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拥
先瞳龇龇牙，笑了。 外面的哄乱如回涌的浪潮般扑了过来，但越接近白光苑，声音越少，乃至于方圆数里安静异常。 以往道姬出行，不乏疯狂的信幕者追随，大喊大叫，甚至装癫扮傻冲击神卫军的都有，但这一次，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不一样。那股声浪，蕴含的力量或许没有多少破坏力，但单就能传遍神殿方圆十几里这点，就不是一般人喊破喉咙能做到的了。 于是乎，街道上无数双目光就这样瞪着先瞳。而这时，远处的群众朝着声源这边挤来，四周开始聒噪，慢慢热闹了。 唔~~~ 蓝馨两手捂住樱唇，泪珠啪嗒啪嗒地掉，情不自主地往前走。 孩子们哪曾见过以往总是笑得灿烂的大jiejie哭得这么凶过？一个个都有点吓到了，望着大人们，似懂非懂地让开。 这时候，有一人反应了过来，从后拉住了蓝馨。 “喂，喂……” 季雨骋目望着那道男子的影廓，表情里露出单纯的兴趣。以她神殿雨姬的聪慧，自然单看蓝馨的表现就知道来者是谁了，气笑着哼道：“他以为这里是什么地方啊？如果这样就能过关，那他也想得太美了！” 说着，季雨出力拉了蓝馨一把，将她拉到身边，示威性地朝着那头扬扬下巴，低声说的话与形象有些差异的三八：“我承认我错了，不过，就算他真的来了，难道就不能是为了公事顺带稍上你的？好吧，喊的那么大声，就算不是，那你就不能矜持一点？他可晾了你三年啦。” 呼！ 蓝馨哭着笑出来，紧紧地、不松一毫地牢牢看着那熟悉的身影，心情从未有过的宽松，如同放下了一块一直压在心头上的千万斤的大石。不过大概也正是这样，季雨的话从某方面着实触动了她，让她升起了小小的怨念，嘴唇微不可察地撅了撅，半推半就地顺着季雨，没有再要过去的表示。 “对不起……” 先瞳的声音很低，玛斯琦站在侧后，闻声打了个激灵，刚回过神来，面前就猛地卷起了一层微风，视线一下就豁然开朗。 喂！ 玛斯琦条件反射地喊了下，但灰色的流光早已激射出去。 呀啊。 灰光划过街道的上空，惊醒过来的民众有些惊慌的开始往外挤退，可也有不少胆大要看热闹的不愿走，结果你推我搪，场面乱作一团。 不好！ 看着那个男人，蒋雯心头喜气怒羞恼，五味杂陈，也不知是什么滋味。不过这时也没时间让她理清头绪，街上的乱象出现，人群开始往这边涌挤，神卫军迫于不能向普通民众出手的铁律，一时被挤得缩了小半圈。蒋雯立即意识到问题，强迫着发热的脑子冷静下来，推开人流，硬闯到神卫军的包围圈，大声娇叱：“不许退，不许退，全部不许退！？” 这变化来得有点快，蓝馨始料不及，垂手抚着围着自己的孩子，下意识地喊：“大家别慌……” “这才像样！” 季雨对周围的变故视若无睹，秀丽的俏脸上似笑非笑，眸子炯炯地瞄着掠过来的流光，却是一副兴致盎然的样子。 怦地一响。 蒋雯震了一震，蓦然抬头。 街边的一栋白色阁楼的顶部炸裂，白色的光影晃了一晃，出现在街道中央的半空。 糟糕！ 蒋雯见到从白光中浮现出来的景无尘，这才猛然醒起他与先瞳在大事件中的过节，顿觉不妙，来不及思考，反手一握。 锵。 晶莹大剑脱鞘，光芒毕露。 周围的神卫军默契地往回收缩保护网，筑出了一圈铜墙铁壁，将里面的蓝馨和季雨，还有一众小孩子保护在了中间。 乒。 景无尘面无表情地张开手，手腕一抖，无数银白色的光影如落英般散乱开来，现出上百把大至丈长，小仅有寸许的银色光枪。 唰。 所有光枪的枪尖调转方向，指向直冲而来的灰光。景无尘凝凝双目，沉声一喝：“停下！？” “让开！” 孰知，先瞳的声音紧接着就传了过来，刚一落，流光的速度徒地暴增，化为一道长虹，携着尖锐的破空声横划过街道上空。 景无尘眉头一皱，两手捏出剑指。 嗡。 数以百计的光枪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了响应，频率极高地颤动，发出如蜂鸣的低响。 “瞳……” 蓝馨不曾想自己只稍不留神就出现了这样的局面，顿时急了，可来不及说话出口，季雨又是一把拽住她，边观望边戏谑地道：“你急什么，无尘虽然有了点长进，但还要不了他的命……嗯，如果这样就能要了他的小名，那也不错。” 你…… 蓝馨总算看出来了，季雨就是不嫌事大。想到先瞳有可能会误会，蓝馨悔得刚止住的眼泪又要往下掉，顾不得了，纤手一挥。 “这可不行！” 季雨眼尖手快，哼哼一笑，上前一抓就抓住蓝馨的小臂，从后将她双手揽住，紧锢着不放。 蓝馨的身段窈窕姣好，但却要比季雨细条一些，力气自然也无法与之相比，顿时就动弹不得了，直气的脸颊绯红，又急又恼：“季雨姐，我要生气了！” 哎呦。 季雨果然被吓住了的样子，手一松，但随即就身躯一旋，转到蓝馨前面。 叮地一声。 蓝馨重获自由，却因为没料到季雨会那么干脆而愣了下，当醒觉过来，眼前就晃过了一道淡淡的金色光芒。那是季雨手中多出来的一柄细剑。大约有三尺余长，剑身估摸只有女子的两指宽，淡金色，半透明，表面满满地铭刻有米粒大小的符文。剑身与剑柄间没有剑格，剑柄是不起眼的灰木，为了防滑，用金色的丝带缠着，在尾部留下两条穗子。 长剑散发出的金芒不刺眼，但却凝实得给人一种黏稠的感觉！ 嗯？ 原本闪耀的银光剑像是失去了灵性，暗淡了下来。蒋雯刚从外面进来，正觉奇怪，定睛看了看，立即倒吸一口凉气。 圣剑，却光！ 神殿家大业大，拥有一些神兵利器自然一点不奇怪，但真正算得上稀世，能够入得了像神皇那种级别的存在的法眼的装具，也是寥寥无几。而在这‘寥寥无几’之中，作为圣皇早年所用佩剑之一的圣剑却光，毫无疑问地就是其一。 因为得到爷爷的眷顾，银光剑用料上乘，可顶多也就算是一把上品，在却光面前，高下立判。 蒋雯有听说过，圣皇将却光赠予最为钟爱的弟子季雨这件事，但在有限的接触次数中还从未见过实物，此时见她持剑凝立，凌锐的气势不胫而发，忍不住骇然——不是骇然季雨，而是骇然那让季雨突然变得这么严阵以待的先瞳！ 抱有相似念头的还有本来焦急的蓝馨，此时望着冲突爆发的那一边，错愕的一时有点晕乎。 早在前一刻，景无尘就动手了。 “去！” 劝告无果，眼见灰光掠来已近在数十码外，景无尘眼角微沉，果断地往前一挥双臂。 嗡然。 百余把光枪倾射而出，形成上百条光束，如同银色雨丝，又似流星，呈笼网从四面八方汇向一点，扎向灰色流光！ 蓬。 几乎在接触的刹那，上百道大小各异的光枪就被撞得七零八落！ 怦怦怦…… 散乱的光枪小部分砸在街道两边的楼宇上，狂轰滥爆，炸塌一片，尘烟四滚而出，还没扩散就又被灰光冲破带起，卷成一股龙卷携在后面，冲向前。 啊啊啊啊啊啊~~~ 直到轰然倒塌的房屋压下，不愿离开的好事者才知道眼前发生的并非什么表演，才开始惊惶，一哄而乱，争先恐后地逃窜。 嗬！ 闭门反省苦修三年，作为神皇弟子，景无尘的成长并非虚假，但面对这几乎完全超乎想象的一幕，他还是愣了愣。这一愣，灰光就以几近瞬移的速度飚在咫尺之近，流影中隐约就能见到里面的人影轮廓，那一霎间，景无尘仿佛见到了不屑。 徒地一瞪眼，闷雷般的一声怒喝。 零落地散在四处的七、八十把光矛消失，凭空又出现在景无尘身边，在他身后围住、展开，形成以个绚丽的日轮。展开手脚，往后微扬，紧接着四肢往前一突，指出去。所有光枪向前中探，形成一个不规则的银色光锥，猛刺出。 如陨星撞地，灰色流光狠狠地碰在银锥上！ 怦。 灰色与银色的光芒顿了一霎那，紧接着‘咚’一震，撞击形成的冲击让两者间的空间出现了一圈涟漪，紧接着*的风压碾了过去，光锥坚持了不到一个呼吸就被掀飞，往后激射，倒飞出去。强横的推力顺势前涌，将地面上的人群割麦般掀翻一片。 喀。 季雨一反刚才的轻松，表情凝重地踏前一步，随手一摆却光，将扑过来的冲击一剑斩断，护住了后面的蓝馨和孩子们。 噗。 气势如虹的灰光总算还是停了，一抖溃散，露出踮在空中的身影。 “瞳……” 蓝馨眸子红湿，透着难以掩饰的欣喜。 先瞳瞥了远去的白光一眼，目光下移，略过季雨，在发懵的蒋雯身上顿了顿，最后落到眼中的女子身上，就此定住。 下一刻。 吽！ 倒飞中的白影爆发出一股刺眼的银光，刹住了退势，硬生生地折了回来。 银白色的光芒以景无尘为箭头，拖着光尾，形成横跨几十码长的巨大的光枪，划过街道半空，一往无前地撞了过来！ 先瞳皱了皱眉。 三年多来，两人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地相对，蓝馨全副身心都在先瞳身上，发现异样，一下就警觉，脱口提醒：“小心……” “死妮子！” 蓝馨话还没说完，季雨就打断了，柳眉紧颦：“你该担心的不是他！”这样说着，她身子微侧，右手握着的长剑斜指地面，看似轻巧地往左上一撩。 咻！ 金色的剑影一飞而出，旋转着，像个好看的轮盘，飞向先瞳。 先瞳神色一动，朝蓝馨笑笑。 季雨自问心境淡静，可见到这一幕还是不禁薄怒，撩起长剑的手势停歇了一瞬，猛地按原路一划，重叠着加了一劈。 乒。 看似平平无奇的剑盘一分为二。 哼！ 却光笔直地往上一提，又隔空斩向左下方，再往上，后斜劈……几乎在一瞬间，季雨就如舞动般连续完成了七八次的挥动。而随着长剑每一次的劈、撩、削……射向先瞳的旋转剑影都会再次分裂，于是乎……瞬间就布下了天罗地网。 而就在这时，声势浩大的银色光枪终于到了。 先瞳眯了眯眼，只觉前方一片炽白，脚下的一片金光又恰得时机，配合的天衣无缝。除了往后退，似乎无处可逃了。 退啊！ 玛斯琦远远观望，双手下意识地抓紧了护栏，手背发白。 啪。 季雨徒地一僵。 “那么熟，不好吧？” 先瞳手指贴着银光剑的剑身，笑着推开了一点，从下意识地摆出防御姿态的呆呆的却是显得有些可爱了的蒋雯身边绕过，来到被畏畏缩缩地躲在后面的孩子们的拥簇下，神情怔怔的蓝馨身前，四目相对，彼此一时无语，默默凝望。 “怎……” 倏地一颤，季雨星目圆瞪，猛抬首：“无尘！” 轰！ 说得迟，从景无尘退而再返，到季雨出剑，实际只在几个呼吸内的时间里发生，当所有人回过魂来，在脑子里幻想着无数个有可能会出现的画面的时候，白色的璀璨光枪、金色的漫天剑影，因为徒然间失去了目标，轰然撞在了一起！ 金银相映成辉，似是灿烂的焰火。 在这样炫丽、喧嚣的景衬下，先瞳终究是动了，微微倾身，坚定地，有力地，将簌簌战抖的女子，紧紧地拥入怀里。 噹啷。 虚空扭曲了一下，几条银色的符文锁链浮现而出，穿过闪耀的光爆，隔空将两道人影扯了出来。 其中一个，是景无尘。看起来并没有受大伤，只是发型乱了点，脸色有点白。旁边有个银发的青年，模样相当俊秀，但面无表情，一脸冷漠。两人被一圈淡淡的银色光辉包裹，无论外面的能量多紊乱，对他们却一点影响都没有。 嗳！ 季雨僵直的身子一软，提到了嗓子眼的心一下落回了远处。 “大家都没事吧？” 神殿的方向，几年不见，外形几乎不曾改变的灰一边安抚着街道上的民众，一边走过来，然后见到与周围环境显得格格不入的相拥的二人，好笑之余又有点无奈：“是我的错觉吗？为什么我发现有你在场的地方，总是不安静的呢？” 蓝馨有些羞臊，但先瞳却不松手，打量了对方几眼，没能认出来。 嗬！ 灰温和地笑了笑：“我叫灰，算是蓝馨的师兄吧。” 先瞳挑挑眉。 稍稍顿了下，灰的表情认真了些：“阿雨和无尘事先不知，误会一场。那么，龙王大公子，恭候多时了，三皇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