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雪夜之枪
命定手镜的使用方法很简单,米戈尔只需要在它的附近睡着就好。 众人找了一个还没被冲击毁掉的房间,把镜子放了进去,留下米戈尔和埃森培在里面入睡。 不知道是镜子本身的效果还是米戈尔刚刚召唤光明巨龙的时候出力过多,米戈尔刚把脸贴到洁白柔软的枕头上,立刻就失去了意识,任凭埃森培怎么拍打也醒不来。 镜子看起来古井无波毫无动静,埃森培绕着研究了一圈也毫无头绪,于是飘在空中进入了休眠。 “咔嗒”,一声,门被打开了,卡伊丝抱着一面正常大小的穿衣镜走进了房间,后面跟着一群寻夜者像是看电影一样围绕着那面镜子坐下。 “坦白讲,我觉得最近并不会发生什么大事。”人群中不知道谁插了一句。 “嘘,安静看,镜子上有画面了。”卡伊丝说。 …… 明月高悬在澄净的夜空上,断云一片片旋转扭曲着向月光尽头积聚,大雪纷纷扬扬从断云深处落下,落在米戈尔的肩上和头顶,像是千万把纯洁而冰冷的刀。 年轻人踩踏着落雪慢慢行走在高耸的城墙之上,远处可见积满雪的塞贝菲亚大钟楼,像是被雪加高了一层,庄严而高远。 冰冰凉凉的雪片带来冷风,冷风将多余的雪从米戈尔的肩上吹落,顺着他漆黑似夜的风衣在他身后下沉,沉入他脚下那更加冰凉的城墙,以及城墙所依靠的冰冷大地,此刻万籁俱寂,只有洁白的月华和同样洁白的雪华。 虽然看上去十分宁静而暗藏玄机,但是看了几分钟,仍然是孤身一人的米戈尔在城墙上散步的图景。众人不解,雪夜散步就是米戈尔将来会做的大事?这么看他们每个人都算是掌握世界大势的关键人物。 “继续看,别着急,命定之镜不会错,”卡伊丝托着腮,百无聊赖地盯着镜中的每一丝线索,虽然这只是一个人的未来,但同时也是世界的未来,更何况镜中出现了塞贝菲亚,哪怕只是知道一点关于未来的消息也不算亏。 “谁说小事就不能影响世界?神秘学可是象征之学,一件不起眼的象征之物,其背后的含义都可能是日月星辰,或者永恒圣殿那些永恒不灭的神。”人群的后方传来一个低沉的声音。 况且成本是算在米戈尔身上的,卡伊丝想。 米戈尔继续在城墙上慢慢移动着,脚印在他身后连成一排,月光穿过雪花织成的天空,为米戈尔和他的风衣拖出长而黑暗的影子,却没有拖慢他的脚步。 众人粗略地扫了一眼,镜中的米戈尔不知不觉间已然走过一半左右的城墙,或许是雪花的阻挡让他们看得不是很真切,总之米戈尔似慢实快地在城墙上飞速前进着,雪花不紧不慢地加厚地面,被空气卷成一个又一个细小的白色旋风。 寻夜者们也有人感到了困意,冬日大雪纷纷扬扬的场景很容易让人想起温暖的火炉和被子,想起不想起床的冬日早晨和自己热好的牛奶,画面上的米戈尔把头藏在一顶礼帽的帽檐之下,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 “别睡着了,这镜子的影响范围有十米,要睡也离远点睡。”卡伊丝忍不住出声提醒。 于是房间内也进入了无言的寂静,虽然此刻的现实尚处于秋天,不过秋天正意味着塞贝菲亚的冬天也快要到了,众人默默从空中的视角欣赏着宏大的雪景,体会着着即将到来的宿命之感,这个视角还是很少见的。 沉默中中米戈尔就快要绕城一周,空中视角的众人已经瞥见镜中角落里他最初留下的脚印。 大雪变得更大,大风吹动着试图掩盖住他最初的脚步,风雪甚至掩盖了众人的视线,看上去米戈尔寸步难行,从雪里拔出脚都变得困难。 然而雪花们最终还是没有成功,尽管雪片像不要钱一样往下飞散,米戈尔的脚步还是坚持缓慢而迅速地踏出了最后那一步,他踩上了自己的第一个脚印,霎时间众人好像听到了一声刺耳的吼。 城墙上,一粒小小的光芒从雪夜的中心绽放,而雪夜的中心正是米戈尔,他的手中凭空点起了白光,众人的眼忽地被刺痛。 或许由于在明亮的房间内观看,这群人这才意识到,米戈尔独自绕城一周,偌大的塞贝菲亚城内,居然没有一丁点光亮可言,万家的灯火不曾亮起,唯月光独凉。 这意味着什么?众人的思绪不住地往那些令人不能接受的方向飘着。 “这真的是未来吗?我家可没有什么搬家计划。”
“不准说话,好像有动静。” 那一粒光芒微小但稳定地坚持着,暴风从一旁呼啸,雪片从光中穿过,不过这些都对那一点小小的光明没有一丝影响。 冰雪愈加疯狂,狂风渐渐伴着锋锐的雪刀,绕着城墙上的脆弱光辉舞动起来,像是极寒之地疯掉的巨人跳出祭祀之舞,像是冰雪的巨龙与仇敌在夜空缠斗,又似乎是一张巨大而虚无的网,一个晶莹而庞大的茧,保护那片光芒,毁灭那片光芒。 然后光中加入了火,明晃晃而不稳定的火苗攀附上了那茧与网,和它们一起在风中挥舞起来,抖落出越来越大的火之幕布,掺在继续变大交织的光辉之中。 众人的视线穿过白而虚无的茧与网,穿过旺盛而凝实的火焰与白光,把自己的视线重新投回到风暴之眼站定的米戈尔,他眼神中仅含着镇静与平和。 稍微站定了一会儿,他缓缓擦去了脸上偶然飘落的一片雪,露出肌肤上鲜红而刺眼的血液,伤痕和肌rou。 这都是风雪留下的痕迹,在火光照耀下显得乌黑可怖。 他慢慢伸出在雪中仍然显得苍白的右手,于空中轻轻一挥,一把精致的左轮手枪在他手中悄然出现,又像是从未离手,一丝灼热而鲜红的火焰沾染冰凉的枪管,被刺痛的心脏将一簇鲜血汇聚在扳机。 没人和他对视,也没人对他喊话,呼啸的仍然是不止息的风雪。他则坚定地往左轮里装入一颗又一颗子弹。 他举枪朝天,火焰从他的枪口绽放,狂风中不知名的怒号也在此刻达到了最大值,嘶哑声与火焰冲撞撕咬着,连镜外的卡伊丝都感到心悸。 风雪为之一滞,随后被枪口绽放的波纹瞬间冲散,那子弹毫无阻碍地向上直冲,贯穿云墙,一圈圈无形的圆痕以他为中心扩散到远方,霎时间风消雪平,世界重归寂静。 断云破碎成月的配饰,再掀不起风。 米戈尔放下枪,慢走几步,向着城内塞贝菲亚大钟楼的位置,静静坐定在了安稳而冰凉的雪面之上。 沉默半晌,卡伊丝率先开口:“我是不是忘了取消刚才的‘不准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