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恩情
恨吗？当然。被杀之仇，岂能不恨？ 他的眼前又浮现出自己破碎的躯体和茫茫火光，缓缓沉入海底的冰冷、绝望和恐惧再一次席卷而来。 林洛到不恨摩根家族，毕竟是自己先招惹的对方，人家事后过来寻仇也正常。 但那个泄露他身份信息的人，知道这些的人不多，一只手都数得过来，正因为如此，这些人才显得格外珍贵，也格外不可饶恕。 不可能是哈里，在那个人眼中，被泄露信息的亚瑟必死无疑，所以哈里的电话，恰好为他自己洗脱了嫌疑，因为没有人需要再为一个死人提前预警。 林洛没有头绪，以他现在的这个身份，想要查出那个人，实在是太难了。 正琢磨着，他敏锐地察觉到来自于自己身旁的注视。 扭头一瞧，看到秦润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 “路在前面，又不在我脸上，秦哥你看我做什么！” “现在是红灯。”秦润之没好气地答一句，片刻若有所思道，“我怎么感觉，你突然变成了一个小老头？” 他这话并不是开玩笑，一路上林洛的安静过于反常，在后者的脸上，真的有那么一瞬间，秦润之看到了沧桑和感慨。 “除却巫山不是云吧。”林洛嬉皮笑脸地胡扯着，身子向后依靠，忘记了后脑的伤口，在碰到靠背的时候，猛地倒吸了口凉气，疼得直咧嘴。 “活该！”秦润之白了他一眼，收回目光。 路上，他给彤画打了个电话，称自己已经找到了林洛，一会儿就带他回来，让彤画无需担心。 到了医院，林洛头上的伤口终于得到处理，伤口不算深，但受击面较广。 头上裹着纱布，林洛和秦润之就近找了家大排档吃早餐。 看着慢条斯理，细嚼慢咽吃着油条喝着豆浆林洛，秦润之忍不住笑出了声。 他是真觉得，一晚上不见，这小子好像的确不太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却总给他一种比以前成熟了许多的感觉，就连林洛脸上的肥rou，看起来都顺眼了一些。 注意到喝了一碗豆浆，吃了两根油条就放下筷子的林洛，秦润之不由问道：“饱了？” 林洛摇摇头：“不能再吃了，油炸食品，除了能填饱肚子，一无是处。” 秦润之差点把嘴里的豆浆喷出去，一向贪吃的林洛，怎么可能会说出这种话？ “你真的是我认识的那个臭小子吗？”他嘟囔着。 “有假包换。”林洛乐呵呵道。 饭毕，秦润之送林洛回家。 路上，林洛靠在椅子上，突然问道：“秦哥，有没有赚钱的路子，介绍两个来听听。” 对于一个养尊处优的人来说，突然的一贫如洗，比杀了他还难受。 秦润之瞥了他一眼，一手握着方向盘，另只手伸进兜内：“你现在还只是个高一的学生，最主要的任务就是好好读书……”说着，他将兜里的钱包拿了出来，“要多少，自己拿。” 林洛好奇地打开，里面装有两三千块钱，他又将钱包合上，老神在在地说：“到也不多，先弄个两三百万吧。” 两三百万的话，他可以给自己和彤画换个房子，再精打细算一些，勉强够改善生活吧。 “去你的！”秦润之骂了一句，刚好到达目的地，他停好车，从钱包里拿出五百块，“就这么多，爱要不要。” 林洛眼眸闪烁，通过记忆，他能知道秦润之是个外冷内热的人，后者继承了秦建国廉洁的特质，工作以来尽职尽责，没有利用职权收过一分钱，秦家的生活其实没比林家好多少，但哪怕这样，这些年来，他父子二人还是给了自己和彤画很多照顾。 “别和我矫情，给你你就拿着，你能少闯些祸，让你妈少cao点心，比什么都强，这些年，彤姨真的不容易。”他说着，将钱往林洛怀里一塞。 说起来，林洛的确没有在记忆里找到彤画娘家的任何信息，林家这边的亲戚到不少，也都在同一个城市，但有和没有差不多。 这些年，彤画并未改嫁，基本都是她一人又当爹又当娘，一把屎一把尿地将林洛抚养长大，日子过得的确幸苦。 林洛未再推辞，接过秦润之递过来的钱：“秦哥，这些钱，将来我会加倍还给你的。” 不论是林洛还是亚瑟，从小到大对自己好的人都不多，所以他更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秦润之笑道：“你小子，好好考个大学，将来找个体面的工作，这些账未来我可真会找你要的。” 林洛不以为意，像一个普通人一样过完一生，这从来就不是他想要的，他想要的是极致的生活体验，想用最好的，想吃最好的，想享受最好的，前世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实现这个目标。 只是他走的那条路很危险，身侧始终是万丈深渊，一丝一毫的差错，都会让他摔得粉身碎骨。 那时候他没得选，但这一世，有很多选择摆在他面前，比方说商人，一个身世清白的商人。 还是没钱啊！他迫切地需要一笔启动资金。 比尔盖茨能成为世界首富，除了自身能力之外，家里给的第一笔创业资金功不可没。 林洛眨眨眼，让自己暂时不考虑这些问题，转而对秦润之说道：“秦哥，要不要上去坐坐？” 秦润之看看手机，距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拔下车钥匙，和林洛一起上了楼。 林家在顶层七楼，才趴了一半不到，林洛就已经气喘如牛，心脏跳得快从胸腔中蹦出来，肺子如老旧的风箱，拉扯出剧烈的喘息。 这副身子必须变得更强！不然钱没赚到，人先没了，好不容易重新活下来，他可不想一事无成地死去。 楼道里传来一阵吵闹，林洛和秦润之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不约而同地加快了脚步。 好不容易来到七楼，林洛已累得脸色煞白，双腿颤抖，一头一脸都是汗。 他扶着楼梯，举目一看，自家的房门大敞，门口聚集了好多人，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太太站在人群中，跳着脚大喊大叫着。 林洛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秦润之，后者黑着一张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眯缝着眼睛，林洛在记忆里寻找一番，真找到了老太太的身份。 她叫杨玉芬，是林洛的奶奶。 林洛的爷爷已不在人世，林家现在辈分最大的，就是她。 “搬走！你们这对扫把星马上给我搬走！” 老太太尖锐的声音让林洛停止了回忆，看着上蹿下跳撒泼的老人，他皱了皱眉。 屋内传来一个带着颤抖的柔弱声音：“妈，你让我和小洛，搬到哪里去啊？” 林洛侧了侧身子，越过老人，终于看清了自己的mama。 彤画的年纪不大，她二十岁出头时生下林洛，如今不过三十五六，比前世的亚瑟还要小上五六岁。 不过打眼看去，说彤画有四五十岁都没人会觉得奇怪，脸色暗沉，皮肤粗糙，常年的cao劳，再加上没有多余资源保养，让她比同龄人老了许多。 林洛看得仔细，虽说彤画风霜满脸，但底子非常不错，尤其那双眼睛，似若桃花，水汪汪的，眼神楚楚可怜，年轻时候一定是个大美人。 林洛心中嘟囔，这么漂亮的女人，怎么偏偏喜欢上一个警察？ 前世的经历，让他对这个职业，没有一丝一毫的好感。 “你们爱去哪去哪，反正不许再住在这里！”老太太脸红得如猴子屁股，高八度的声音让林洛双耳隐隐作痛，“一个大扫把星，生了个小扫把星，克死了我儿子，怎么还好意思住在我儿子的房子里？” 清官难断家务事，林家的私事，秦润之本不好插手，但老太太说到了房子，他再也忍不住，大步流星地走进屋子里，沉声道：“林宇叔是烈士，这房子是政府给家属的补偿，你凭什么让彤姨和小洛搬出去？他们住在这里，天经地义！” 杨玉芬当然认识秦润之，看到他，大嘴咧开，都快到耳根底下了：“那是我儿子！这对扫把星能住，我这个当妈的凭什么不能住？今天我也不走了，我就不信，政府还能把我赶出去！” 说着，老太太一屁股坐到地上，边嚎，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 其实这房子并不大，五六十平的样子，不过由于位置不错，这些年一直在升值，价钱翻了两倍不止。 嚎了一阵，杨玉芬眼珠转动，从地上蹭地站了起来，冲到秦润之面前，指着他说道：“我家的事和你有什么关系？哦~~~~，你一定和这大扫把星有一腿，现在我不正好遂了你的愿，他们搬走，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和她住一起了！” 秦润之闻言，脸都气青了，红着眼瞪着杨玉芬。 他是刑警，面对犯罪分子很有一套，但这样一个不分青红皂白的老人，他真没辙。 看到老太太将秦润之推了进来，彤画来到前者身旁，拉住她的胳膊，哽咽道：“妈，你别说了……” 杨玉芬一把推开彤画：“谁是你妈？你安的什么心，克死我儿子不说，现在还想来对付我这个老人？” 别看老太太年纪大了，力气可没得说，把彤画推得一个踉跄。 秦润之眼疾手快，快步上前，扶住往后倒的彤画。 这一下可不得了，杨玉芬更不干了，用力地拍着桌子，大声喊道：“街坊邻居都来看看啊，这对狗男女现在连我都不避了，害死我儿子不说，现在连我都要被他们赶出去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吵闹之声，将更多的邻居吸引过来，人们瞧瞧仿佛受了天大委屈的老太太，又看看屋内的彤画和秦润之，指指点点，窃窃私语。 三人成虎，众口铄金，就算没什么，老太太再闹下去，那也得有了，事情传开，可能彤画也没脸再住在这了。 林洛不想彤画搬走，这意味着自己也将和她一起，过上流离失所，居无定所的日子。 他根本就没有把自己当林家人，但如果对方想损害自己的利益，那就是敌人了。 “借过借过，大家都请让让。” 他推开人群，走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