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话 好景不长
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白色的少年，抬头凝视着屏幕投影的舰外风景。 终于回归了宁静的生活，仅仅坐着发呆，也称得上一番享受。不排除这样的风景确实很美好，蔚蓝的天际，弥弥的云丝，在人们抬头望向天空之前，谁能想到只是如此简单的色彩与构图，便构筑了这般连无数艺术家都无法复刻的绝景。特别是亲身经历了战乱，惹得一身血腥之后，才会懂得清淡恬静的日子，毫无波澜的平静时光是多么美好的奢望。 美好得令人怀疑不真实。 在这样安静的环境下休养了几个昼夜，少年脸上依旧是灰蒙蒙的晦霾。 呲—— 房间的自动门启动了，经过非常高端的静音处理，在非常安静的环境下，还是发出了宛若磨刀的缓长音。不过也有可能是他太敏感了，任何声音都能刺激到他的神经，尽管他自己的心里非常清楚，星火飞燎的黑暗时光已经结束了。 黑色的少女走了进来，顺便给他带来了一瓶浮着冷汽的冰镇苏打水，与以往几天一样。 “白林，又窝在这里呀？不出去走走吗？” 少年的心情放松下来，撤去了差点就要拔刀的摸腰动作，说： “雨轩，难道你不知道进男生的房间之前要先敲门吗？就算我们召唤师的速度快到可以躲避子弹，也很难在一瞬间把裤腰带重新绑上。” 本来雨轩还有点担心他的精神状态，看白林还有心情开一段带点颜色的玩笑，就知道他的心情已经恢复得七七八八了。其他人说不用担心，纯粹是雨轩多虑了。 扑哧一声，白林还没说什么，就扯开了饮料的多边形盖子，咕噜咕噜地仰头畅饮。 作为吸收了英雄之力的召唤师，不仅速度够快，力量也得到了飞跃的增长，不需要起子就能随便拧开紧实的瓶盖，也可以空手劈断瓶颈，把玻璃瓶削成玻璃杯再饮用。当然，召唤师的体质各异，白林吸收的两个英雄力量分别是“坂田银时”和“投影Archer（真名不详）”，都属于近战格斗系，力气比普通人强大得多，是理所当然的。其他不属于近战系的召唤师，可能他们的体质与普通人相差无几，特别是法师那一类。 从本质上来说，这些强化效果并不是来源于“召唤师”这个身份，全都拜于英雄之力所赐。因为召唤师使用的英雄之力都是向“人们心中幻想的英雄角色们”借来的力量，若要将力量完全发挥出来，前提就是必须拥有与英雄角色相似的身体条件，于是随着召唤师的熟练度提高，他们的身体会越来越接近英雄角色，最终同化成为与英雄相似的模样。白林的头发变成了帅气的白色，还有带点沧桑味道的天然卷（=坂田银时），就是基于这样的原理。 但是某些英雄之力强大到无法掌控，更别提熟练运用，此时召唤师本人的体质就会加速同化，越是难以控制，越是加速同化。可如此加速变化，他们仅仅是在力量方面得到了提升，心智仍不成熟，反而还是无法控制力量，于是——他们的心智也会被同化，直到能够完全掌控英雄之力，召唤师会逐渐丧失“自我”的身心，向英雄角色们的方向产生变化。 甚有传言，某些召唤师被彻底同化之后，他们把自己当作英雄本人了。 白林曾经就差点舍弃了自己的灵魂，完全被英雄之力取代心智，幸亏及时挽救回来。就算是借来的力量，也没有那么好用。 把玻璃瓶放在一边，白林的手指在屏幕上划了几下，调整到通讯的界面。 界面上立刻出现了一位小女孩的影像——看起来相当稚嫩的面相，以及黑色发带绑起来的红色双马尾发型，看起来只是个初中生而已，然而她的肩膀上披着红黑相见、且带有正规组织标志的军装，说明她的来头不小。她嘴里叼着的一支糖棍也像是香烟，只是没有点燃而已。 对方接收了白林的通讯邀请，问： “怎么了，白林？如果你是闲得太无聊，所以想来找我这个司令官解闷，那么待会儿可有不少惩罚在后头等着你，要是那样的话，你这个白痴就不会无聊了。” 这严厉的口吻完全不像一个初中生小女孩，更像是一位高级的军官。她的表情不像铁板那么冷冰，显然她也只是在开玩笑。 白林很自然地说： “只是想问一下我们接下来要去哪里，这不算是不务正业的问答对吧，琴里？” 琴里，全名是五河琴里，她不是吸收英雄之力的召唤师，是从动漫里走出来的、货真价实的英雄角色。不久前她现身于落魄的白林他们面前，其自称可以帮助他们躲避敌人的追杀，所以大家才会出现在她的战舰“Fraxinus（佛拉克纳西斯）”之上，正朝向某个地方移动着。 琴里又重复了一遍，在几天前就对大家做过的说明任务： “是一个叫做耶·兰提尔的地方。那里是我们避难的地方，曾经有个魔术师给我们布置了对肃正级别的防御结界，不只有入侵者难攻进来，就算是Ruler的系统权限也不能直接影响，只要Ruler没有亲自出征，那个地方就是绝对隐蔽的避难所。” Ruler，本身是一个职阶名，意为裁定者，但琴里口中描述的Ruler特指一个团体——她们是这场游戏的管理员，拥有无与伦比的强大实力与绝对强势的系统权限，支配着这场名为“次元战争”的杀戮游戏，强迫玩家们互相残杀。某些玩家推测她们的职阶是Ruler，所以给她们取的绰号就叫“永恒Ruler”，意为掌控着游戏舞台“永恒之地”的Ruler角色，为了让大家逃离这场，打败她们是唯一可行的方法。 可她们是游戏管理员，整个游戏都是她们的掌中之物，凡是能想象到的事情，弹指间就能做到。但是三位Ruler的性格都很死板，坚守着自己设定的游戏规则，只要玩家没有犯规，那么她们绝对不会擅自出手攻击玩家。而且，似乎是为了保证游戏的可玩性（？），玩家可以找到不少对抗Ruler的手段，琴里描述的“对肃正级别的防御结界”就是其中一项，没有灭世级别的力量就别妄想能够动摇结界，大家可以躲在那里猥琐发育，不会被Ruler视为目标。 （某外神：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违规。） 至于琴里描述的“留下这座结界的魔术师”是什么人，她自称不清楚，只是口传耳闻的小道消息，白林也就没有多问。 而且此时白林并不在意结界的由来，他一直盯着屏幕上显示的蓝天白云，察觉到一些奇怪的事情。 “琴里，如果是在地上开车，拐弯绕圈是很正常的事，但我看我们的飞船一直在沿着弧线走，除了几朵云，好像没有什么东西会拦我们的路吧？” “呼，真是不知道该怎么评价你呀，平时傻里傻气的，却总是注意到不必要的细节。” 琴里没有遮遮掩掩，直接抛出了一张地图，零零碎碎的地名浮现其上，花花绿绿的标记看得眼花缭乱。此舰的航行路线和白林猜测一致，正沿着弧度很大的弯曲航线而前行，终点标记了“耶·兰提尔”的名字。至于航线为什么是弧形，看得出来琴里正在避免与某个地点发生接触，始终保持着相当远的距离，本该是直线的航向被迫改成了弯曲的形状。至于那个区域，它被填了一块颜色鲜亮的标记，在地图上找不出第二处相同的颜色。 那个地点的名字也浮现在屏幕上，白林不禁念出来： “新宿……？” 没看错，这个地名与现实世界的东京新宿区一样。白林已经知道为什么要避开它了，作为现代城市，其中蕴含的生存资源（食物、水等）是极其丰厚的，必然招惹不少召唤师的争抢……虽说次元战争是一场游戏，可大家还要正常吃饭睡觉，这些资源一直很重要。 “居然一眼就看见了关键的名字，那边情况说起来……很复杂。” 琴里故意停顿了一下，其中缘由非常复杂，她正想着应该从哪个角度说起， “那里是七人众的地盘，有一位七人众在那里看守，不想惹事就走远点吧。” 七人众，提到这个名字就不陌生了，白林与雨轩的眼睛同时微微瞪大，呼吸都保持一致地倒抽一口凉气。 毕竟他们刚从七人众的追杀之下死里逃生，光是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就忍不住打个哆嗦。 琴里的航线是正确的，既然对手是七人众，不管绕多少弯路都值得，那种地方绝对不能接近。另外，琴里不想靠近新宿区，显然还有七人众以外的理由，但是对于白林来说，只要有七人众的名字，那就是一个完全充分的避让理由，其他的事都不重要。 呲—— 房间的自动门又启动了，白林微微回首，看见的是两位穿着奇装异服的黑色少女。 她们都是与白林缔结了主从契约的英雄角色。 贞德·达尔克，正是历史上的那位圣女贞德，然而她不是历史记载的贞德本人，是基于“圣女贞德化身魔女”这个假设诞生的虚拟英灵，通常称作“黑暗贞德”。她的形象与历史上未刷洗污名的魔女贞德如出一辙，全身上下都是焦黑的烂盔甲与破布料，还有象征囚徒的锁链与血污，无论怎么清洗都不会干净。 桐子……不，英雄真名是“桐谷和人”，或称“桐人”，在虚拟游戏GGO中登场的枪剑士，因为游戏内自设的长发与纤细体型，现在的桐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位科技风格的美少女。事实上，处于GGO时期的桐人和富家千金“结城明日奈”确认了情侣关系，还有一位收养的AI女儿，已经是个家庭美满的丈夫了。 白林是她们的主人，却像普通朋友那样打声招呼： “哟，Avenger，Saber，有什么活儿可以打发时间么？” Avenger（复仇者）是指贞德，而Saber（剑士）是指桐人。因为次元战争的规则，大家都不能回想记忆中的动漫角色信息，只要获知其英雄真名，才能解锁这些信息，所以大家一般都不会以真名称呼英雄角色，都是以职阶来代替，但桐人现在的职阶是Assassin（刺客），只是因为桐人这个角色的持剑者形象太深刻了，不出意外就应该是Saber职阶才对（然而白林抽卡出意外了），所以白林习惯叫他Saber。 黑贞半强迫地挤开了桐人和雨轩，把一副棋盘摆在白林面前，说： “来玩玩下棋怎么样？在你们这个时代，貌似没有太多人还喜欢下棋了。” 白林刚想说“原来贞德你有下棋的雅兴”，桐人在一旁解释道： “Master，其实她一直想看望你的状况怎么样了，但是又怕打扰到你，所以这几天一直跟我们玩游戏打发时间，想等你自己走出房间的。前几天我们玩扑克牌，今天是下棋……她终于到忍耐极限了，本来不擅长玩游戏的她硬是要找人赢一局，所以来找Master你了。” “多谢你的解说嗷！” 贞德擅自坐下来，攻击性地抬起手指，指着白林说， “三局两胜，我可以让你开局先过河。反正凭现代人的棋艺，想赢过我还早得很，好歹我也曾是带兵打仗的圣女，战略布棋的能力和你可不是一个档次。” 看着贞德手上的围棋，白林好心劝说， “那个……还是先搞懂规则再来吧，不然又要输。” “闭嘴！反正必须让我赢一局，否则我就放一把火，烧了这艘破船！大家一起下地狱去吧！” 黑贞气得甩手，把金属墙壁敲得磅磅响，差点盖过了第三次开门的声音。 呲—— 房间的自动门再次启动了，这次白林只是无意地转头望去。 已经连续两次都是自己人出现，白林也不再怀疑还有敌人能够入侵这艘战舰，可是转念一想，白林又觉得不对劲—— 雨轩，黑贞，桐人，正在开船的琴里。 还有谁能开门进入这房间？ 果不其然。 当电路恢复正常，迟到的警报声传遍了房间与走廊，不知从何处来的敌人们填满了房间，毫不留情地使用魔法与枪械扫射一波。 而战舰之外，也出现了数十艘覆盖着光学迷彩的战舰，将白林等人团团包围。 …… 琴里的战舰遭遇了多个方向的突袭，被迫改变航向，冲入新宿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