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永恒铭记
斯格里帕尔是个很懂得享受的人,香醇的咖啡还在冒着热气,悠扬的音乐声轻轻回荡,手中的书本散发着油墨和纸张的香气。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这才是人生,这才是生活。 斯格里帕尔喜欢这样的生活,优雅,高贵,充满着常人难以企及的风度。即使这两年,他过的不是特别好,儿子前几年忽然去世,妻子也在两年前撒手人寰,可以说,作为一个中年人,他的生活已经糟糕到了一定的地步,但他还是热爱着现在这样的生活,热爱着古兰帕的一切。 古兰帕是历史名城,凯特王国的首都,也是曾经疆域遍布四陆的凯特帝国的都城,曾经这里率先诞生了源能科技,技术的革新让这座城市,这个国家成为了世界的领头羊。一千五百多年的王朝兴衰,这里依旧繁华,然而曾经的帝国却开始大权旁落,实力衰微,分崩离析,如今的凯特王国,只剩下曾经他们起家时的四座岛屿,然而即使其中三座岛屿也开始变得不太平。 随着凯特王国开始退出西陆国家联盟,北边的北海凯特和和东边的蓝笛凯特都开始蠢蠢欲动,想要脱离凯特王国谋求独立,凯特王国已经开始出现了王朝崩塌的隐患。 然而这座城市依旧是四陆百国少有的文化圣地,知识殿堂,人类文明瑰宝。 这也是斯格里帕尔为什么选择从遥远的艾斯贝尔来到这里,在这里落地生根。艾斯贝尔,不适合他这样一个文明、优雅的人。那是战士的国度,艾斯贝尔在北陆古语中就有战士和水手的意思,某种程度上解释,也可以理解为——海盗。这样的国家,怎么能适合他这样优雅高贵的人呢? 踏着轻缓的步伐,身材婀娜的女子端着一杯咖啡走了过来,轻轻伏到斯格里帕尔的耳朵边说道:“先生,您的咖啡快喝完了,需要续一杯吗?” 听到询问的斯格里帕尔回过头来,看着眼前的女子,金发碧眼,婷婷玉立,面容姣好,透着青春的美好气息,一身黑色的女仆装,尽显温柔动人。 斯格里帕尔赶紧说道:“好的,谢谢。” 美丽的女子端起斯格里帕尔面前的咖啡杯,那杯中的咖啡只留下了最后一层底。然后熟练地将一杯新的咖啡端到了他的面前。这里的服务永远这么周到,每每客人将要喝完,就有侍者早早地准备好了一杯新的。这个美丽的女子更是长期为斯格里帕尔服务,已经深深地熟知他的习惯,知道他特殊的口味,知道他一杯咖啡大概要喝多久。 这就是这家高档的会员制咖啡馆优秀的地方,每个有追求的人,都喜欢在在一个悠闲的下午,或是读上一本好书,或是处理一些工作,或是消磨一些时光。这里总能让人倍感惬意。 尤其是,最近斯格里帕尔第一次约到了这个长期为他服务的美丽女子,她名叫萨拉,一个普通而美丽的名字,她从乡下来古兰帕求学,在这里打工赚些生活费,是个独立而知性的好女孩。对于一个妻子已经离去的老鳏夫来说,这样的事情不仅代表着久违的激情,也代表着温馨。 他端起那杯轻轻地抿了一口,还是他最熟悉的味道,还是他最喜欢的麝香咖啡,很纯正的味道,没有任何一点添加剂。毫无苦涩的感觉,非常的顺滑,对于味蕾来说,简直是绝佳的享受。 这种咖啡采摘以后,必须先喂给一种叫做卡普里奥的猫类凶兽食用,这种猫有一种特殊的消化道,里面的菌类和环境,能让咖啡豆近乎完美的发酵,消除咖啡中的有害元素和苦涩的口感。这是独一无二的味道。 斯格里帕尔放下咖啡杯,拿起书本继续仔细的阅读,这是一本诗集,上面记载的是一个名叫奥拉夫·豪格的诗人一生的诗作,这个诗人最早只是一个喜好文学的农夫,种了一辈子苹果,闲暇时光会写上几首诗,也就是对一些乡间景色和农夫生活的描写。这个诗人一辈子没走出过自己出生的村子,一生陪伴他时间最长的伴侣是他养的一匹马。但这个诗人的作品却在全世界受到了广泛的追捧。 斯格里帕尔读着这本诗集,才真正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追捧这位农夫,诗中透出的那份宁静、恬淡、安逸,能让所有人的心灵都清空。为什么一个普通的农人能写出这样的诗?因为干净,诗人是那么的干净,一生几乎没有欲望,简单平淡的一辈子,干干净净的,让人神往。 假如有一天陶潜来看我, 我要给他看看我的樱桃树与苹果树。 他最好春天来,在果树开花的时候。 然后我们在阴凉处坐下,喝一杯苹果酒。 我可能给他看一首我的诗——假如我找得到他喜欢的诗。 今日飞龙在天,留下毒物与浓烟在他那个时代, 龙飞的声音更轻些,有更多的鸟儿啾啾叫。 我这里没什么他不能理解的事物。 他可能想隐居在这样的小果园, 但不知他是否会避世而问心无悔。 斯格里帕尔看着这些诗,微微笑了起来。萨拉再次缓缓地走了过来,轻声问道:“先生,您新订的一本《陶潜诗集》已经到了。” “哦,好的,谢谢。”斯格里帕尔开心地说道,“自从读了奥拉夫·豪格的诗,我对这位名叫陶潜的诗人真非常好奇,你知道吗,陶潜可算得上是豪格的启蒙老师,正是因为豪格被陶潜的诗词深深的迷住,才爱上了写诗,我真的很想看看,到底是怎样以为优秀的诗人,能在两千五百年以后的,让远在大陆另一边的诗人拜读他的诗作时,依旧能被深深的吸引。哦,对了,你听说过这位诗人吗?” 萨拉笑了笑说道:“听说过,但是不多,他是两千多年前,东陆大易的一位诗人。那些东陆人总是很有魅力,但是有的时候又有些愚蠢,或者说执着。” 斯格里帕尔笑了笑说道:“别这么说,东陆人他们只是从心底里厌恶暴力的争斗,他们更喜欢发展自己的文化,留下美妙是艺术。怎么说呢,一个曾经过于专注于内在的高洁,而忽略了用强大的力量去保护这些内在高洁的民族。他们因此而衰落了一段时间。不过,当他们意识到错误的时候,几千年文明积累的智慧,让他们迅速的再次崛起。” “先生,你渊博的知识让我敬佩,我希望我以后也能像您一样。”萨拉用崇拜的目光看着斯格里帕尔。 斯格里帕尔很受用的样子,喝了一大口咖啡,开怀地说道:“别这么说,和您这样热爱知识和文学的女子聊天,对我来说同样是享受。怎么样?今晚是否还有空赏光,我们可以更细致地讨论奥拉夫·豪格和陶潜这两位心心相惜,却跨越千年的诗人......” 说到这里,斯格里帕尔忽然捂住了自己的喉咙,然后将自己胸前的口子解开了两颗,他忽然开始感觉有些难受,那是一种窒息,他明锐的感觉到,可能是自己用来控制呼吸的肌rou正在麻痹。 他的心里一阵慌乱,他开始回忆:自己是什么时候中毒的?事实上,他熟知这世上大部分毒药,尤其是可以用来暗杀的,他在这方面是最好的专家。但是,他自己怎么会中毒的呢?一般来说这种神经性毒素毒发极快,应该就是刚刚摄入的,可是刚刚只喝过咖啡,只碰过书本啊。书本自己看了有一阵子了,要有毒药早就发作了。 咖啡!他马上一把拿起咖啡,仔细看了一眼,然后全神贯注地嗅了一下味道,却完全没有一点发现,这不可能的!他是此道高手,他也了解咖啡,他绝对确认咖啡的味道和口感没有问题,绝对不可能让人做手脚! 萨拉轻轻俯身到他的身前,轻轻问道:“先生,您不舒服吗?别担心,你很快可以见到你的妻子儿子了,顺便说一句,他们也是我们杀的。” 斯格里帕尔手中的杯子一下掉落到桌子上,咖啡洒了一桌子,随即他从椅子上跌落下来,痛苦地捂起胸口,他已经说不出话了,只剩下一双怨毒的眼睛死死盯着眼前的女人。 萨拉做出被吓到的表情,一下跪倒在斯格里帕尔的身前,大声喊道:“快,快来人,有客人病倒了。”喊完,马上捧起斯格里帕尔的头,悲伤而恐慌地叫道:“先生,先生您千万别吓我。”斯格里帕尔却只能死死抓住萨拉的衣领,再也做不出任何一点动作。 萨拉喊了好几声,然后继续凑到他耳边轻轻地说道:“你知道吗?你这种人,不配谈论陶潜。” 屋子里一片大乱,周围的人纷纷起身避开,带到了椅子和桌子也丝毫管不上。门口的护卫已经去外面叫医生和车辆,其他的侍者,无论男女则是没有一人敢于上前,一个人死在店里,是很难说清的事,死在自己身边就更难说清了。 趁着还没有人上前,萨拉凑到斯格里帕尔耳朵边上,用只有斯格里帕尔可以听到的声音说道:“那三百一十二人让我转达您——战士之魂,永恒铭记!” “永恒铭记”,多么让斯格里帕尔熟悉而又痛恨的一句话,他曾无数遍的在别人耳边念想这句话,而二十年来,他最害怕的也是有人对他说出这句话。而当这一天真的到来,他除了怨恨什么也做不了。 “我是大夫,麻烦让一下!”一个急切的声音从门口传来,一个年轻的大夫,火急火燎地冲进来,他穿着普通的衣服,似乎是刚才在楼上的一位客人,听到动静马上下来了。 在大夫的要求下,萨拉从斯格里帕尔的身旁站起,然后满眼泪汪汪,带着恐惧、担忧和悲伤的神情,看着这医生用尽毕生所学,拼尽全力半个小时,终于还是徒劳的宣布,斯格里帕尔不治身亡。 当维护治安的城中治安官赶到,只留下那个年轻的医生徒劳的坐在地上,背靠着一张倒掉的椅子,满脸的颓废之色,对于一个医生来说,没有什么比看着病人死去,更加痛苦。 萨拉却已经趁乱来到了咖啡馆后面的一条小巷子里,将手中的桌布扔到了一个角落里,沾着毒咖啡的桌布便是最后的首尾,收拾干净,并在现场扔下一块一样的,同样沾着新鲜咖啡的桌布,然后就再也没人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而她丢掉的桌布,很快就会有她的同伴来为她彻底收拾干净。 她们完成了任务,在斯格里帕尔人生得意之时,让他亲眼看着妻子和儿子陆续死去,在他将要走出阴霾,迎接新生活的时候,让他被自己最喜欢的东西,最喜欢的人杀死。
斯格里帕尔,二十年前,他是艾斯贝尔情报部队“暗甲”的一位高级情报分析官,优秀的学识、出众的能力让他无往不利。然而,二十年前的那一天,他为了区区十万枚圣罗金币,将他所知晓的“暗甲”情报网出卖给了西陆国家和圣罗,那一年,潜伏在西陆地区的“暗甲”成员,暴露了很多人;那一年,艾斯贝尔在西陆的情报网被破坏了很大一部分,损失无法估量;那一年,三百一十二位“暗甲”成员在身份暴露,无法撤离的情况下,选择了和前来追捕他们的西陆人拼死一战,鱼死网破,拖着一两个他们的敌人,一起下地狱。 斯格里帕尔喜欢麝香咖啡这种昂贵的东西,而他又熟知各种毒药。于是暗甲开发了一种新的毒药,麝香咖啡的咖啡豆除了卡普里奥这种猫会食用,并在肠胃中发酵。一种偏远小岛上的蝙蝠也会,这种蝙蝠叫做“狐蝠”。它除了食用麝香咖啡豆,同样会食用各种毒虫,它肠胃中的菌类本身就是一种剧毒,当它发酵咖啡豆时,毒素便完美的和咖啡豆合二为一。 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它都和普通的麝香咖啡毫无差别,而这一点是艾斯贝尔暗甲新研究出来的。斯格里帕尔脑子里显然没有这一部分的知识。 当年,他同样是那些死去的暗甲成员最信任的人。那些人被自己信任的人出卖,那么出卖他们的人,就也要由他最信任的人,用他最喜欢的东西的杀死。这就是——暗甲的复仇。 与此同时,艾斯贝尔首都冰熊崖的一间偏僻的民房内,白银圣枪扎伊多夫看着眼前的尸体出神。这是冰熊崖里破旧的一间民居,这一片基本就是已经废弃的地段,只有很少的穷困潦倒者住在这里。 这间屋子,看着也只有穷困潦倒者才会住,破旧,肮脏,恶臭。没几样像样的家具,锅里还有些食物,味道不算好闻,应该是死者死前煮好还没来得及吃的,也就是一些最廉价的蔬菜煮出来的菜汤。 床上的被褥很乱很脏,上面还什么垃圾都有。 “你是用源能枪的行家,说说吧,发现了什么?”扎伊多夫的对面,传来一个粗犷的声音,一个光头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 扎伊多夫冷冰冰地说道:“十多年前,伊奇科里亚叛乱,那些叛匪根本不是人。将俘虏折磨死;再把俘虏的头割下来,挂在弩箭上射向我们;用战死士兵冻僵尸体堆成工事;那场战争打响的第一天,我们一个团,一千人,一天之内死到只剩下十一人。我是那其中一个。” 光头男人有些好奇,他知道扎伊多夫是那场战争中扬名的,自己也参加过那场战争,可是扎伊多夫,为什么忽然说这个?他问道:“这有什么关系吗?” 扎伊多夫接着说道:“当年,伊奇科里亚行省中,有一个女狙击手,她是社交名媛,也是艾斯贝尔的名人。但她还是一个变态,对艾斯贝尔的男人有着一种变态的恨意,那场战争中,她加入了伊奇科里亚叛军,专门对着我们士兵的胯下开枪。” 光头摸了摸自己的光头,有些百思不得其解,他指了指尸体,淡淡地说道:“这尸体是女的!那娘们儿只对男人胯下开枪吧?” 眼前的尸体,赫然可以看到她的两腿中间被轰出了一个大洞,本来的生殖器官和排泄器官全没了,或者说,满屋子的地上都是她的生殖器官和排泄器官。这大概是个中年妇女,身材很有艾斯贝尔风格,很魁梧。 白银圣枪却依旧冷冷地说道:“可她就是那个女狙击手,布缇娜。” “啊?”光头惊呆了,“她不是去了圣罗吗?” 白银圣枪转身边走边说:“待不下去,回来窝着等死了呗。”语气中,明显带着失望和轻蔑。布缇娜是这世上枪法最好的源能枪手,也是这世上数一数二的强者,扎伊多夫觉得,这样的女强人没有死在他的手上可惜了。他不喜欢杀女人,但这样的枪客,这样的疯子和变态,他还是乐意动手的。 白银圣枪走到门口,还是叹了口气,转过身来说道:“你去通知暗甲,我去禀告女皇,看好现场,尸体回头交给暗甲的人进一步验尸。打起精神,这里面的事儿,我怕不小。” 但他也有些好奇,是谁杀了她?这世上实力在她之上的人不多。用这种方式杀她算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要么是复仇,要么就是羞辱。最关键的是——她为什么回来?真的是待不下去吗?听说她在圣罗是挺潦倒的,连着被好几个圣罗富商抛弃,人家只是想试试在床上玩弄一个半神强者的感觉。按理说她这样的高手,圣罗愿意招募她的人也挺多,就算她年纪大了,身材走样,当不了社交名媛了,人又变态,没人愿意要她,可她到底是怎么混成那样的?就算占个山头当土匪,拉帮地痞当黑道,也不至于混的住在这种地方,穿的一身和乞丐差不多。 也许这背后还有一个解释,她被圣罗招募了,是悄悄潜回来的,那这里面,就有阴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