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听说要枪毙共产党，西门火车站广场人山人海，路矿也来了许多人。苏姨也来了。她两眼红红的，眼泡也肿了。她都知道了，枪毙的共产党是伍枚和石海，而且一切都准备好了。她要收敛他们的遗体，然后将他们葬在伍枚母亲的旁边，让他们一家子在下面团聚。 然而，起风了，冷冽冽的，打得人脸上生疼生疼。冬日，天气也是易变，早上还阳光灿烂，而这会儿，暗云滚滚，天空灰蒙蒙的一片，压得低低的。 这时，黑衣人和警察乌鸦鸦地冲进了广场。随后，来了几辆军车，驻军和保安团也来了。他们横冲直撞，顿时，广场上乱成一团。 警戒布好后，囚车来了，前面两辆黑色小轿车，小车上下来了一大帮人。陆明来了。他穿着制服，笔挺笔挺。本来刘从德要来，但被陆明劝住了。汤成也没有出现。待各色人物到齐便快近午时了。 行刑的时辰快到了。黑衣人将伍枚和石海从囚车上拽了下来，然后推搡到陆明跟前。伍枚抚了抚乱发，微笑着对陆明道：“陆明，我与石海都是快走到尽头的人了，没什么可说的了，就送你一首歌吧……” “不准唱……”话还没有说完，旁边的黑衣人立即凶狠地打断她，但那人马上嗫嚅着停下了。因为陆明在一旁狠狠地盯住他，而且脸色十分难看，目光犀利如刺。看到陆明的表情，伍枚和石海明白了。两人整了整衣衫，理了理乱发，然后昂首唱起《战士之歌》信步走向刑场…… 我们是战士 我们去战斗 鲜血是誓言 自由在冲锋 战士战士，战斗战斗 枪声就是方向 冲锋吧，我们都是勇敢的战士！ 我们是战士 我们去战斗 因为信仰 我们茁壮成长 战士战士，战斗战斗 子弹就是力量 冲锋吧，家乡的鲜花开满了山岗！ 伍枚紧紧挽着石海，两人一边唱一边频频颔首微笑。歌声中，人群一片唏嘘，杨林躲在人群中悄悄抹泪，矿工们纷纷痛哭失声。看着伍枚挽着石海缓步走向刑场，苏姨忍不住地掩面哭泣…… 听着激越的歌声，陆明没有去阻止。他依旧一副僵尸脸，而灰蒙蒙的眸子里不时闪烁出一抹精芒。 最后，随着歌声落下，广场上响起了两下清脆的枪声，而天空也突然洋洋洒洒地飘下了雪花…… 苹儿在厨房里忙着，汤成坐在客厅看报纸。突然，啪的一声，一块石头破窗而入，惊得汤成弹地而起，他厉声喝道：“谁？”随即，迅速扑向窗口，可外头黑漆漆的，什么也没瞧见。 “老公，怎么啦？出什么事啦？”外头的动静惊动了苹儿，她紧张兮兮地奔了出来。 汤成连忙上前扶住宽慰道：“没事，没事……”他一边说一边回头寻找那块石头。石头就在那茶几旁边，还裹着纸。他急忙过去俯身拾起，瞧了瞧，上面还写着字！见汤成读着，苹儿一阵好奇，也慌忙凑了过去。读过之后，夫妻俩心头大震。因为纸上赫然写着：快逃，刘从德要抓你们。 顿时，苹儿脸色大变，慌神了。她望着汤成着急道：“老公，怎么办？儿子还在乡下我妈那儿呢，要不躲乡下去吧？” 汤成冷静下来，对妻子道：“先离开这儿再说吧，估摸着那些黑衣人快要到了。”说罢，拉着妻子就跑。两人刚出大门，便见一队黑衣人朝他家奔了过来。汤成心头一凛，急忙牵着苹儿疯跑起来。 “追！别让他们逃了。” 被黑衣人发现了，两人顺着南正街朝西边奔去。这时，身后响起了枪声，子弹嗖嗖地擦着他们飞了过去，汤成连忙拔枪开火，一路还击一路奔跑。枪声越来越密，子弹嗖嗖乱飞。苹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累得快不行了。忽然，她身子一歪跌倒了。汤成慌忙俯身下去着急地问道：“苹儿，你怎么啦？” 苹儿痛得小脸都变形了。她嘤咛一声，哭着道：“脚崴了，跑不动了，你跑吧。”说着，泪水扑扑直流。 “说啥话，我不可能扔下你一个人跑！”汤成扭头看了一眼，黑衣人快追上来了。他心一横把枪放在地上，替苹儿脱掉鞋子，皱着眉头查看伤势。 这时，十几个黑衣人朝他们围了过来，领头的嚷道：“跑，看你们往哪儿跑！”说着，他吆喝一声：“弟兄们，给我上，活捉他们！” 啪！突然一声枪响，那领头的眉心一个血洞立时仰面倒下。接着，又是一阵乱枪，四个黑衣人连续栽倒，剩下的慌忙趴在地上胡乱地放枪。这时，一个黑衣人瞄准了汤成，但未来得及扣动扳机，便听到啪的一声，被一颗子弹给开了瓢。接着，从两边屋子里冲出一帮子人围住黑衣人一阵乱枪，很快就没一个带喘气的了。 汤成只顾一心埋头替苹儿揉脚，其他的都不重要了，至于身后怎么样他一点也不在乎。但他心里跟明镜似的，这个时候能救他们的只能是石峰。 救他们的的确是石峰和手枪队。营救伍枚和石海失败后，他们撤到小江边的密林里潜伏下来，凭着熟悉地形与搜捕的敌人周旋，捉迷藏。成功地躲过了敌人的搜捕，同时也错过了伍枚与石海的慷慨就义。在密林里藏了两天，实在耐不住了，而石峰更担心汤成夫妇的安危。到了傍晚，留下南山他们，他带着金华和谭松二十几人去接汤成夫妇。然而，没赶多少路便听到了枪声。于是，他们就地埋伏下来，赶巧打了这个漂亮的伏击。 “汤成，你这是在干嘛！快背上苹儿走，再磨蹭就脱不了身了。”见他仍在毫无顾忌地撒着狗粮，石峰愤怒了，他朝汤成的屁股狠踹了一脚。这么大的动静，都闹翻天了。昭安城已经热开了锅，驻军、保安团、警察、黑衣人纷纷朝这边涌来，四处人喊马嘶，一片乱纷纷的。两人仍在秀着恩爱，这简直不要命了！石峰气不打一处来，狠踹了一脚后，连忙帮着他将苹儿背上，然后带着队员们迅速撤离，在街口穿过武官巷后朝小江边疾奔而去…… 三天后，石峰带着手枪队终于出城了。他们顺着西郊的小路进山，然后翻山越岭一路西去，下午三点多翻过马鞍岭。一路上都非常平静，然而，进入庙岭后，石峰似乎闻到了什么味儿，他挥手叫队伍停下。蹲在密林里，石峰举着望远镜朝前面的路口望去。看了一阵后，暗暗嘀咕，这地形还真是个打伏击的妙地，两边高坡，树高林密，中间一条小路，而且狭窄呈葫芦状，两头一堵那就是个死地。看完之后，他回头与南山、汤成、金华和谭松四人围成了一堆。 石峰望着他们沉声道：“我的感觉不太好，似乎有危险在随时逼近。前面的路口是去五峰山的近道，翻过那就进入了五峰山的地界，但是个绝地，钻进去，假若被人伏击就很难活着出来。我们不能折在这里，山里还有许多兄弟等着我们，盼着一起上井冈山。为了谨慎起见，我们从这里穿过去，翻过前面那道山梁，然后顺着山坡朝西走，两个时辰不到便到了四百门。这样，虽然要多走三个多时辰的路，但安全上有保障。” “我们都听你的，谨慎些好。”只有南山出声，其他人都不言语。石峰也不再罗嗦，自己打头里走了。一个多时辰后，他们翻过鸡毛岭下到了长风坡。 然而，刚走不远，四面突然响起了枪声。有埋伏！石峰心里一沉，不禁脱口喊道：“快散开！”身后，队员们立即分头隐蔽。 这时，枪声忽然停了，对方有人开始喊话：“石峰，南山，不藏了行不？兄弟我特意在此恭候。大家兄弟一场，出来打个招呼吧。当然，在这里等也没啥大事，只是希望能送兄弟俩一程。” 是陆明！这该死的叛徒，怎么跑这里来了？南山不禁皱起了眉头，而石峰也是满脸黑线，汤成则是阴沉着脸默不作声，金华他们一个个圆睁双目恨得咬牙切齿了。 不等石峰开口，陆明突然一阵哈哈大笑，道：“兄弟，你们好奇不？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其实，一点也不奇怪。石峰，你我兄弟这么多年，都知根知底了。你聪明，诡计多端，我也不赖呀，但是你谨慎有余，这就是你的破绽。我赌你不敢走庙岭，而这里就是你们的必经之地。哈哈哈！当真让我等到了吧。哈哈哈……” “陆明，你得意得是不是太早了一点？鹿死谁手还未可知，笑到最后才是笑。有本事你就别那么多白话，我也不想与你瞎掰扯。在这里，我们就好好干一场吧。我不找你你倒自个儿找上门来，那就在这长风坡了结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吧。”听完陆明一席话，石峰肺都气炸了。 “好！既然如此，那就让我们拿子弹说话吧！” 话音一落，周围枪声再起…… 在双方打得两眼血红的时候，石峰仔细观察了一阵。对方人不多，包括警察黑衣人也就两百来号人吧，战线过长，兵力明显不足，没有军队参与，没有重火力，包围圈就像是纸糊的，手枪队一百多号人也经历了好几场生死之战，个个骁勇，人人善战，都成了野战能手，突破包围圈分分钟就能搞定。但石峰并不打算轻易放过陆明，他既然主动找上门来那就不如趁机一口吃掉，再不济也要打残他。决心已定，他便开始琢磨周围的地形。一番观察后，他回头盯上了身后的那片谷地。他寻思着，只要占据了两侧的山头，再派一队人马佯败引诱敌人进入谷底便可打一场反伏击战。打定主意后，也来不及商量了，他便直接下达命令：“金华，你带一分队突击左边，谭松，你带二分队突击右边，一定要把两侧的敌人清除干净，然后占领那两个山头伺机等待。南山，汤成，你们各带领三分队一部人马要像楔子一样从两侧山坡将敌人包围圈撕开，然后牢牢钉住阻断敌人，配合金华和谭松打歼灭战。最后，留下几个人给我，我另有他用。” 安排完后，大家分头行动去了…… 石峰与留下的五人伏在原地等待。不一会儿，两侧山坡上枪声大作。正如石峰所料，敌人的包围圈很快就被撕开了。接下来，南山和汤成分守两地阻击敌人，而金华和谭松则分别围住两个山头一顿狠敲，一下子就灭掉了那些孤立之敌。第一步计划顺利完成了，石峰立即命令南山和汤成边打边退与自己会合，然后留下南山带领二十几人隐蔽在右侧的山坳里，而他与汤成则带领剩下的二十几人边打边向谷底退去…… 站在远处的陆明看到石峰开始溃退，马上命令所有人展开追击。退到谷底后，石峰与汤成便坚守不退了。这时，陆明带着黑衣人和警察已全部进入山谷。 一场新的伏击战开始了，只不过给调了个个儿。进入谷底后，四面突然响起了枪声，陆明被周围密集射来的子弹和雨点般落下的手榴弹给打蒙了，但很快反应过来，他也开始发狠了。于是，他带着二十几人不顾一切地朝着石峰一路疯狂反扑。双方陷入了苦战，而且十分惨烈。到最后，汤成负伤倒地，只剩下石峰与陆明两人赤膊上阵了…… 南山、金华、谭松三人带领队员们冲入敌群开始了混战。一个个面目狰狞，浑身血污，衣衫褴褛，有撕咬的，有扑打的，有滚作一团的…… 而石峰与陆明则斗得像两只斗红眼的狼，你一拳我一掌，我一腿你一脚，你黑虎掏心我双龙出洞，我泰山压顶你猴摘仙桃，拳拳见rou，招招见血，你吐一口，我喷一嘴，浑身鲜血淋漓。到最后，两人都打不动了，喘着粗气四脚八叉地仰面躺在地上。 不一会儿，战斗结束了。南山来了，金华来了，谭松来了，苹儿搀扶着汤成来了，活着的队员都来了，一齐聚集在石峰身边，双目圆睁怒视陆明。陆明扫视了一眼，然后目光停在自己扔掉的那把勃朗宁上，它静静地躺在手边，但没有去拿，而是望着南山莫名其妙地问道：“你会唱《战士之歌》吗？”说着，他轻轻地哼了起来…… 大家都奇怪地望着他，石峰缓缓地坐了起来，而陆明则躺在地上依旧自顾自地哼着。哼完后，他缓缓地坐了起来，望着石峰说：“这歌好听，我喜欢。伍枚和石海唱的时候，我都差点掉泪了。你喜欢不？”说着，他望向南山：“你喜欢不？”接着，又转向汤成、金华、谭松和在场的所有人，继续问道：“你们喜欢……” 然而，声音戛然而止，只见他突然抓起手边的勃朗宁顶住太阳xue扣动了扳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