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立志
“《山海注》著者是齐论涵大师，成书于星空历999年末，为纪念盟会诞辰达千年而专门写的。齐大师后面修改过这本书，有几个版本，但对于蝄山的记述都没有进行修改。而《东北境边志》是雨族主编的，出于考量也未将蝄山的记述增改。” 游矢回忆着某人和他讲过的话，慢吞吞继续道： “见过蝄山的人确实是没存活下来过，雨族知道曲雨会战由蝄山掀起，不是因为亲眼见到了这座山，而是主导会战的八阶帅级界物之一的瞳渊只可能存在于蝄山，并且界物群最后逃跑的地方是崛北山岭，所以雨族借此推测蝄山极大可能落户在了崛北山岭。” 瞳渊这个八阶界物，郭子敛、许佳、艾定三人都有所了解，它是界物中领头羊般的存在，实力强悍和智慧程度在已知界物中皆居前列，这样的大家伙一般的界物群居地是容不下它的，也只有蝄山这样威名赫赫的绝地能容下。 所以三人很容易接受了这个论断，郭子敛和艾定有所预料，但许佳却是初听闻，书本上茶话间很遥远的恐怖之地原来这么近，面上虽没什么大变化，她的心却止不住地悸动。 感受到了许佳内心的慌乱，郭子敛转过身给了她一个熊抱，安慰的声音有着罕见地温柔，让得游矢和艾定瞬间起了鸡皮疙瘩。 “没有向大众公示这个论断，一是只是推测，二也是怕引起不必要的恐慌。”这句话后本想再接着解释的，不过游矢觉得三人都不是傻的，能理解这么做的原因。 坏的新消息总需要时间消化，转眼四人之间又回到了沉默。 游矢环视了腊月广场一圈又一圈，想着把它的影像记入脑海里。他真的喜欢桑城这座绕山而建的城池，喜欢览景览人皆一绝的腊月广场，喜欢氛围温馨的营地和城主府…… 只是修行的路太长，他需要更广阔的视野，找准自己前进的方向。 “它既然不在漂浮，那它就得做好崩塌的准备。”没来由地，游矢默念起了这句话。 这是江槿榆说的，一字一字地吐出，带着浓烈的恨意和一种“踏破贺兰山阙”的决然。这种情绪感染了当时的他，然后他向她做出了承诺，一定陪她一起掀翻那座山。 全然没有思考过，自身有没有资格，有没有毅力陪她一起。游矢有点痛苦地抬头仰望着顶上无垠浩渺的星空。 她那样的天才，必定是此刻清辉压繁星的弦月，依时间往后走，越来越圆，越来越满，直至成一轮中秋夜高悬深澈天空，不见周遭一点星的大玉盘。 自己可能是被遮盖的万千繁星里的一颗，连叫得出口的名字都没有。 “谅腐草之荧光，怎及天心之皓月？”当然也有可能连星星都不是，只是草丛间的荧虫，给田野的小孩们多点玩乐。 “这越想越丧呀。”游矢甩了甩头，挤掉烦思，“努力奋斗过再说吧。” 游矢的动作让身旁的艾定抬起了头，问询道：“怎么了，矢哥，甩头干啥。” 他从思考中走出很快，又见三人不说话，就视线在广场上扫了起来，发现一处聚集了很多人，并有咿咿呀呀的声音从那传过来，他猜测应该是提偶戏，不过他对这一向不感兴趣，视线很快移向他处，而刚刚正借着距离和灯火的掩护，瞄着广场另一端的两个苗条姑娘看呢。 “有只苍蝇在头上飞，赶它走。”游矢很形象化地说道。 “行吧。”艾定也不管话的真实性与否，视线又转回那边，随便问道，“话说，这些消息你从哪知道？” 只是，他这一抬头一低头的功夫，那两姑娘就离开了广场，消失在了街道里。他不禁懊恼地哼了一声。 “……”游矢听到了这声哼，但没问询怎么了，因为“那只苍蝇”又飞回来了。 他这一长顿，引得三人都看向了他。 “江槿榆。”游矢叹了口气还是回答道。 三人瞬间缄默，他们自然知道这是谁，与他又是什么关系。艾定有点想抽自己一巴掌，游矢能知道雨族的信息，来源肯定是这位，自己这脑瘫一问不是纯纯找不自在吗。 “哈哈，原来是这样啊。”郭子敛哈哈两句，然后手揽在游矢肩膀，指着前方笑说道，“看到没，今晚居然有提偶戏，少见呐，我们快去看看。” 艾定也连忙挥手：“走走走，昆老头可怪得很，半月不演，一演演半时辰。” 许佳到是没他两这么明显，可看样子也是催着去那看看。 游矢纹丝不动，左看了一下郭子敛，又看了一下艾定，然后发出了一声没好气地笑：“你们不用瞎紧张，她又不是不能提，我反到好奇你们今天为什么没提过她？” 他这么一说，郭子敛和艾定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了。郭子敛松开手说道：“能感觉你和她之间应该出了事，你不说我们也不好做点什么，所以我们大家伙通过气都别提这茬。” “谢谢你们了。”游矢心里有些感动。 “都是朋友嘛，这点有什么。”艾定挥手道。 “我和江槿榆吵架了。”游矢主动向他们坦白道，“她想让我去曲雨学府，我却选择了分北总营。” “哦，原来是这样啊。”郭子敛哦声道，“我还以为啥呢，多大点事，值得吵上一个月。” “一个月？你怎么知道？”游矢偏头望着老郭问道。 “那次我去木营找你，远远看到你两在吵。”老郭回忆道，“这么说下来，刚好和你去参加分北测试的时间对上了。” “你为什么选择分北总营呢？”许佳问出了和郭院长一样的疑问，“去曲雨对你修行不是更有利吗？” “这个就说来话长。” 游矢思忖了下，没把和院长说的说辞再重复一次，而是换了一个角度讲： 你们知道我是从厄拉山里的雷村出来的，那里很偏远，路极其难走。印象中只有盟会执行任务的人员，我们称为黎叔的中年男子进出，频率是一年一次。 我小的时候，常幻想山外的世界是怎样的，问村里的长辈们，他们也说不出，因为他们从没出去过，能回答我的是我最好的伙伴，他叫路君行。他跟我们这些上山下水的娃不一样，他喜欢看书，什么样的都看，有可能是看书看呆了，总认不得路，所以我们送他一个外号‘路痴’。村里的毛书他早早看完了，然而他又想看，所以央求着黎叔给他带书。 黎叔是个很温和的中年糙大叔，他答应了，每年真带着一摞书进来，而这些书相当多的部分都是盟会印刷的，里面自然也有很多对盟会的溢美之词，有些描述从现在看来不仅夸张还有点让人无语。但小的时候，谁能辨别呢？谁又告诉我们这有问题呢？ 看书看得多了的路君行就和我讲书上描写的山外世界怎么样。每天晚上我和他一起躺在茅草屋的屋顶，看着无垠的星空絮絮叨叨地憧憬外面的世界。 盟会和修行是我们常念叨地两个词，我不知路痴怎样，我反正从他口中产生了对这两词的浓厚的兴趣和高度的好感，幻想着成为一名来去如风的修者，成为‘全泛古统一联盟执行使者会’的一名使者。 在我通过黎叔的修者测试，被他带着艰难走出厄拉山，见到落日下壮阔无比的漓江大平原时，这样的想法极其地强烈。 所以即便来到阴差阳错来到桑城后，见识到了盟会远不如我想象的那般伟光正，认识到它有很多很多的龌龊，但我依然愿意沿着这条路走。 甚至愈来愈有一种想法，多熟悉它，然后尝试着改善它，让它朝着它自己编制的书里描写的景象，一步步靠近。再接着，嗯不，是同时并行，带着它将界物这种东西送回进虚无。 是不是有点痴心妄想了？ 一个无权无势，连晋入流云境都没有底的小屁孩，居然在想着这种事。 。 。 。 几人走环城大道再回到营地时，夜已经很深了，在西苑彼此挥手告别后，游矢在弯曲小道上七拐八拐后终于回到了自己的木林间的狗窝。 辽阔的天空繁星已隐去，深邃无际的墨蓝浸润了大片大片，唯留银月于天中央孤悬。 水池边的竹管里清水哗哗哗地淌，周遭灌木矮丛夏里虫卖力地聒噪，小屋覆着淡淡的月白，婆娑的树影。 游矢很不愿意承认如此偏僻地方的小屋会是自己的住所，毕竟人们固有印象里优秀的学员住的不说时邻水小筑，也得是有冥想室的雅致单间。但事实就是这样，由于当初入学时的一堆烂事，他在这一待就是待到毕业。从委屈到接受到庆幸，逐渐喜欢上这里。 它清幽，灵气也充足，没人常打扰，在这里他很容易就能进入冥想状态。有时他也会想，自己修为长得这么快是不是有这里环境的一份功劳。 三步并作两步，游矢几个跳跃间，就上了小屋的顶。他张开双手然后倒了下去，仰躺在其上望着此刻的天穹。 奔波一天了，精神上是有些疲累，游矢想眯会眼，可他又知道按自己的习性，一眯眼再睁开可就是第二天了。 宇宙的时间是横亘天际的星带银河，人的时间却是顺山奔流的小溪，入了山下的河就不再属于自己。 这话是路君行从一本书上猜到的，他还异想天开地提出了一个架构：时间是一条长河，每个人的时间是一条小溪，只不过是从长河一处出发，蜿蜒饶了一转又注回长河。 寿命长者，小溪就长；生命精彩者，小溪就宽；好运者，小溪弯曲少；不幸者，小溪弯绕多…… 后面讲了一大堆，游矢当时听了会，就闭眼睡了。现在想想，有点道理，但也不是很有道理，反正他这人就这样看书看多了，老神神叨叨的。 游矢来回地览了天穹个遍，然后鲤鱼打挺起了身，摆好打坐的标准姿势，闭上眼运转口诀开始了两年不曾中断过的夜间冥想。 他使用的冥想功法叫《静心养神诀》，不是营地提供的，而是江槿榆给的。按她的说法，这本功法的基础是大陆上久经大师们打磨，通用任何修者的《静心吐纳法》，她自己在此基础上创新地将精神修炼融了进去，形成这本冥想功法。 游矢是这个功法的第二位使用者，第一位是她自己，至于第三位及以后的…… 没有，他两是唯二的。江槿榆说她推销了好久，其他人都死活不敢用。给出的理由要么是那些大师的功法不用，用你个黄毛丫头的，不可能，绝不可能；要么是运行一小会儿后，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一点不清明，自身真气吐纳速度也比大师功法差等等。 那游矢是怎么用上了呢？对此，游矢只想说都是心酸泪呀，起初我也不想用的。 他两刚遇到的时候，游矢丹田真气储量距离冲击启灵已不远，他当时迫切地想入启灵，而江槿榆也趁机诱惑他可以助他启灵，然后他鬼迷心窍地答应了，不仅用上了她的这本冥想功法，还连启灵方式，以及启灵后的修行功法也一并用上了。 事实证明，天才无愧于天才，游矢的适用效果极好，不仅顺利启灵，迈入修行第一境——启灵境，同时也一点没见那些人说的副作用。 再之后，随着江槿榆的启灵方式被盟会认可，并在一定范围内推广取得反响不错后，游矢也不再去思虑这个问题，安心地用着这种功法，推进修为和境界的增长。 小屋周遭忽自起了风，木叶飒飒沙沙的声响中，白色的真气气漩从无到有慢慢地卷着，缓缓将小屋顶上打坐的少年给笼罩了进去。 纯净的真气在经脉间滚滚奔腾，虚渺的云雾在识海漫起，游矢身体慢慢融入了月华与树影交错的环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