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 吾妻
洛格思拥有天籁的歌喉，无可取代。在歌舞造诣上，蓝馨自问就仅限于懂的程度，与洛格思无法相提并论，但当然，她没必要也没想过去与之相比，因为在她想来，洛格思是先瞳的meimei，哪怕没有血缘关系，那也相当于半个家人。另一方面，她其实无须刻意比较或者模仿，洛格思有洛格思的美丽，而她蓝馨，也有着小女孩无法比拟的优势。 在现今被大部分人认可的神界五位美人中，蓝馨从一开始就不算拔尖。没有像玛格莉雅那样的几乎只能用妖异来形容的天人之姿，没有洛格思那样的天赐之音，也没有米嘉儿和可芯儿那样的血统和异族的神秘面纱。除了被道皇突兀地收入门下震惊了整个神界，她在之前的一切，对于绝大部分人而言，就是一片空白。当然，这些对蓝馨本身而言一毫一毛的关系都没有，她虽看起来聪颖事故，但其实性子却更偏向于淡泊和固执。最初，在神殿决定为自己打造新形象而询问自己意见的时候，蓝馨其实很反感，但得知神殿的出发点或许是为了缓和领域圈人族的关系，经过再三思虑，她还是答应了。这几年里，蓝馨为了神殿，更为了人族而抛头露面——至少她是这样想的，清楚自己相比起其余几个女孩的劣势，因此她从不虚作、比较，平时向外人展现的，原本就是真实的，一个平凡但努力的人族女子的形象。 当然了，这个‘平凡’是相对的。 单论出身，蓝馨绝对是平凡中的平凡，这还是客气的，或许在许多圣城中的人民看来，未必就没有‘低贱’的想法。努力自不必说。而除了这些，蓝馨能成为现时名震天下的道姬，早已今非昔比。为‘情’新生的独然而立的美，如果之前还因为默默无名和深居简出而只被少数人惊艳，那在道皇宣告收她为亲传弟子的时候，她这颗被禾杆盖藏的珍珠，为淤泥裹黏的青莲，已然散发出专属于自己的璀璨光华，为神殿‘道姬’烙上了同样不能复刻的印记！ 不亚于任何女性的美丽，这是在外的资本。蓝馨在心底里欣喜，可并非是为了虚荣或者其它。洛格思是他的meimei，据说米嘉儿和他相识相熟，花妖玛格莉雅，更是在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未婚妻。作为女人，蓝馨不可能真的无动于衷。如季雨说的，疯了。蓝馨偶尔会想想自从见到那个男人起的十年里发生的事情，回忆中，或许在绝大半的时间里，自己在他眼里都没有过痕迹，或许，在几年前，连林脂凝在他心目中留下的烙影都要更深，但即便是这样，在蓝馨心中，也正如她自己所说的那样，再容不下其他人了。在蓝馨看来，自己只是做好一个妻子的本分而已。 蓝馨从一个人族女子直跃为道姬，是名副其实的飞上枝头变凤凰，但她亲和、温柔的性子从不曾改变，对人处事和熙，就如春风沐人，让哪怕是高傲的圣城子民都无从挑剔，只能接纳、喜欢，称道。但恐怕所有人，包括了那一箩筐惦记着蓝馨的追慕者们都没有想到，蓝馨所表现出来的特质，不过是她不会掩饰的本色罢了——人妻的本色。 而这，正就是道姬的优势。 不过话又说回来，蓝馨本身就是一个温善的女子，或许会因为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而对不怀好意的人冷淡，但对真诚的民众，她更能回馈与友和，毕竟她原本出身就低，更懂得贫困苦难为何物，也更懂得怜悯。而这恰恰是习惯了高高在上的，即便是偶尔有亲民举动却更多给人一种施舍作秀感觉的神殿难以树立的，平民更乐意接受的形象。 有着这种相容的亲近感，再加上神殿的推波助澜，蓝馨能在短短几年间就为圣城所喜爱，也就顺理成章了。 从神门出来，外面就是白茫茫的海洋了。 喧嚣的声音山呼海啸，但能分辨得出‘道姬’两个字眼最多。白色的人浪从外面涌过来，被全副武装的神卫军隔开，又随着队伍的前行边走边破出一条道路。 蓝馨今天出行的随便，简装步行，沿途就和周围的民众打招呼，每到一处都会掀起一片哄然，将整条街道的气氛推上了高潮。拥簇的人群围在四周，水泄不通，街道两侧建筑上也到处是观看的人，热闹的程度，让清醒的旁观者见了也会头皮发麻。 哇啊~~~ 孩子在什么时候都总是会得到优待的。此时也不例外，在简单的几乎只是形式性的阻拦后，一群小孩就穿过了神卫军的防线，率先围聚到了蓝馨身边。这应该不是第一次了，这些大不过十岁八岁，小仅能蹒跚走跑的小家伙们一点不生分，围着蓝馨跳跳嚷嚷，嘻嘻哈哈。 呼呼。 蓝馨粲然地笑，发自内心的欢喜，蹲下身子，在孩子们的环绕中，逐个逐个孩子地‘点评’一番：“小洁，新裙子哦；晴晴，刚才跑太快了，你看，鞋带松了；还有小胖，几天没见，你看你下巴都多了一圈rou了，不能只吃rou啊……” 边说边教，给孩子们擦鼻涕、绑鞋带、理衣服……都是些最简单不过的事，可在旁人看来，却那么的自然，没有丝毫违和感。此时此刻，蓝馨身上散发着让人心醉的慈和的母性光辉，这让她看起来如同披上了一层圣洁的外衣，仿似圣母。 季雨站在一旁，一阵恍惚。 老师曾说过，作为道皇，天生就有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气质。 大概，指的就是这个吧？季雨看着蓝馨与孩子们打成一片时露出的洁净的没有一丝杂质的喜悦，忽然有这样的念头想着。 噹。 银盾被敲了下，清脆的声响让手持着它的神卫兵一震，从失魂中惊醒过来。 “注意点。” “是，是，蒋卫长。” 定定神，年轻的卫兵脸皮发烧地低下头，然后忍不住瞄了瞄从身前走过去的高挑女子，结果又丢了魂似的两眼呆直起来。 蒋雯站在外围，望望汹涌的人潮，蹙蹙眉。 这次负责道姬的出行安全，蒋雯被调升为神卫长，全权分配神卫军的调度，压力其实颇大。神隐通过情报网提防有可能发生的意外，季雨作为蓝馨的贴身密友则是最后一道防线，而神卫军处于两者之间，作为实行者，无论是功用和责任都显得尤为重大。这也意味着，做得好，能够得到的功劳不小，而一旦有所差池，要背负的罪罚也同样不小。 蓝馨的苦心，蒋雯能够领会。至少在许多人看来，神卫军是一个往上爬的完美踏板。相比起皇家骑士团内部的竞争激烈，负责保护神殿重要人物的工作要直接和单纯的多，往往还能与被护者建立密切的关系。另一方面，能够为神卫军守护的，大多又是神殿中的重要人物，已有的地位或者未来的前途都非同一般，能够攀附上，对前程铁定裨益良多。作为道皇的亲传弟子，蓝馨哪怕不是未来的道皇，也注定了在神殿中的超然地位，能够和她打好关系，得到她的信赖，对仕途的助益可想而知。如果不是蓝馨的特意指定，无论资历还是能力亦或出身，蒋雯都远远排不上号。 蒋雯的压力也就源于此，她明白，在自己身后有着太多觊觎的目光，哪怕只是一丁点的差错，结果都可能让自己万劫不复。 嗯！ 怀着沉甸的心情，蒋雯正要再巡查一遍，可就在转身的一霎，眼角的余光无巧不巧地捕抓到了前上方的一道白光，立时顿住。 蒋雯定睛一凝，愕了愕。 那是个懒洋洋地躺在屋顶弯檐上的白衣青年，松闲地翘着双腿，一手枕着后脑，一手上下抛动着一柄短小的光刃。仔细看，翻飞的光刃是一把由银光凝聚的袖珍长矛，莹莹剔透，散发着内敛的炽光。刚才惊鸿一瞥，蒋雯见到的白光，正是这东西。 两人的视线隔空对了对，青年俊逸地笑了笑。 蒋雯眉眸一颦，礼节性地点点头。 景无尘会出现在这里，倒也是情理之中的事。自从大事件后，这个原本是天之骄子的男人的傲气不见了，沉敛了许多。这次出来，大概就是受命与季雨一道守护蓝馨的安全。这本来只是一件不起眼的小事，但或许也是一个信号，因为以往这些事通常是奥里斯、净光或者灰轮流做的，现在景无尘能够加入轮换，最起码证明了神皇对他恢复了信心。 怎么会和他搭在一起…… 蒋雯微微蹙额，有点无奈。当初亲眼目睹景无尘对丧失神智的先瞳出手，她很长时间里都感到忿然和不齿，但随着时间推移，当放下了个人情绪，念及各为其主，她自觉又不能太过谴责他的行为，反倒是自己当初的举动过于冲动，如果站在神殿的立场，说叛逆也不为过。因此早在近两年里，蒋雯对景无尘就归于无感，谈不上有喜有恶。 至于无奈，那是之后才有的。 原因嘛，也不算是什么秘密了。蒋雯出类拔萃，在神殿尤其是军中，知名度甚至不亚于蓝馨和季雨，加上神隐中的另一名风头正劲的女子，四女早之前就被并称为神殿四姬——道姬蓝馨，雨姬季雨，冰姬艾思格林，以及战姬蒋雯。美名在外，蒋雯身边的追求者自然众多，而其中最为出色的，神殿中的不少人也都知道，那就是神皇的弟子之一，景无尘。 幸好，因为在大事件中的失败，这几年景无尘大部分时间都在苦心潜修，倒也没有过分纠缠。不幸的是，似乎人家出来了。基于神皇弟子的显赫身份，以后两人相遇的时候还多的很，蒋雯自问就不能像应付其余人那样轻松了。 哀叹了一声，蒋雯忍不住犯起嘀咕，想着，要是再来个人把他打萎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刚一闪而过，忽然，那边的景无尘站了起来，笔直地望向街道的那头。蒋雯心头一紧，循着方向眺望过去。 白光苑。 蒋雯知道那是神隐负责的地方，之前对方也打过招呼。当看见那个女人时，她又怔了怔。虽然说不上熟，但对于在神殿中化名艾思格林，真名……也未必就是真名的玛斯琦，蒋雯还是有过几面之缘的。算起来，两人之间还有些同窗之谊，与蓝馨的关系也都不错。不过因为某些传言，蒋雯和她之间却是有着隔阂的，彼此间一向没有共同语言。 神隐派她过来，合情合理。蒋雯没多想，疑惑着景无尘的反常的因由，直到看见那个女人旁边的男人转过了身来。 最初的几个呼吸，蒋雯的脑子卡壳了。 直到那个稍显瘦条的男子登上护栏，影子被正后方的阳光映射的铺设在整条街道上。蒋雯的眸子和红润的檀口才渐渐放大。 蓝…… …… 啦…… …… 冲入九霄的呐吼在神殿方圆百里内久久回荡，仿佛不散的宣言。 孩子群中，蓝馨瑟瑟颤抖，几近虚脱地望着那傲立于日光里，深刻在灵魂深处的身影。泪水，无法抑制地夺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