把两个手掌大小的木盒接了过去，并列放于茶桌之上。 两个木盒小巧而精致，一看用的就是上乘木料，他把木盒依次缓缓打开，推到墨季安面前。 墨季安仔细打量着两株药材，见那迷榖色泽稍许暗淡，一看就是年份久远的积仓货。 那柞离更是粗糙不堪，好在断面平整，捏碎一小撮后，在指心搓揉，干枝坚脆，气味苦而回甘，药效未散，尚能派上用场。 由于两者保存不当，这品相实在算不得好。 不过对于墨季安来说，有总比没有好，于是开口问道：“老板开个价吧，这两个我都要了。” “好，公子如此爽快，那我便也抹了些零头，只要你百两银子。” 那胖掌柜伸出手举着二根手指头在墨季安面前晃了晃。 墨季安听后心里一惊，这掌柜是真的把他当猪宰啊，就这个品相，竟敢要二百两。 要是换一个不识本草的，保不准还真被他唬住了，不过为了接下的计划着想，自己也只能忍了。 墨季安小心地藏起自己的吃惊，笑着转身打开包袱。 从包袱中摸出一张金叶子，背对着那胖掌柜，手中金光一闪，那一片金叶子瞬间变成了两片。 这小法术是他十年前随师父上北阙时，从那杂耍骗子手上看来的。 不过是一小幻术，被他稍稍改良，倒能让所变的物品显现得更久，却不想在此时派上了用场。 墨季安将那两片金叶子放在桌面上，问：“掌柜的，这些够不够？” 胖掌柜一看，顿时一愣，两片金叶子在顺天城中相当于三百两银子。他本就报价虚高不少，却不想这少年竟一口答应，毫不还价。 他连忙把那两片金叶子，捧在手中掂量了一下，堆起笑脸说： “够了够了，这都有多的了，我这就为公子找零去。” “不用了，剩下的银子，你按照这上面写的给我一一包起来。”说着墨季安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条递了过去。 旋即也不看那胖掌柜作何表情，自顾自地喝起茶来，一副世家少爷做派。 胖掌柜接过那纸条，只见上面不过是写着几味寻常药草，就算要上最好的，也还剩下不少银子。 掌柜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看在这钱的份上，还是眉开眼笑地奉承道： “好的公子，马上就能给你准备齐全。” 说完转头望着那伙计吩咐道：“还不快去给公子把这些东西包起来——” “不用他，我只信得过掌柜你，上面的东西你务必给我检查好了，我只要最好的，至于剩下的银子嘛......剩下多少都赏给你了。”少年突然打断那掌柜，一脸笑意看着他。 胖掌柜吃惊地望着少年，暗自一惊：都归自己？！出手如此阔绰，难道今天真是遇上财神爷了？ 赶忙心底暗暗一算，这一次起码能赚个一百八十多两银子。 他立马咧起嘴角连连笑道：“是是是，我现在就给公子拿去，保证都是最好的。” 墨季安见那胖掌柜转身进了后堂，连忙使个眼色，把那伙计叫到跟前，小声说道： “我有办法让你家掌柜把那拖欠的工钱自愿还给那李家娘子，不过需要你帮忙，你可愿意？” 伙计一听，愣住了，他自然是愿意的，当年他初到顺天城，四处飘荡，幸得李尚相助，才有了今天的温饱日子。 如今出了这种事情，李家嫂子也不肯收下他的银子，这份恩情自己正愁不知如何回报。 故他一听眼前少年的话，也不及想他是不是骗自己，连忙点头答应道： “愿意，小哥你尽管吩咐，只要能帮到李家嫂子，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也不是多难的事情，你只需这样......再这样......”少年俯身低声在他耳边缓缓说道。 伙计听着少年徐徐道来的计划，也是眼前缓缓一亮，依他对自家掌柜的了解，这个法子确实可行。 不到一炷香功夫，那胖掌柜就从后堂转了出来，走到墨季安面前，将手中捧着的一个小包袱放在茶桌上，笑问道： “公子，这些就是您需要的东西，我都帮你一同包在一起了，您看看可还缺了什么。” “极好，掌柜亲自挑选的东西，自然不会差。” 墨季安说完，也不细看，径直打开随身包袱，将买来的东西一样样放进去。 胖掌柜的瞥眼一瞧，这不看还好，一看心里一惊。 只见那少年不经意间漏出的包袱一角里，黄澄澄，白闪闪的的金叶子银子就随意地散落在里面。 其中还有一些翠绿荧光的珠玉，不似寻常翡翠的温润，却是独有一种神奇的气华。 胖掌柜心里一紧：难不成是翡翠玉珠？！这般大意地显露财物，这还真是个初出茅庐的富家子弟，早知道再多刮他一些银子，真是可惜了。 胖掌柜暗自嘀咕间，却见那少年忽地剑眉一蹙，脸色不禁一下子就变得有些苍白。 见他着急地在包袱里翻找，嘴里还喃喃自语道：“我明明放在包袱里，去哪里了？” 胖掌柜见状，上前小声问道：“公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这东西有什么不对？” 少年把包袱翻了一遍又一遍，听见胖掌柜的声音后，终于停下了手中动作，一屁股坐了下来，失了魂似地望着那乱糟糟的包袱。 胖掌柜见情况不对，又毕恭毕敬地追问道：“公子有什么事情尽可与我讲讲，我或许能帮上忙呢。” 墨季安瞧见那掌柜上了钩，便接着十分紧张地讲道：“我.......我把一样东西丢了，或许还在来时的路上，一定是。” 胖掌柜望着眼前惊慌失措的少年，暗想：这个不经世事的公子哥，这般没有胆色，遇点事情就如此惊慌。 于是故作为难地继续问道：“公子你得说清楚一点，你这样我可帮不了你。” “是家师向云庐真人所求来的灵丹，我明明好好地放在包袱中，怎就不见了。”墨季安继续一派惊慌无措的模样。 胖掌柜一听，猛地大惊失色，连忙追问道：“可是云庐山庄的云庐真人？难不成是那传言中能让人延年益寿的琼灵仙丹？” 墨季安闻声一愣，嗯？琼灵仙丹？本想借那云庐真人的名号用用，不曾想他原来真是个厉害角色，这下瞌睡来了枕头，免得我再编一个了。 墨季安看着胖掌柜疑惑的眼神，立马又一脸苦色，接着演道：“正是，家师好不容易花重金求来的，竟被我弄丢了。” 胖掌柜听他这么一说，也是一脸心痛之色，那可是千金难求的灵药妙药。 像他们这种小人物，别说求来一颗，连想求见上那云庐真人一面，都是难上加难，没想到这宝贝就被他这么大意丢了。 “公子可赶紧循着来路往回寻去，说不定遗落在那个地方呢。” “对对对，我得赶紧去找找。”墨季安起身拿起包袱就往门外冲去，却见他没走两步又转过身来，对那胖掌柜说道： “还请掌柜的多帮我留意，寻常人家捡到此物多会前来药堂询问，还望掌柜的到时候无论如何都要帮我留住此物，到时我定会奉上百金重谢于你。” 胖掌柜连声应道：“是是是，公子放心，说不定公子现在往来路找找，还能在路上看到。” “那就拜托掌柜的了。”说完，墨季安便匆匆出门而去。 那胖掌柜望着墨季安的远去的背影一阵心痛，自己这些年来，搭上无数关系都寻不着的宝贝，竟然就被这样丢了？ 想到少年方才的豪阔出手，不禁冲着门口暗骂了几声：“真是个败家玩意。” 未时的长乐大街上到处人头攒动，妇人牵着幼童随着人群缓缓而行，这次那个令她厌恶的胖掌柜并没有追上来纠缠她。 以往自家男人在时，她不必与这些心烦事打交道，如今只剩自己和这个孩子在这顺天城里无依无靠。 她现在只想着讨回那笔属于她的钱，然后带着孩子回到乡下老家去，也不知爹娘如今尚否安康。 妇人想到这里，不禁湿了眼眶，生怕另一侧的孩子看到，于是侧着身子，小心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现在自己是这孩子最后的依靠，她绝对不能漏出怯弱的神态，于是佯装整了整衣裙，低下头继续牵着孩子慢步向大街上走去。 轻风抚在妇人的脸上，初夏的微风总是十分惬意受用。 此时的长乐大街的行人也渐渐多起来，街边一些游手好闲的泼皮无赖也认出了这个俏美的小寡妇，她能清楚地感觉到他们火辣辣的目光。 也许她应该从小巷回去的，至少出了长乐大街再说。 可是她也没有办法，家中积蓄已然不多了，她需要去往绵坊寻些女工来做。 然而妇人太高估顺天城的治安了，她以为带上小孩便会令人顾忌一些，可又走了没多远，开始有三两男子在她的身旁忽前忽后，眉目传情。 她低头加快脚步，才刚转过一个街角，突然有人冷不丁拦在她的面前。 那人说：“李家娘子请留步。” 妇人吓得倒退半步，慌忙一把将幼童拽到身后，再看那人一身天蓝色素净长衫，双目炯炯，竟是一位俊朗的少年。 妇人的心更慌了，城内常有那纨绔公子当街调戏妇女的传闻，这种事情莫非今天竟被她遇上了？ 可她看见少年那干净无邪的笑脸，又不太像那些浪荡子，便勉强问道：“你是谁，我们认识吗？” 少年微微作揖，正是追上前来的墨季安，他微微笑道：“我们方才在回春堂见过，李家娘子这么快忘了？” 妇人闻言定神一看，这才想起方才在回春堂时，林木兄弟似乎在招待客人，正是眼前这位少年。 “你是方才在回春堂的客人？” “正是，我是受林兄弟所托前来，我们有办法让你拿回属于你自己的东西。” 妇人听了有些疑惑，她不明白眼前少年为什么要帮他，于是问道：“为何你要帮我。” “我与林兄弟同出南寰，先前听闻李家娘子你的事情，也是十分不满那掌柜的行径，遂与林兄弟想了一个法子，可助娘子你拿回亡夫的工钱。” 说完，墨季安便从包袱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精美木盒递了过去，说道： “你只需要将此物拿去回春堂，说这是你在路上捡来的，让那掌柜的看看这是何物，到时那掌柜的定会不计代价向你买下此物，你便可以以此为筹码要回李哥那份工钱，若那掌柜谎称此物是他所遗落，你也可以依盒中丹药颜色反驳于他。” “公子的好意，妇人先行谢过了，只不过这丹药......” “哦，你不必担心，这药丸只作强筋壮骨的效用，并无害处，不过你不可说于那掌柜的听，至于其他的，你不必担忧，林兄弟那边已为你安排妥当，只消等你过去，当然，去与不去都由你自己决定。” 话刚说完，墨季安就不禁在心里嘀咕：这不过是我平时当豆子嚼的提神丹药，真是便宜他了，本来还想放点泻药的，不然难解我心中闷气。 妇人听完少年这一番解释，这才把那个木盒接了过去，打开一看，异香扑鼻，只见一个黑泽滑亮的药丸躺在其中。 妇人虽然仍存有疑惑，但心想也别无他法，不妨听一听这少年的安排。 她正欲感谢一番，但抬头一看，跟前哪里还有少年的身影。 虽说顺天城一天之中最繁忙的时段已然过去，但街边的茶坊却仍是人满为患，连一张空桌也看不见。 不过聚集在此的客人们大都是外来的的商贩，他们行色匆匆，茶水解渴后便又忙于上路，只有少数几人在悠闲地喝茶水嗑瓜子。 这时，墨季安走了进来，也要了一壶茶水，独坐在茶坊最边缘的转角处，这个位置正好能看到回春堂门前。 不一会，一貌美妇人走了过来，在回春堂十步的距离前停了下来。 只见她峨眉微蹙，抬头看看牌匾，又看看手上的木盒，面上的神色变幻不定，看得远处的少年也一同随她握紧了手中的茶杯 终于她望着手中攥紧的木盒深吸一口气，迈开步子向着回春堂走了进去。 看到这里，墨季安也缓缓松了一口气，呷了一口茶水，随手抛下一枚碎银子，便起身向着东城城门的方向走去，目的地是城外的不回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