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螳螂的背后没有长眼睛,眼珠子也无法像夜枭那样全方位旋转,捕食的时候只能看到眼前的猎物。所以,它永远无法察觉到隐藏在身后阴影之中,随时准备蓄势而发的黄雀。 螳螂得手的时候,身上所有的肌rou关节都会放松,这无疑是绝佳的时机,黄雀是决计不会放过这种机会的。 弱rou强食,这本是自然中最简单,最理所应当的道理。 张楚苦笑,他从来不觉得自己是黄雀,至少也应该是螳螂。可是,现在好像只是那只无力反抗,生存在食物链最低端的的秋蝉罢了。 他无力逃脱螳螂的追捕,最后也只能和螳螂一起沦为黄雀腹中的食物。 一切的一切只是一个圈套,犹如猎人精心设下的陷阱,等着他一步一步往下跳。 他跳进去了,所以,现在只能苦笑。 “我明白了,现在,我终于明白了......”张楚长叹。 他的声音已变得苍凉无力,身子也觉得乏了,好像已用不出半分力气。 人心本就是让人最无力的东西。 “你现在明白已经晚了。”褐衣中年道。 张楚望向倒夜壶的老人:“唐晚诗和宋晚词都是你杀的吧?” 老人没有回答,嘴角露出一丝狰狞的微笑,然后张楚就看到了他藏在袖中的刀,很薄,一定也很快。 “能在死牢囚犯的饭菜里下毒的纵观整个六扇门应该也只有两位九花神捕了吧?”张楚冷冷说道,眼神已冷箭一般瞟向了海虎。 海虎冷哼一声道:“只不过你的运气很好,那一日居然没有将你一起毒死。” 张楚苦笑:“我知道,在我到京城之前,你们已开始了你们的计划。只是,如此缜密的计划不容有半点差池,可我偏偏在这时出现了。那日在花海飘香院本就是一个圈套,你们将我带回去只不过是想让我悄无声息的死在死牢里。一个囚犯死在牢里本就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谁也不会去怀疑。” 海虎没有否认。 “只可惜,你们没有料到悲晚赋死的时候我还没有吃那碗阳春面。你们也没有料到秦晚歌居然会突然出现在那里。”张楚道。 “虽然出了一点变化,却丝毫不影响结果。”海虎冷冷道。 张楚无奈点头道:“的确,一计不成又生一计,你们的心机与算计我的确是我从未见过也从未想到的。秦晚歌去春风流梳的时候,你们便派出了早已潜伏在那里的‘南晚春’。你们也算到以秦晚歌的心思缜密,那个假的南晚春一定瞒不过他,所以,就让‘南晚春’将他引入密道,同时派出了黑衣高手在密道的出口截杀。” “我们本以为邪心血能将你和秦晚歌一举击杀,没想到,你并没有第一时间跟着他一起下密道,而是去了八十八大佛寺。”说话的是云三娘。 张楚长叹:“原来,一直跟在陆天宝身边的就是赫赫有名的杀手‘轩辕血剑’邪心血,我实在没有想到。” 陆天宝抚摸着皮球一般的肥肚子道:“你应该想到,杀手杀人只是为了钱财罢了,若是本少爷给他足够的钱财,杀手为何不能是保镖?” 张楚苦笑:“看来,我真的命不该绝。如果那日我遇上了邪心血,大概已活不到现在。” “绝对不能!”陆天宝道。 “可是,百密终有一疏,你们怎么也想不到秦晚歌下去密道之前说了一句话‘诗词歌赋,春夏秋冬,世道混沌,不如喝酒’。你们也不会想到我其实已见过那酒疯子,而且,就是因为这句话,才让我去了八十八大佛寺。”张楚道。 云三娘的眼中忽然射出一道冷光:“你的确是一个让人意外的男人。你说的不错,再缜密的计划都有它的疏漏,就像我杀伤晚夏的时候,怎么也想不到轻虹居然会看见。我也没想到,等我出来的时候,你居然会出现在那里。” “我想的不错,酒疯子果然也是挽留的人。”张楚道。 “他曾经也是个黑道上的好手,原名齐夏,一手‘天堂无路地狱无门醉八仙九九八十一打’剑走偏锋,江湖上练‘醉拳’一路之人中没有人能出他左右。可是,老天有眼,他加入挽留犯下了不可原谅的罪过,所以就疯了,而且疯的很彻底,一身通天彻地的本事也好像全部废了,我杀他的时候,他竟连一丝反抗的能力都没有,硬生生的被我打断了全身的骨骼和经脉。”云三娘冷冷道。 “酒疯子固然有罪,可你为何要杀轻虹姑娘,她却是无辜的。”张楚道。 “这世上岂非每个人都是无辜的?那些死在挽留手中的人是不是无辜的?我师父是不是无辜的?他们难道就该死?”云三娘道。 张楚沉默,他回答不了这个问题,这个问题本来就没有答案。 “那你为何不将我一起杀了?”张楚道。 云三娘冷笑道:“因为邪心血杀了秦晚歌之后,转轮王忽然消失的无影无踪,连我们也找不到他。恰好,我们知道,你是他的朋友,别人找不到他,你一定能找到。” 张楚苦笑,叹息道:“所以,你们就布下了另一个局。当我回去密道寻找秦晚歌的时候,故意让邪心血露出行藏,引我去追。而后,又故意让我遇到陆天宝,窥破他的秘密,从而怀疑洛施施和花海飘香院是不是?” 云三娘没有说话,笑的很得意。 洛施施低下了头,张楚的目光灼热,她实在没有勇气去面对如此质疑,痛苦的眼神。 张楚不住后退,仿佛随时都会摔倒,他的身声音在颤抖:“想不到......居然是我害了老霍......”他喝道:“可是,你们既然不知道他的行藏,又是如何在他所喝的酒里下毒的?” 褐衣中年人忽然冷笑:“酒没有毒,有毒的是‘女人香’。” 女人香? 张楚听说过这种毒药,女人本就是这世上最毒的毒药,更何况是“女人香”。 “你到花海飘香院时,我已让施施在你身上下毒。‘女人香’无色无味,本是一种无毒的香料。可是,若是闻到这种香味之人恰好在喝酒,它就会变成世上至毒的毒药。我知道,像霍尊这样的人,不管什么时候一定少不了酒,何况他还有你这么一个酒鬼朋友。”褐衣中年道。 古藤杯在花岗岩的石桌上,杯已空,尸体已冰冷。 张楚嘴角抽动,冷冷道:“你们的目标不只是老霍,还有我......” “你已失去了利用价值,活着自然已没什么用。可你这个人的运气实在很好,没想到你居然没有陪你的朋友好好喝上几杯。”褐衣中年人冷笑道。 张楚苦笑:“所以,你们已准备杀我。” 洛施施欲言又止,泪水已夺眶而出,她是否也想杀了他? 褐衣中年人在笑,笑的很愉快,笑的很自信,在他眼里张楚就像是一只随时等待被踩死的蚂蚁。 “七对一,两个卓正风的嫡传弟子,一个六扇门九花神捕,一个江湖上一等一的杀手,还有两个武功谋略皆不在你之下的好手,你认为自己还有任何胜算吗?”褐衣中年人道。 他的话很自信,很狂妄。可是,张楚的确已毫无胜算,连半点都没有。 “我知道,自己今日必死无疑。可是,我却想知道你到底是谁?”张楚淡淡道。 褐衣中年人大笑:“你认为像花海飘香院这样的地方,之所以能立足于京城,少得了户部的特殊批文吗?” 张楚怔住,这句话他已不是第一次听到,宋晚词死的那一晚,洛施施也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难道......你就是户部的侍郎,陆天宝父亲,陆冷游?”张楚冷冷道。 褐衣中年人仰面大笑,没有回答。他已不需要回答,邪心血已在缓步走向张楚。 一个死人,是不需要任何答案的。 张楚忽然笑了,笑的很愉快,好像在嘲笑怜一个极为可笑之人。 “笑吧,大声的笑吧,一个人死前还笑得出来总好过哭吧。”陆冷游微笑道。 胜利者的微笑总是那么平静祥和,可是,这样的微笑现在也出现在了张楚的脸上。 黑影一闪,邪心血已出剑。 剑光匹练一般卷了过来,凄惨的血光飞溅而出,雨点般洒在鹅黄娇嫩的菊花上。 “啊!” 出剑与收剑都只在一瞬之间,张楚虽然没有看清楚他的剑,却知道那一定是一柄充满了死亡的剑。 剑光陨落,血飞溅,人凄惨。 惨叫,却不是张楚。 陆冷游已怔住,脸上的笑容也消失了,好像瞬间有千百条毒虫钻入了他的面孔,侵蚀了每一寸肌rou,每一个毛孔。他仿佛再也笑不出来,好像就此失去了这个表情。 张楚却在笑,微笑,平静祥和,一抹只属于胜利者的笑容。 邪心血静静的站在张楚身后,就像他站在陆天宝身后一样。只是,现在他仿佛已成了张楚的影子。 陆冷游身边却少了两个人。 倒夜壶的老人再也不用每天起早贪黑的倒夜壶了,海虎的脸上也永远不会再有一丝表情。 血是从他们的咽喉里流出来的,红的触目,红的惊心,犹如开出了两朵九月里最艳丽的红花。 陆冷游的面目狰狞了起来,云三娘已拔出了手中的剑。 邪心血缓缓的摘下了头上的斗篷。 露出了一张比冰山还要冷峻的脸。 一张本已死去,却偏偏死而复生的脸。 ——秦晚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