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没有如果
小学的暑假，莫墨在老家都是和朋友们下河摸鱼，一个夏天晒得黝黑。 莫世音衣锦还乡，自然不想自己的儿子再这么疯玩下去，即便莫墨对他不待见，和老爷子商量之后，好说歹说把莫墨骗到江城，打算给他转一所学校。 那两个月的暑假，莫墨人生地不熟，在江城的一栋别墅里，莫墨纵然再胆大妄为，看着这么陌生而有气势的地方，不免束手束脚。 那时候的莫墨还不知道莫世音在给他准备转学的事，整日百无聊赖的别墅里转悠，无论他想要什么，佣人都会尽可能的去满足他。在老家眼馋班里那几个有钱的孩子天天玩的陀螺和四驱车，在别墅里，莫世音准备了一整个房间，各种款式任他挑选。 莫世音忙于事业，即便把他接到别墅里，也没有多余的时间陪他，很多时候晚餐都是佣人准备好之后，然后带他去宽阔的大厅，他自己拿着使用不便的刀叉，无从下手。他想用手去抓，可是旁边的佣人一直在看着他，脸皮薄的他只能细嚼慢咽，要多僵硬就有多僵硬。 每次见到莫世音他都要大闹一场，莫世音只当是小孩子不习惯，应付几句就离开了。 整座别墅佣人很多，像一个机器在运转，个个都有忙不完的事，家里多了一个“少爷”，他们只是感觉到好奇，毕竟大管家刘远致最讨厌的就是多嘴的人，看到这个乡下来的男孩，顶多就是投去诧异的目光。 在这样紧凑如一的环境里，莫墨难得找到一个可以说得上话的同龄人，莫墨了解之后，发现她是刘远致唯一的女儿。 刘念。 刘念的年龄比莫墨小两岁，在佣人的眼里，这可以称得上是这栋别墅的小公主。 刘远致和莫世音的关系要追溯到莫世音来到江城之时，那时候的刘远致还是拥有自己企业的一个小老板，虽然规模不大，手底下只有十多号人，但是经营有善，手底下的人对他都很信服。对这个一穷二白的男人，刘远致选择拉他一把，两人就此成了朋友，莫世音一直把刘远致当成兄长看待。 后来莫世音一路往上攀升，刘远致给了他很大的支持。 在这个乱流涌动的江城，无论动了谁的蛋糕，都会产生一系列的反弹。 刘远致的妻子刚怀孕不久，在这段时间里，忙得焦头烂额的刘远致根本没时间陪陪家人，直到他的女儿出生，他好不容易抽出时间回去一趟，却不曾想到，就是这一次的回头，让一个激流勇进的男人失去了当初的傲气。 他们商业上的对手借此发力，莫世音没想到对方竟然如此不择手段，在这次的争锋里尽数落到下风，刘远致的妻子因此去世。等莫世音带人赶到的时候，只有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孩子，在火海前大声的哭喊。 那是莫世音第一次看到大哥脆弱的一面，妻子怀孕的时候基本没有时间去回家看望，等到见面的时候，来不及分享到妻子的喜悦，便是永世的分隔，当时如果不是莫世音拦着，他把孩子交托给自己，下一刻将会毫不犹豫的冲进火海。 就像一头受伤的狼王。 未来的一个月的时间里，刘远致就像填不饱的饕餮，利用江城一切可以调动的资源，将对手生生咬碎吞下。 而后，江城也没有了刘远致的消息，只有莫氏集团的管家。 莫墨和刘念在别墅的后院，对这些排列整齐的植物，他心里有种想要破坏的冲动，带着一向乖巧的刘念爬上爬下，尤其是最高的那几棵叫不上名字的树，长得奇奇怪怪，都被莫墨攀爬上去过，就为了看看上面有没有鸟窝。 刘念很喜欢这个小哥哥，莫叔叔总给自己找什么音乐老师和舞蹈老师，可是自己不喜欢嘛，像这样在外面跑来跑去，多有意思啊。 “莫墨哥哥，为什么你这么黑啊？是不是因为你是墨水做的啊？” 莫墨从树上低下头，黑着一张脸，道：“这是太阳晒的，等你被太阳晒过以后，也会变得和我一样黑的。” 刘念赶紧躲到树荫下，其实现在的太阳并不大，只能映照出一点树的影子，她做鬼脸道：“我才不要呢，爸爸说我是牛奶做的小公主，皮肤白白的才好看，黑黑的丑死了。” 莫墨确认这棵树没有鸟窝之后，嘟囔两句这儿一点人气都没有，手脚伶俐的顺着树干往下滑下来，漫不经心道：“小念，那些玩具是谁买的啊？” 刘念想了想，才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个玩具屋，刘念笑嘻嘻道：“是爸爸买的呀，爸爸听说小哥哥要来，带着小念去逛街的时候，连小念最喜欢的娃娃都没买，全给小哥哥买赛车和玩具枪了。” 莫墨松了口气，自己不愿意接受莫世音对他的好，可是这些玩具的诱惑力不小，莫世音给他安排的房间就在那附近，自己想着偷偷溜过去，可怎么都过不去自己这一关，如果是刘伯伯买的，自己就没什么顾虑了。 作为莫墨在江城唯一的一个朋友，他带着刘念直接跑去玩具室。 刘念对这种玩具没有多大的兴趣，如果在她的练习室里，坐到钢琴前的她就是另外一幅面孔了，就像是一个骄傲的小天鹅。 刘远致看到两个孩子玩得开心，没有去干涉，毕竟自从妻子去世之后，他害怕当年的事情再次发生，把女儿保护得很好，那十个月没有时间去陪陪家人，他似乎把这种愧疚全部弥补在刘念的身上。 留念，是他唯一留在世上的念想。 莫墨玩过了赛车，觉得不过瘾，翻箱倒柜发现竟然还有一批玩具枪，开心的把这些枪支全部摆放出来。 刘念怯生生的抱着一个粉色的玩偶，看得忙得不亦乐乎的小哥哥，道：“爸爸说这种东西不是好东西。” 莫墨哪能理会这么多，这就是玩具枪而已，以后回到镇上，怎么都得和他们炫耀一番，每次到过年才能去集市上买一两把小手枪，没玩过几天里面的弹簧就坏了，想要修好，只能越修越坏。 这里这么多样式的玩具枪，就不用这么珍惜了，玩坏一把就换一把。 莫墨安慰道：“不怕不怕，这些都是假的，等会我给你表演，看看我的准头，不是我跟你吹牛啊，我这枪法，指哪打哪呢，野猫他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刘念半信半疑，听到他这么说，眼里顿时闪过小星星。 熟悉一下之后，莫墨装上塑料子弹，稍微瞄准，连续几枪都打到了五米外地上的赛车。 刘念拍拍手道：“好厉害好厉害，这个怎么打的？” 莫墨炫耀了一手，得意地道：“你看到这把枪上面有个凸起了吗？这就是个简易的瞄准，只要判断一下位置，很容易就能打中了，当然，最重要的还是手感。” 再次连续几枪，都很精准的打到地上的赛车。 刘念听从莫墨的话，也接过手枪试了一下，不说这个准头，自己倒被这个响声吓了一跳，无论莫墨怎么劝，都不想再摸这个黑乎乎的玩意。 莫墨看到刘念抱着个玩偶离得远远的，顿时觉得也没有意思。 或许是他的情绪被刘念感受到了，刘念有点委屈，自己就是害怕嘛。 在看到地上的几辆赛车都被打得远远的了，刘念丢下娃娃，想把那几辆赛车摆得近一点，却被耳边的声音吓一跳。 “小念，快走开！” 等莫墨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扣下扳机，刘念弯下腰的时候没有注意到危险已经降临。 等刘远致赶到的时候，眼睛通红的盯着莫墨，莫墨觉得自己要被杀死的时候，是刘念的哭声救了他。 莫世音得到消息，立刻赶回家里，眼前最着急的是把刘念治好。 刘远致看着被莫世音押送过来的莫墨，莫世音只说一句，“大哥，我只有一个儿子，同样我把念儿看成自己的女儿，怎么处理莫墨都随你，但是留下他一命，算当兄弟的求你。” 莫墨怨恨的看着莫世音，不敢去看刘远致，偶尔瞥向医院的急救室，也是充满了着急和愧疚。 刘远致没有理会。 莫世音叹了口气，他知道大哥对唯一的女儿有多关心，莫墨闯的祸大了。 等刘念脱离危险的时候，身体已经留下了不可逆转的创伤。 莫墨不敢进去，脑子里一直回荡着那一声枪响，如果自己多注意一点，如果自己能谨慎一些，如果自己没有这么贪玩······ 没有如果。 刘远致追责他，但是从此以后，他和莫世音好像有了一道迈不过的坎，对刘念的保护更加严密，就算是莫世音，和刘念相处，他也要隔段时间来看一眼。 而莫墨这个暑假过后，没有再踏足江城。 莫墨回想起最后一次见到刘念的时候，刘远致笑吟吟的站在一边。 躺在病床上的刘念皱着一张脸，头上还缠着绷带，小声道：“小哥哥，小念不疼的，只是你们都不陪小念说话，我好无聊的。” 莫墨微微张了张嘴，指了指自己的嘴巴，好像是在说自己的喉咙出了问题，说不出话。 刘念嘟了嘟嘴，道：“你们都在骗我，小哥哥是这样，爸爸是这样，叔叔也一样，都是坏蛋。” 莫墨尴尬的摇摇头，比划一下，大意是说自己暑假就要回老家了，以后很长的时间都不在这里陪她玩了，让她好好听爸爸的话。 刘念看着手忙脚乱的莫墨，觉得有趣，等莫墨好不容易表达清楚自己的意思的时候，发现她有点失落。 等莫墨想要再安慰的时候，发觉刘念突然抬起头，笑脸展开，指着自己头上的绷带道：“小哥哥小哥哥，我发现一件有趣的事哩，你看，我带上这个，连自己说话的声音都没有了，好神奇呀。” 微风吹过窗帘，病房里弥漫不去的酒精味道，萦绕在莫墨的鼻尖。 刘远致蹲下身子，笑着指了指莫墨，再点了点手表，做一个骑车的动作，好像自己一个成年人，做这样的动作有点僵硬，后脚跟一个顶不住摔倒在地上，滑稽的样子逗得小女孩开心不已。 眼眶里存满的泪水，莫墨不敢让它溢出。 刘念轻轻的挥挥手，“小哥哥再见，等我病好了，明年夏天要来找我玩哦，小念弹钢琴给你听，小念弹钢琴可厉害了。” 莫墨没有回头，泪流满面。 如果不是因为刘念的纯真，刘远致应该也要留下自己的一只耳朵吧。 此时远在江城的一栋别墅里，宽阔的房间摆放着一台钢琴。 有一个骄傲如小天鹅的女孩，吃力的按着琴键，脸上总是浮现出懊恼的模样。 站在她身后的中年男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才平息下她的情绪。 “小哥哥，你失约了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