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包子可以解决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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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雾来临以前,清晨是一切的开始,太阳会给万物以朝气,天上的鸟,地上的兽,风中的云,草叶间的露珠,无一不是以最初的样子降临世界。 而对于陈惜我这种小孩而言,那一切都只能在书上,报纸上,电视上看到,在他们记忆中,世界永远是安静的,迷茫的,无论白天黑夜,那些曾经为大地馈赠的花草鸟兽,如今也变成了让所有人闻而生惧的东西,没有人再愿意在城外的大雾中见到它们,那有很大概率会成为你的灾难。 不过77号筒子楼的一天总是从欢声笑语中开始的... “唰!” 一股浑浊的水瀑从楼上不知哪一层冲刷而下,随即楼下传来恶毒的咒骂声。 “哪个被狗训过的无德货?你怎么不把你家娃也往下扔?啊呸...他妈的!还是咸的!”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刷牙你就刷牙,用我家水?” “我家停水了!用你两口水渴不死你!” “没水你张嘴抬头,人楼上不是给你送到嘴里来了么?不够把你家锅碗瓢盆都拿出来,我家那口子昨晚的洗脚水也还在,晚上做饭都不用放盐。” “吵个球!你们不睡别人也不睡?精神好去城外嚷嚷去!” 清晨的雾很浓,浓到陈惜我刚一打开门,眼镜的镜片就已经布上一层白蒙蒙的雾气什么也看不见。天气也没有想象中冷,听老人们说,自从大雾来了以后,每年冬天反而没有以前那么冷了,以前曙光城冬季的时候清晨出门鼻涕能冻成冰条子,而现在,只需要看一看刷牙那位大叔穿一件全是洞口的背心,依旧能自由的舌战群儒就知道了,骂到激动时,他甚至想赤膊上阵。 习惯性的伸了个懒腰,陈惜我往下看了看余音缭绕的楼洞子,对于街坊们如此亲切的早安问候,陈惜我早已习以为常,甚至每天可以不吃早饭,但不能听不到邻坊们高亢的嗓门儿。 高空坠物是这里最美丽的一道风景,几乎每家每户的门前栏台上都养着盆栽,绿萝,铁橛,苔藓...这无可厚非,在这个见不到阳光的年代,这些见不得阳光的植物自然是最受欢迎的。 所以落下的是隔夜的洗脚水已经算最有道德的行为了,总也比掉两只花盆在头上来的温暖一些。 陈惜我门前也有两只盆栽绿萝,不过他只敢放在栏台下面,以陈青山每次醉酒回家的状态,放在上面还不如直接扔下楼去来的痛快。 蹲下身来,照例查看一下绿萝的生长状态,不禁有些高兴,绿萝这几天涨势非常可观,猪耳朵形状的叶子像打了鸡血一样,一天一个样,如今已经繁盛的快要遮住下面的花盆了。 “大概是跟大雾越来越浓有关吧?”陈惜我疑惑的扶了扶小眼镜。 见时间也不早了,陈惜我起身挎好书包赶紧去寻找锦绣去上学。 路过宋老头家门口时,那张躺椅依旧在那儿安静的待着,宋老头和他那只漆都磨掉的茶杯不见了踪影。陈惜我取出昨天顺走的报纸规整的放在小桌上,想要向屋里呼喊一声犹豫了一下又闭上了嘴,低着头离开了。 “程正国!几点了?你还上不上班了?吃个早饭吃了半个小时,怎么不撑死你!赶紧给我滚!也不知道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跟了你,一天累死累活不说还得受你这没来由的气...” 刘玉香的嗓门儿依旧那般洪亮,随即屋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房门打开,锦绣和一个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慌慌跌跌的走了出来。 锦绣还是扎着一对马尾辫,穿着和陈惜我一样的蓝白色校服,不过脖子上围着一条绣着青花的红色围巾很是好看,看到陈惜我已经在楼道口等着连忙挥了挥手。 她身后中年男人高高瘦瘦,也戴着一副金色框边的眼镜,眼睛很小,脸上白白净净的,穿着一套陈旧而干净的西装,手里提着一个皮制的公文包,看上去斯斯文文倒像是个学校里的语文老师。 他便是锦绣的父亲程正国。 慌忙出门的程正国晃一见陈惜我就站在门口,有些尴尬的理了理自己那条快要掉色儿的领带,轻轻咳嗽了一声:“惜我来啦?” “程叔叔早。”陈惜我恭敬的打了个招呼。 “早早,那个...我们赶紧走吧,待会儿你们上学迟到了。”说完拍了拍锦绣的肩膀,示意赶紧走。 实际上他上班的的时间要比陈惜我他们上课的时间还要早半个小时,并且距离似乎都差不多。 见他快步下楼,锦绣看着陈惜我无奈的摊了摊手,两人赶紧跟上。 大概是大雾预警的原因,清晨的大街上行人比往常少了些许,雾气凝结成的露珠顺着屋檐不断滚落,没有戴口罩的行人嘴里哈出的气,像蒸汽火车的烟囱一样辗转向空中,很快就与大雾融为一体,总会让人有一种错觉,这漫天的大雾都是人哈出来的。 街边的早餐摊仿佛本来就长在那里一般,从来没有缺席过,当小贩打开蒸笼时,热气与面香能冲破理论空间的限制,即便再远都能感觉到里面的蕨菜包一定非常可口。 是的,是蕨菜包,并且只有蕨菜包。 锦绣指了指蒸笼里绿青色的包子:“爸,我想吃包子!” “你不是刚吃过早饭吗?”程正国有些疑惑。 “但我还是饿。”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我还是孩子,还在长身体,不能挨饿的。” 程正国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取过腋下的公文包,拉开上方的封口拉链,再拉开里面内侧的小包拉链,从里面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精致小本本,翻了几页,中间夹着一张五毛的曙光纸币。 “两个包子,分开装。” 接过包子,一袋递给锦绣,一袋递给惜我。 “谢爸!” “谢谢叔叔。” 陈惜我家里早上不吃早饭的,用陈青山的话说就是:“只有阶级主义者才会吃早饭,中午多吃点就好了,省钱”。 程正国有些不自然的笑了笑:“边吃边走吧。” 包子不大,大概也就比陈惜我的拳头大一点,做包子的面里面加了蕨粉,绿堑堑的,馅儿也是蕨菜做的,不过菜馅儿蒸出的汤水加上点猪油,还是非常美味的,只两口陈惜我便将包子吃了下去。 锦绣一直瞪着大眼珠子看着陈惜我,见他吃完,又把自己的包子递过去。 “给。” 陈惜我摇头道:“我吃过了。” 锦绣认真的说:“给你吃你就吃,还是孩子,还在长身体,饿不得。” 竟是把刚刚对她爸说的话,原封不动的又说了一遍。 陈惜我依旧摇头,锦绣对他很好,但这样的好总不能过分索取,那是不道德的行为,即便在这个时代,道德已然成为最奢侈的东西。 锦绣有些不耐烦,正要说话忽有一个猥琐沙哑的声音传来:“你们都不吃,让给我好了。” 二人一惊,转头看去,只见墙角躺着一个衣衫褴褛,浑身漆黑的乞丐,身上裹着舍了半截的草编席子,长度不够,盖着头却盖不着脚,一双散发着恶心气味的脚露在外面,不时还互助一般左右挠挠。 草席的颜色脱落的厉害,几乎已经和长满苔藓的墙角浑然成一块,所以陈惜我二人方才没有注意到旁边躺着一人。 那人说话时咧着嘴,想要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可上门牙的缺失以及牙垢环绕,让其笑起来更加可怖。 锦绣有些害怕的往后面退了一步:“我的包子,为什么要给你?” “你们都不饿,我饿。”那人笑的更难看。 陈惜我见其说着饿,却并没有看锦绣手中的包子,而是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看的陈惜我极为不自在。 往前一步挡在锦绣面前,正要说话,程正国的声音从旁边响起:“怎么了?还不走?” 原来他见二人迟迟未跟上又转了回来。 锦绣害怕的指了指墙角那人:“他想吃我的包子。” 程正国疑惑的一转头见到那人模样也是被吓了一跳。 “你...你要怎样?” 程正国将两个孩子挡在身后,不过他看上去似乎更加害怕,说话的声音都有些轻微颤抖。 那乞丐见来了大人,也丝毫没有收敛,反而将右手从席子里抽了出来,隔着席子拍了拍自己的肚子:“饿!” 程正国说:“你又没缺胳膊少腿儿的,做点啥也不至于连个包子都吃不起。” 乞丐嘿嘿一笑,右手将盖在身上的席子往下轻轻一拉,露出了上半身,只见破烂的衣服左袖空荡荡的,竟然是没有左手。 “你看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乞丐右手抓住左袖甩了甩。 程正国似乎也没料到是这么个情况,一时有些语怯,想了半天这才回身对陈惜我说:“惜我,把包子给他,叔再给你买。” 陈惜我也不犹豫,将包子递给他并说道:“程叔叔不用买了,我吃饱了。” 程正国点了点头,似乎也不想在这里多加停留,上前两步将包子丢给那乞丐,转身便拉着陈惜我二人快步离开。
乞丐用右手精准的接住包子:“谢谢啊!好人啦!” 一口将包子塞进嘴里,眼神却一直未曾离开过陈惜我两个小孩的背影... 程正国牵着两个孩子,逃也似的离开,直到到了第三个街口这才放慢脚步。 三人都有些大喘气,哈出的气就像三只大烟囱一样直勾勾的往上冲。 “程叔叔,那人是个无赖,别看他断了只手,晚上偷抢的贼赃事儿干起来麻溜的很。”陈惜我打小就在街头巷尾找生计,这样的人他见过很多,这年头,真的靠乞讨过日子的,熬不过十天就得被抬出城去埋掉。 程正国点了点头:“所以别惹他,以后你们见着了绕着走。” “爸!你怕他干什么?!”锦绣觉得有些丢脸,气鼓鼓的将程正国牵着的手甩开,迈着小碎步独自往前走了。 程正国扶了扶眼镜,无奈的叹了口气,低下头发现同样戴着眼镜的陈惜我正看着自己,有些尴尬的轻咳了一下:“要不,,,叔叔再给你买一个包子吧?” 陈惜我摇了摇头:“我真的不饿了。”看着已经走到前面的锦绣有些犹豫:“叔...” “惜我呀,我知道锦绣为什么生气,你大概也知道,但有的事就是这样,我们做或者不做它都改变不了什么,包子能解决拳头的问题,总好过要用拳头去解决包子的问题。” 陈惜我有些错愕的抬头看着程正国,似乎没想到懦弱的程正国能说出这样话,一时竟是陷入了沉思。 程正国笑着摸了摸陈惜我的小脑袋:“小惜我,你知道这大雾之下最可怕的东西是什么吗?” 陈惜我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他自小便在城中长大,对大雾之中最多的了解只是来自口口相传。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每一个饥饿的人都会去想,包子,到底是什么味道的。”程正国脸上露出一种难以言表的神情,像是无奈,像是痛苦,又像是不解... 奇怪的神情只是一闪而过,扶了扶眼镜,很快就恢复了那一脸呆滞古板的面容。 “走吧,真要迟了。” 陈惜我跟在程正国身后,一路上都在偷偷瞧这个极度“妻管严”的中年男人,在陈惜我的印象当中,这是一个话不多,有些懦弱但很勤恳的人,平日里对刘玉香言听计从,对锦绣爱护有加,每次刘玉香和筒子楼里的人吵架的时候,他都会站在妻子身后,有些胆颤的拽着妻子的胳膊,而迎来的总是旁人冷言嘲讽以及刘玉香恶毒的咒骂,激烈时刘玉香甚至会打他,而他也只是一手扶着眼镜防止被打掉,另一手依旧死死的拽着妻子。 他和陈惜我除了日常打招呼,几乎没有交流,今日的对话大概是这些年来说的最多的一次。 思绪间,二人已经来到学校所在的街口,先走的锦绣已经在拐角处等候,程正国说了一句“好好学习”之后小跑着往自己的工厂奔去。 锦绣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也不知是累了还是依旧很生气,呼吸有些急促。 “我爸跟你说了啥?”锦绣语气不善。 没有孩子喜欢自己的父亲懦弱。 陈惜我摇了摇头:“没什么,他让我告诉你,他也是为了你的安危着想。” 锦绣皱着眉头没有说话。 “他很爱你的。”陈惜我轻声补充了一句。 锦绣看了陈惜我一眼:“我当然知道,还要你告诉我么,比起你爸,我爸简直就是父亲中的楷模。” 会吐嘲自己,说明怨气已经消了大半。 “你爸给了我钱,让我给你买你最喜欢的栀子花。” 锦绣撇了撇嘴:“你知道吗?我爸要是知道买花能哄女孩子开心的道理,我妈也就不会每天那么暴躁了。” 她显然知道买花是陈惜我要做的事,钱也是他的。 “你家快交房租了吧?”锦绣很开心也很担忧。 “一块钱,交不了房租却总能买一朵很漂亮的花吧。”陈惜我笑了笑:“你先进去,今天你值日,已经晚了,我去买就行了。” 卖花了地方在大街的另一头。 “好吧,你也快些,严老师最近对你不太高兴。” 锦绣知道陈惜我想要做的事情他就一定会做,况且是给自己送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