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2
12 阳光越来越清晰了。 可那却是没有温暖的。 本来精致的脸庞,却在黑暗的折磨下,明显消瘦了不少,眼眶上也出现了一圈圈的黑晕。 半张不合的眼睛里,没有了那闪亮的瞳孔,只是变得黯淡。 陈颖慢慢睁开眼睛,宛如童话里的公主般从昏睡中苏醒过来。但却没有公主那样美妙,容颜憔悴而又苍白。 她望着天花板发呆,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温热。 “陈颖,你醒了?”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着她。 “嗯。” “现在几点了?”我看了看劳力士金表,“哦,都八点多了。我给你买吃的去,你早上吃什么?” “不了,你先帮我倒杯水吧。” “那你等着。” 说完我就快速地走出了屋子。 陈颖从枕头边摸走手机,缓缓起身也走出了屋子,向着反方向的路远去。 “陈颖,水来了。”我快速进屋,水因颠簸而撒了很多。但却空喜一场,没有看到她。 我感觉有些不对劲,只好把水按放在桌子上,快速离开。 医院的走廊宛如迷宫般错综复杂,找不到出路,也找不到回去的道路。头不禁有些晕眩,慢慢把所有的事物都化成了一个平面,一条直线。 然后化为黑暗。 醒来时我发现我在医院走廊的椅子上瘫倒着。看了看手表,已经九点半了。 先是迷迷糊糊地坐了起来,然后突然反映过来,快速跑回病房。 “亲爱的~嗯,我挺好的~你放心哦嗯嗯,对……”进屋时看到陈颖坐在病床上,满脸欢笑地握着手机讲话,“好,拜拜~” 看着陈颖,明白了什么。 “你怎么又和顾驰联系!内个人渣值得你去这样尽心竭力吗!你就算快要死了也会感觉他会与你一起上天堂下地狱?”我一把抢过陈颖的手机,对陈颖大声叫着。 “Noble,我和顾驰联系关你什么事?”陈颖皱着眉头。 “对,是不关我的事情。但你又不是不知道Lily之前被顾驰害得多惨!她之前就和只木偶似的,被顾驰弄的人不是人,鬼不是鬼,怎么,你还想和她一样也有个小三meimei陪你作伴吗?” “你先别说别的,你是怎么知道我和顾驰刚才通电话?” “那么亲密,如果不是顾驰难道还能是你爸?” 陈颖愣住了,眼睛睁的像是:“为什么你知道我和顾驰是?” “呵呵呵呵,”我冷笑几声,“我本来不想说的,但你们干的那些龌龊的事情,还想让我怎么解释?” “那,那,那这么说……你……你看见过?”陈颖的眼神里出现了两个黑色粗体大字——慌张。 我尴尬地别过了脸,点了点头。 陈颖把头垂的低低的,不敢看我。只是止不住地嚎啕大哭,让眼泪把被子染湿了一大片,像是打翻了一桶水一样。 眼前的空气里左左右右,一遍又一遍地回放着那种脏的要命的场面。 穿着煞白衣服的主治医生拿着陈颖的疾病档案脚步匆急地走了进来,身边还带着三个小护士,终于打破了尴尬地宁静。他一边低头翻着档案,一边对我们说:“叫陈颖是吧?经过你朋友的描述,我感觉你应该是早期胃癌。但是如果要确诊你得的什么病,是不是胃癌,还需要做胃镜,胃超等检查。我刚刚列了一个检查项目单,需要陈颖家属签字。” 我们俩互相看了看。 陈颖稳住了声音,然后说道:“医生,额……我家属现在不在这里,我自己签字可以吗?” “对不起这不可以。必须是你的法定第一监护人签字,否则我们无法进行检查项目。” “那,那我们愿意出一倍的价钱可以吗?” “这可不是钱能够解决的。” 我回头看了看陈颖:“那你就给你爸爸打电话吧。” “不行。我是不会给他打电话的。我的事情我自己弄。”陈颖撇过头,把散乱的长发撩到了耳后。 “你为你自己考虑考虑好吗?”我大步迈到陈颖身边,“你现在病危通知书都要下来了!你还放不下什么深仇大恨啊?难道你就不想多活些日子吗?你现在如果查清楚了,说不定还不是胃癌!但你要是不去检查,你死的时候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你怎么知道我会死!”陈颖从床上“蹭”地站了起来,但因为虚弱而踉跄了几步。 “你都这样了!你以为你能再活多长时间?七八年?或者十几年?更甚至几十年?别傻了!别骗自己了行吗?你只不过自己给自己安慰罢了。”我快步走上前去,把她扶着坐下。 “检查这种事你们还要考虑吗?如果真那么难的话也得去把住院费什么的付一下吧。” 陈颖沉默着好久。 “那好你等一下,我现在就去。” “别去,我同意检查,同意法定第一监护人签字。”陈颖叫住我,吞了吞口水,欲言又止,双眸满是猩红,轻说一句,“你给我爸打电话吧。” 我与陈颖的父亲相对坐在胃超室旁边走廊上的座位上。等待陈颖出来。翻动着手机,看见昨天父亲发来的信息:Noble,生日快乐。我出差去香港了,要一周才回来。没法陪你过生日了,不过我已经为你订好了接下来一周的宴席,全在你妈那里呢,你自己看看。2014.11.12.05:28爸爸。 “谢谢。”虽然我实在无法理解为什么每年生日都要过一个星期,但这也没什么不好的,于是我还是如此回复了过去。 “你是Noble吧。”陈颖的父亲开了口。 “嗯。” “谢谢你把我女儿送到医院。” “没什么。” “其实我明白你都知道那些事情了。这么多年,我其实一直都对荷黎抱有歉意。不过现在也没什么事了。反正我和宁希都已经离婚了。看你的穿着,你们现在的家庭很美好是吧。” “嗯。” 打开信息栏,给Anne和Eddie发了一条群消息:我在长春中医院,陈颖出事了。 “其实,Noble,”陈铭叹了叹气,抬头看向我,“我想告诉你一个秘密,请你帮我保守。” “什么?”我抬起头,坐正了身子,在昏暗的走廊里凝视着他。作为陌路人的我们,有什么秘密会告诉我? “我的尿毒症晚期已经有很长时间了。但因为透析费用对我们这个家庭实在是有太大压力了。所以,我现在选择放弃透析治疗。” 突如其来,开门见山的宣告,让我有些惊讶。我们活在各自的传说里,犹如平行的线,能看到对方却远远相隔。而如今,他从传说里走了出来,变成了一个真真实实的人,坐在了我的面前。而我像是在看一场3D电影,活生生地,立足于我的眸子中。如今,他将本来清晰的人皮面具撕了下来,袒露出那溃烂的皮肤,那伤痕累累的心脏。 “也就是说,你已经活不了多久了?” “嗯。” “没有合适的肾源吗?” “哎……你是有过亿的资产,但我没有啊。你一个包的价钱都会让我觉得好多。所以……肾源有是有……可是……如果换肾后,我就变得一点钱都没有的话那我还不如死去。” “那你告诉我这个是要我怎么去做?” “我不透析省下来了许多钱,再加上我所有的存款,也能凑到八十多万。这是我留给陈颖的所有财产。我想让你帮我保守我这个病,等到我死的那天,请把这封信给她。”陈颖的父亲递给我一封用棕橘色信封包裹的文件。 紧紧握住那封信,低头看了会儿又马上抬起头向陈铭问道:“那陈颖呢?她以后怎么办?” “我让她奶奶来照看她了。” “那么,那八十万她可以马上继承吗?” “当然可以。不过我会把它们开成一张张支票。所以请你帮我转交给她。”陈铭从背包里掏出许多记名支票交给我。 “那……那好……” “我希望你能帮我保守我得了尿毒症的事情。只是告诉陈颖我去外地上班了而已。我明天的飞机,去海南等待死亡。” “我会帮你转告的。” “嗯……那我先走了。” “那这次见面将是我与你最后的见面吗?” “也许是了。但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说吧。” “帮我向你父亲说一声,希望你我的友谊可以长长久久,永垂不朽。顺便道一句对不起。” “可以,你走吧,安心过完余下的生命。” “那也请你替我把这封信给你父亲吧。” “好。好。” “再见。” “等等。”我最后叫住了陈铭,“你既然并不富裕,又为什么想让陈颖过上可以随意挥霍金钱的日子呢?” “她没有母亲,亲人也就只有我和她奶奶。所以既然她已经丧失了亲情的幸福,哪能还不让她感受到物质的愉悦?” 因水肿而胖胖的身体在昏暗的走廊里渐行渐远。在黑暗里渐渐堕落下去了。与他最后的一抹微笑一起,慢慢消失了。我在原地凝视着,像是看一艘庞大的轮船沉入海底,像是看一座高耸的大楼扬尘坍塌那般无助。我想,这个男人就是多年前勾引我爸的那个女人的前夫,就是我们家的仇人,也是我父亲的旧友。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他的存在,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他的离去。 当我再回过神来,人已消失。 风儿悄悄地吹起,从身体穿过后,感受到一种说不清楚的寒冷。 “啪嗒啪嗒”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只看见Anne拎着MIUMIU笑脸包大步迈来,抬手向我挥了挥。 “哎Noble你怎么在这里啊?这都怎么回事啊?” 我慢慢站起来,样子狼狈可怜,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怨,还是有条不紊地对Anne说:“昨晚我生日,我和陈颖过了一个两人的生日宴,我感到十分开心。之后,陈颖就呕出来一大摊血,然后我就把她送到医院来了。只是那些菜肴都浪费了。不过浪费了也没什么,反正都内样了。冷冰冰地吃还不如倒掉。” Anne顿了一下,随后立刻瞪着我:“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没来吗!我……” “你没来还有理啊!”我堵住了她的话,“我最后一个生日你连句‘生日快乐’都没说你还想怎么样!” “你哪是最后一个生日?你是要死了还是怎么的!” “以后还会再相聚吗?你现实些吧!各奔西东后你还能顾及我吗?就算如你所愿,现在陈颖也在医院里都要死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和我在这里吵架?” “怎么就不也能再聚了?!” “你当我是什么??有超能力?你想让我到我就到?你狗血片看多了吧你!你们讨厌这个人,讨厌那个人,你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什么模样,用舌头舔舔嘴唇尝尝自己什么味儿!我自己一个人单独坐在诺大的包间里,一个个椅子都摆在桌前却没有人与我一起坐下!一道道佳肴安静的躺在精致的盘子里,却没有人与我一起分享!惊喜地推开大门,却看到没有人的空虚!这都是为什么?这都是因为我最最要好的朋友们都没来!都不来我的生日会!都连句祝福礼物也没有!六年的友情竟然抵不过一个连一个月都没熟悉过的人?不过我理解,者也不能完全怪你们。我早就知道这个结果却依旧自欺欺人。我就是犯贱!” “我,我,我怎么了?你自己多恶心难道你全然不知是吗?你自己那么心狠手辣,我都没说什么,你竟然还来埋怨我!我没来就是给你的报应!” 我被说的突然懵住了。 我感觉我的嘴巴在颤抖,好不容易平复了声音说道:“我怎么恶心了?我有错吗我?” “装什么?”Anne突然有了自信,然后架起胳膊,铿锵有力地说道,“你自己难道干了什么事情你不知道?还用我提醒吗?” “陈颖快要检查完了,我要去接她了。”我的脸抽动了一下,转身想要离开。 Anne在后面大声对我问了一句:“Noble啊。还有一个事情我想请教你。陈颖,她哪里好了?哪里值得你去这样去做?” 我停下脚步。 “不论别的,就说她在我生日会上来了,就说她在我最脆弱的时候给我温暖,这就足够了。我也满意了。” 我们两人都静默地站在原位。 寂寞,孤独,无助。它们在长廊里歌唱,歌唱着黑暗里的落寞。曲调悲伤而又萧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