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四章 朱氏孤儿,程婴三桂
洪承畴闻言眉头紧皱,他虽然怕死,可是魄力却是相当大的。 为明臣时诛杀流寇,毫不手软,为清臣时,剿灭余孽,比谁都绝。 但是吴三桂的性格却是优柔寡断,瞻前顾后。 “长伯,这天下就在你的眼前,此时不争,老师断定,你此后必定万劫不复!”洪承畴叹气道。 自古天下之争,惟有你死我活,毫无余地。 吴三桂现在拥有逐鹿中原,一统天下的实力和机缘,但是他这样畏首畏尾,却是自寻死路! “老师,纵使要举兵造反,也得好好准备一番,永历尚在缅甸,应熊还在北京。” “学生仓促之间举事,只怕不妥。”吴三桂缓缓开口。 在他看来即便要造反,也得先手握明君,接回世子,再图打算。 趁着这段时间,也可以坐观满清和孙可望之争。 要是满清不行了,吴三桂自然也不会留这个辫子了。 要是满清还行,那就再稳一手吧。 “长伯,老师说的挟天下,挟的不是永历。”洪承畴看着吴三桂叹气道。 他知道,自己的这个学生,终究还是没有那么大的魄力。 “不是永历,那是谁?”吴三桂瞬间傻眼。 这天子不是永历,难不成还是福临不成? 可福临远在北京,吴三桂如何去挟? “嘿嘿!”洪承畴冷笑一声。 “长伯,不是西南之地谣言四起,说你我二人暗藏朱三太子,朝廷也多有忌惮吗?” “既然谣言如此漫天,我们何不弄出一个朱三太子,号令天下呢?” “弄出一个朱三太子?”吴三桂再度傻眼。 “老师,你是让我拥立假君?” “不错。”洪承畴缓缓道:“永历远在缅甸,想要接回他,纵使顺利也得大兵数万,耗时数月。” “在这个节骨眼下,长伯耗费如此兵马、粮草、时间,就为了区区一个永历实在是不划算。” “唯有拥立假君,凝聚所有气力,打出西南才是可行之道。” 洪承畴分析的不错,对于吴三桂来说,耗费巨大的人力、物力、精力,去缅甸接永历实在是划不来。 不如自己拥立新君,集中力量,打出西南,才为划算。 “可是老师,朱三太子事关重大,仓促之间学生手中哪有人选啊!”吴三桂摊手道。 “长伯,老师有一策,此策若成,你因开关之事所背负的骂名瞬间就可以洗脱,不止如此,长伯在天下人的心中将会是大明的郭子仪,忠义无双!”洪承畴沉吟道。 “老师有何计策,快快教与学生。”吴三桂闻言大喜过来,连忙拱手道。 “长伯,你吴氏一族乃大明忠臣,一生都在守护大明。” 洪承畴叹气道:“甲申年间,闯贼进京,逼死先帝,那时候太子朱慈年仅十五岁,定王朱慈炯,永王朱慈更是年幼。” “国难之际,满朝文武从逆者,如过江之卿,崇祯先帝迫不得已,只得将诸子托付于长伯之父。” “吴襄虽有尽忠之心,意欲护卫先帝诸子逃离北京,但大势已去,终究被困在北京。” “闯贼势大,迫于无奈,长伯之父吴襄只得委屈求全,断臂求生!诈降李闯!” “闯贼搜遍北京,欲捉拿先帝诸子,吴襄见长伯的次子吴应麒长相与定王朱慈炯相似,便狠下心来,将吴应麒交出,放太子和永王逃命。” “后太子、永王,应麒相继死于战火之中,不仅长伯痛失二子,吴襄痛失二孙,先帝诸子也仅存一位朱氏孤儿!” 吴三桂听到这里嘴巴张得老大,直接懵了。 他和他爸是大明的如此忠臣,他自己怎么不知道? “含泪送走吴应麒后,吴襄派人将长伯的长子吴应熊和定王暗中派人送到了长伯的军中。” “并勒令长伯,不得降闯,否则父不认子,君不认臣!” “并要求长伯仿郭子仪旧事,借清兵为先帝报仇!以匡扶大明社稷!” “长伯原本已经率军向北京进发,意欲与李闯虚与委蛇,见到长子和定王后,大哭一场。” “迅速带兵返回山海关,准备和李闯决一死战!” “李闯闻变,带着先帝诸子、应麒以及长伯全家来到山海关,意欲逼降长伯。” “可是长伯之父,却在山海关下,痛陈利害,让长伯不要管他,开炮轰击!” “长伯心如刀绞,可是自古忠孝难两全,为了大明社稷,长伯只等舍弃全家!” “至此,长伯一家三十四口尽死于李闯之手。” “长伯奋发图强,后借清兵之力,果然夺回北京,杀死了李自成,为先帝报了大仇。” 洪承畴侃侃而谈道:“哪曾想,多尔衮此人背信弃义,竟然窥视大明江山,满清也并非回鹘,毫无信义可言!” “长伯本欲率军和满清决一死战,可是为了大明社稷却不得不隐忍多年。” “而现在,正是长伯拥立定王,匡扶大明的时候了!” 洪承畴说完,吴三桂直接傻眼。 自己的老师这是打算让自己用二儿子去冒充朱三太子啊! “长伯,你觉得老师此策可行吗?”洪承畴微微一笑。 可行,太可行。 要是按照洪承畴的计策走。 吴三桂的骂名可就全部洗脱了。 他开关是为了效仿郭子仪,借外族之兵匡扶大明社稷。 他抛弃全家,是吴襄大喊向我开炮!为了大明这个大家,而舍弃吴家这个小家! 他当满清爪牙多年,是为了效仿程婴之举,隐忍待发,养育朱氏孤儿成年! 甚至为了大明,吴三桂连自己的二儿子和全家都舍弃了! 忠臣!大大的忠臣! 要是按照这个路子走,吴三桂的形象可就来了一个惊天大逆转啊! “老师,你此策虽好,但是也太离奇了吧。”吴三桂开口道。 “离奇吗?郭子仪和赵氏孤儿之事,史书上可是记载的清清楚楚!” 洪承畴冷笑道:“十几年过去了,长伯冲冠一怒为红颜的故事,至今可是还为人所津津乐道的。” “世人愿意相信,长伯是为了一个女人而和李闯决裂的。” “难道就不愿意相信,长伯是为了大明而和李闯决裂的吗?” 此言一出,吴三桂微微点头。 冲冠一怒为红颜的剧本,天下人吃瓜可是吃得很开心的。 而在洪承畴的剧本中,赵氏孤儿、子仪借兵、向我开炮、潜伏敌营十八年等等精彩剧情齐全。 要是这么宣传的话,除了少数聪明人外,其他人的好奇心估计全都得被吊起来! 等吴三桂举起反清复明的旗帜,拥立自己儿子为皇帝。 然而老子对着儿子三跪九叩,估计原本愿意相信的世人差不多就信了。 “长伯,甲申之变,当事人早已经寥寥无几,马宝、马唯兴等人根本就见过定王。” “况且定王那时候年幼,长伯举起义旗,说二王子是定王,马宝等人定然不疑。” 洪承畴胸有成竹道:“就算他们心中有些疑惑,这点疑惑和反情相比孰轻孰重啊?” “更何况,这世上哪有老子跪儿子的。” “只要长伯,在昆明当着众将士的面,亲自跪拜应麒,那么众将士绝不会生疑!” 吴三桂闻言脸色抽搐,老子跪儿子这种事情超乎了人们想象。 他只要做了,对于超乎想象力的事情,世人肯定不会多想。 吴应麒是定王,他就能实锤了。 而且要是自己儿子当了皇帝,老吴家夺了天下后,连篡位这一步骤都可以省去。 古有田氏代齐,今有吴氏代明! 除了极少数人外,其他人都不会质疑吴三桂的cao作。 毕竟旗帜打出来了,反清也反了,儿子也跪了,世人还能挑出什么刺来。 可是这样一来,吴三桂自己的问题也是很多啊。 “老师,自古哪有老子跪儿子的道理!”吴三桂咬牙道。 他吴三桂一生先跪明,再跪顺,最后跪清。 要是再给自己的儿子嗑几个头,那就不是吴三跪,而是吴四跪了。 这事不过三的,吴三桂实在是心中堵得很啊! “长伯,忍常人之所不能忍者,方能成常人之所不能成之事!” 洪承畴语重心长道:“二王子在军中,众将士皆识得。” “只要长伯能够下跪叩首,众将士必然想不到二王子是假冒的朱三太子!” “与天下相比,拿到长伯的这一跪,难道就这么难吗?”
吴三桂闻言牙齿紧咬,但随后也是松了一口气。 连鞑子都跪了,发都剃了,跪个儿子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 要是实在忍不住,跪完后,找个没人的地方,让自己儿子十倍地跪回来就好。 可是除了这个问题吴三桂还是其他问题啊。 “老师,此策虽好,可是应熊才是世子,要是应麒坐了皇位,应熊该怎么办啊?” 洪承畴问题一口老血差点喷了出来。 “长伯,事到如今,你还指望着应熊能回来啊!” “老师,举事之前,我若派鲁虾率精锐卫士,未必不能接回应熊!”吴三桂满脸郑重道。 历史上,吴三桂造反之前,派了鲁虾等人不远万里地去接吴应熊一家。 虽然吴应熊没接回来,他儿子吴世却接了回来。 吴三桂手底下人才济济,所以对他的这个儿子仍旧没有放弃希望! 洪承畴闻言一脸幽怨地看着吴三桂。 他这个当老师的年事已高,想辅佐学生统一天下,好洗刷骂名。 结果自己的学生,前怕狼,后怕虎,这也舍不得,那也不敢干! 就这性格,还辅佐个毛啊! “长伯,义旗一举,满清必灭。” “不止是你我师徒二人的千古骂名可洗脱,再造中华的名声,一统天下的伟业,也能实现。” “如此大事,岂能因为一个儿子,而瞻前顾后!” 洪承畴敦敦教导道:“老师的独子还在湖南,九族更是在福建。” “老师这么一大把的年纪了,冒着身死族灭的风险,在云南辅佐你造反。” “你却为了一个儿子如此优容寡断,这成何体统!” 洪承畴的独子洪士铭,在顺治十二年考中乙未科二甲三十名进士,授礼部主事,官至太常寺少卿,后来被洪承畴安排在湖南担任官职。 而洪氏宗族的根基则在福建。 吴三桂闻言不置可否。 洪承畴说的身死族灭,其实言过其实了。 洪承畴儿子现在估计都落到孙可望的手上了。 而洪承畴的族人们,隐居山野,不仕满清者大有人在。 他的亲弟弟洪承头,更是不戴清天,脚不踏清地,造了一只船,泛于江上隐居生活,已经有十年之久。 可以说洪承畴要是反清的话,非但独子存活的希望会大大提升。 而且他昔日的族人和朋友,也会和他冰释前嫌。 亲弟弟也不会和他不共戴天。 可吴三桂要是反清的话,稍有不慎,长子吴应熊可就真的没了! “老师,造反之事,事关重大,还是稍微忍耐一下吧。”吴三桂开口道。 “那长伯你是打算什么时候反?” “等满清和孙可望两虎相斗,一死一伤之时!” 洪承畴再问:“那拥立应麒之事,你怎么想?” “学生觉得,要是拥立应麒,等应熊回来后,会造成同室cao戈的惨剧!” 吴三桂忧心忡忡道。 吴应麒和吴应熊两兄弟小时候的感情挺不错的。 可一旦吴应麒坐上了皇位,那么吴应熊该怎么办? 皇位一旦坐上了,可就没那么好下来了。 “难不成,你打算耗尽云南之力,去缅甸接回永历?”洪承畴双眼睁得老大。 “老师,此事再等等吧,待满清和孙可望之间分出了胜负,学生再决定。” “等等等!”洪承畴愤怒道:“长伯,你有多少时间能够等的!” “西南之地,残破无比,粮饷无着!” “你所能依靠的,就是麾下的数万精兵,以及西南的十万明军和绿营!” “机会就在眼前,要是你等下去,只怕你我师徒皆会死于非命!” 此时的吴三桂和三藩之变前的吴三桂境况类似。 云南等地残破无比,吴三桂唯一的优势便是手底下的精兵们。 要是不放手一搏打出西南,那么坐困之下,早晚会功败垂成的。 “老师,再等等,只需几个月就好。” “几个月?天下之争,一朝一夕皆为紧要,数月时间,足以改变天下大势了!”洪承畴叹气不已,不断地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