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蒋武
森林的影迹只剩下水平线上的一条绿线，眼前是一片延绵起伏的山地和丘陵。 蒋武站在迎风的土坡上，远眺来时的方向，接着望望从另一边的平野尽头冒出来的一栋淡淡光白的塔尖，表情缓了缓。 贴着天兽森林的边缘过来，经过这边的乱兽山野，那头就是神殿的领地。这是一条从领域圈前往神殿的最短路线，准备充足的话，一个月就能往返一趟——前提是一切顺利。不过既然带着个‘乱’字，乱兽山野显然不会让外人在过往的路程中那么畅顺。好的是，能够见到神殿的标志性塔殿，意味着队伍的位置已经处于山野的中后段，稍微加快脚程，快则明天中午，慢则明晚就能踏入神殿的边境线，而只要越过界，那么自己一行人就安全了。蒋武这样想着，神色又松了三分，转身返回营地。 此时的营地已经开始张罗早饭，炊烟袅袅。 整支队伍的规模不大，但也不算小。除了几大车的货物，人数加起来有近百人。仔细留意不难发现，这个团队分工明细、合作慎密，质素奇高，完全不像一般的佣兵团。尤其是装备，精良、统一，兼且纪律严明，俨然有军队的味道。 蒋武跟哨岗打了个招呼，随口说了句‘辛苦了’的慰藉话，然后走进了营地。 眼下的营地里正是忙碌的时候，除了安排早吃，还要收拾行装，随时准备开拔。四处是热火朝天的景象，几乎找不到一个闲人。蒋武督查着，偶尔和部下打招呼，半圈走下来，对于团队的运作相当满意，神情里隐隐地有丝自豪。 其实也难怪。普通的团体，能够做到诸如剑齿之虎那样的大型佣兵团的纪律性就算不错，但即便是那样，与真正的军队相比，差距还是明显。除了财力有限，人员素质参差不齐、装备普遍低劣外，更重要的还是整体性，或者说纪律性的差别。好比之前的摩门商会，在领域圈富甲一方，豢养的武装所拥有的配备也属一流，可最后的下场？到头来，让人看见的，不过还是一群乌合之众。 蒋武对此是十分不屑的。 财富能打造出一支实力不俗的团队没错，但那也仅限于‘不俗’的程度而已。在达到某种水平后，真正决定一支队伍战斗力的，还是得看凝聚力。而所谓凝聚力，简而言之就是人心所向，而这恰恰不是能靠物质促成的起码不是能够短期促成的精神支柱。 蒋武自豪的资本，也正是源于此。卫星盟是蒋家经过几十年打造、锤炼出来的铁血之师，虽然人数相较于许多势力来说不算多，但其内部的凝结程度，早已牢固难破，再加上原本就不弱的配置，执行力根本就不是普通的团队可以相提并论。 甚至于对比神族的各路大军，都不遑多让！蒋武心里涌起豪情，自得意满。 嗷！嗷！ 突然，营地的中间传来了几声激怒的兽吼。 蒋武的思绪回到现实，挥挥手示意身边的人不要大惊小怪，随后径自朝着那边走去。 大概不是什么大事，营地内的众人在稍微观望后，很快又各自忙碌了起来。蒋武从刚拆下来正在打包的帐篷边走过去，然后正对着就见到在一堆炭火边，穿着灰色短衫的黑发青年坐在木墩边研究一个被关在铁笼子里的古怪家伙，饶有兴致的样子。 哈哈。 忍不住朗朗一笑，蒋武走过去，打趣地道：“怎么？先凌兄是第一次见山野人？” 青年抬起头。眼下正是温暖的季节，这人穿着素洁的长裤短衫，偏偏又围了一条灰色的长围巾，缠裹住了下半张脸，有意遮住了模样。看见是蒋武，青年眼里露出一抹笑意，嘿嘿地道：“啊，这东西蛮有趣的，就是脑子不开窍。” 蒋武笑着摇头，低头看了笼子一眼：“要是它能开窍，我们来来去去就不用那么提心吊胆多了。” 嗷，嗷咕。 铁笼抖动了两下，里面的怪物吼了几声，死死地盯着笼子外的两人。这货也不知道算是类人魔兽，还是本来就是魔兽。乍看的话，整体上还是人形，但要矮的多，只有常人一半高的样子，出奇的壮，看起来有点像是将常人压扁了一半……除此之外，这怪物几乎就没有和人族有共同之处的地方了，尤其是双臂，长度触地有余，能和短腿一样粗壮。而外观更是天差地别，皮肤灰绿色，好像干裂的石皮，几乎没有毛发，眼珠发黄，獠牙外翻，看起来就似也不知道是进化了还是退化了的野猪。 笼子的太小只刚好容得下怪物，所以它在里面折腾来折腾去，也就是带着笼子滚来滚去，滚地的葫芦一样。青年看的有趣，伸脚踩住铁笼固定下来，低头看着这所谓的山野人，笑道：“这货看起来不就是兽人吗？为什么叫山野人。” “据说在很久之前，山野人确实是兽人的一支，后来因为太过蛮蠢，连兽人都嫌弃，就把它们全部驱赶出天兽森林了。”蒋武见青年真感兴趣的样子，就在旁边坐下，接着往下说了：“谁知这些货跑到这边后，不仅没有受到打击，反而因为没有天敌而活得更滋润，数量也从最初的的几万，在不到几百年的时间里繁衍到了几百万，反倒占领了大半个乱兽山野。之后就知道了吧？这些家伙在这片山野里横行劫掠，谁都不放过，偏偏又非常擅长打洞藏匿，连神殿那边都拿它们没办法。久而久之，外面的人就都知道乱兽山野多了这么些个东西，也就被把它们叫做山野人了。” “既然是兽人的分支，应该有智慧的吧？”青年打量着笼里还围着肮脏兽皮短裤的山野人，有点好奇。 “天知道。” 蒋武对于眼前的山野人可没有青年的兴致，随口讲道：“不过嘛，据说兽族那边是可以和它们沟通的，所以这些年来，哪怕山野人的数量多到让人头疼了，和天兽森林也是河水不犯井水，从来没有起过冲突。嗯……其余的就没听说过了。”撇下嘴，蒋武蹬了蹬笼子，哼道：“这些家伙连神殿的人都照劫不误，你说它有脑子又能聪明到哪去？” “是吗？”青年挑挑眉，模棱两可。 哦？ 蒋武问：“难道先凌兄有什么发现？” 青年徐徐摇头，半俯着身，双目直直地对着笼子里山野人的充满暴戾的眼睛。 嗷！ 徒地，野人狠历地一吼，铁笼抖了两下，却被青年稳稳地踩住了动弹不得。因为挣扎的太厉害，这头山野人身上的铁条和锁链已经勒入rou里，皮肤四绽，暗红色的血水染了一身一地，让它原本就丑陋的样子显得更加的狰狞可怖。 呼哼。 青年笑了一下，松开脚，自言自语般道：“确实适合拦在这片山野里。” 拦？ 蒋武一怔，忽然脑子里闪过一丝灵光，仿佛一下捕捉到了什么，但随即又变得模糊，仔细一想，就变得不清晰了。不禁暗瞥了青年一眼，蒋武心里升起疑窦。别看两人聊着天显得并不生分，实际上，蒋武对于眼前这青年的了解就仅限于往前追溯的一天时间而已。 想到这，蒋武自然而然地回忆起了昨天双方的巧合相遇。 当时，自己的团队正遭受几百山野人的袭击，被困在了数十里外的一处低洼地里。原本嘛，经常行走在乱兽山野，遭遇山野人的情况就时有发生，蒋武以及他率领的团队都没有太过惊慌在意，该打就打，该撤就撤，一切有条不紊。厮杀战斗，损伤免不了，但对蒋武等人来说是司空见惯了，还谈不上有什么危机感。而青年，就是在这样的氛围中插足了进来，显示出的实力，也着实让蒋武以及他的一干部下大开眼界，几乎以一己之力就打散了整支山野人群！ 随后清理战场，蒋武作为队伍的领袖，自然就与青年攀谈了起来。对方没有恶意，蒋武当然不介意结交一个实力强大的朋友，只是在简单的互相介绍后，他惊讶地发现，对方竟然像是一个人类！抱着这样惊疑的念头进一步攀谈，结果就让蒋武更加错愕。 对‘先瞳’这个名字，蒋武是耳熟能详了。原因，一来是几年前的那次大事件实在是太过轰动，二来则是在之前，蒋武就曾经无数次地从自家的meimei口中听说过这个男人。所以，当青年告诉蒋武，自己叫做‘先凌’，是先瞳的弟弟的时候，蒋武呆了好半响才反应过来。 随后的一系列闲谈，这个先凌对于领域圈，对于先瞳，对于能域学院，甚至是对于自己的meimei，真的就知之甚详的样子，让蒋武也无法对他的身份起疑，主要是他虽然从meimei的口中得知了不少关于那个先瞳的琐事，但有关他家境的却不熟悉，要不是大事件的爆发，他还不知道天簌洛格思是先瞳的meimei，更别说什么其他不为人知的关系了。 得知青年的目的地也是圣城，蒋武客气地邀请他一同上路，前者倒不客气，欣然答应，于是就有了一天后的眼下的一番对话。 蒋武多看了青年两眼，暗地腹诽了一下。 随着meimei在神殿的地位节节攀高，自己在家族里的地位也随之水涨船高，从几年前那个不怎么受待见，几乎没有职权的三少爷，一跃而成为现在主管领域圈与圣城这条黄金商线的三当家，其中的辛酸苦楚，唯有蒋武自己才能体会的到。有个聪慧勤奋、天赋出众的meimei，作为哥哥，蒋武自身的本领纵然要差点，但也有个谱，绝算不上纨绔酒囊。蒋武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能有翻身之日，依靠的全是自己那个现在算是出人头地了的meimei，加之本身从小就对她疼爱有加，因此对于某些事，他很是敏感。 例如，突然多了很多以前根本不会将自己放在眼内的人。这些人中，地位要比蒋武高的一抓一大把，有些甚至出身于神族…...蒋武当然不会臭美的觉得对方是冲自己来的，他很明白那些人的目的——自家漂亮又能力出众的meimei，蒋雯。 稀奇古怪的讨好、夹枪带棒的威胁、装疯卖傻的攀交，亦或者直接的收买讨价，各种各样的手段，蒋武在这短短的几年间都领教过了。 该不会吧？ 瞟了一眼无知无觉的青年，蒋武犯嘀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