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此情无计可消除
这弟子不敢违拗,壮起胆子,拱手叫道:“师兄得罪了!”用起全身力气,双掌平平推出。 他以前是个铁匠,膂力惊人,这一推竟有千钧之力,心道:“我送你离开,千里之外,看你怎么踢我们的屁股,拎我们的耳朵?哈哈。” 这师兄笑道:“有点力气,只不过是蛮力,还不能掌控自如,好好练习,假以时日,必定有所作为。” 一个箭步窜上,左手前探,已抓住他的手臂,往外一拨,道:“白毛浮绿水,红掌拔清波。”这弟子站不稳身子,踉踉跄跄,忍不住叫道:“鹅,鹅,鹅,曲项向天歌……” 这师兄哈哈大笑,道:“你是只呆头鹅。”轻轻一推一送,这弟子只觉得所有力气便如泥牛入海,瞬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不由一怔,哇哇大叫道:“不好,不好,你怎么偷走了我的力气?”这师兄道:“唉,你看仔细点,我双手空空,有没有东西?力气又不是鸡蛋,怎么偷得走?” 众人也是大为奇怪,道:“是呀,力气怎么偷得走?”这师兄笑道:“打不过就打不过,可不能推卸责任。”又是一推一送,这弟子身不由己,腾腾退出几步,双脚一软,跌坐在地。 他脑子一片茫然,半天反应不过来,不知到底什么回事,心中诧异:“原来师兄以前是弹棉花的,以柔克刚,大铁锤落到棉花堆里,难怪我的力气不起作用!” 众弟子数十双目光都注视着这师兄,无不暗自赞叹:“师兄好本领,怪不得他要骂我们。”身子一缩,脸上尽是惊惶之色。 这师兄拍手笑道:“怎么样?并非本门功夫不精妙,而是你们根本没用心去学,这一招叫作‘四两拔千斤’,莫说是你,便是头千斤的大牛牯,在我眼里,也不过是根灯草。” 这弟子心里嘀咕:“唉,我猜错了,他不是弹棉花的,是耍杂技的,只会投机取巧,我当时应该双脚抓牢地面,他便拔我不动了。”甚是后悔,却又不敢说不出口。 众弟子齐声叫道:“师兄,神功盖世,天下无双。”这师兄喝道:“少拍我的马屁,多动动脑子,心思活络些,哪有学不好的东西?” 却有个弟子老大的不爽,自认为看出了其中的玄机奥秘,心道:“想拍师兄的马屁,也不用这么直截了当,故意自己跌倒在地,既显得师兄本领了得,又讨得了师兄欢心,一举两得,划算得很,大家目拙,看不出来,我可不是瞎子。“ 越想越气,双手一推,拔开众人,大步从人群走了出来,朗声道:“师兄你的‘四两拔千斤’,能否把我推倒?”众人一见到他,不由得心头怦怦而跳,暗自发笑:“这下师兄恐怕要大大的出丑了。” 只见这人高大魁梧,又黑又胖,浑身横rou,少说也有四五百斤,往众人身前一站,足足比众人高了一个头,宛若尊铁塔一般,八面威风。众人只觉得胸闷气短,说不出的压抑。 他故意抖了抖身躯,全身肌rou也跟着抖动起来,犹如水中的波浪,一波接一波,冲击着沙滩,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众人心中不由自主想起一句话:“rou浪翻滚,好肥的一头猪。” 他冷冷盯着这师兄,看他有什么反应?这师兄笑道:“这叫什么武功?‘五花rou浪功’,或者是‘惊天动地震奶功’?华山派可没有这两武功,我甘拜下风。” 众人哈哈大笑,不禁抖了抖身子,胸口的肌rou却是纹丝不动,心道:“奶不跳,如何奈何?”这人紧绷着脸,道:“师兄不用转弯抹角,你推不动我,就直说了吧。” 这师兄忍着笑,摆了摆手,道:“把你推倒,只怕你半天也爬不起来,到时又要麻烦大家,算了,算了。”众人哄堂大笑,道:“没有七八个人都抬不动他。” 这人哼的一声,忽然大吼道:“原来师兄是个胆小鬼!”挥起两个钵盂一般大小的拳头,一左一右夹击过来,仿佛两只大铁锤,齐头并进,风声呼呼。 众弟子“啊”的一声叫,胆子小的,忙赶紧闭上了眼睛,他们不敢想象这两只拳头击在人身上,会是什么样子的,不筋断骨碎,也得口吐鲜血。 这师兄哈哈大笑,道:“这拳头肥厚多rou,拿到街头卖艺,倒蛮合适的,也许能赚几个铜板,若想去闯荡江湖,却得大大吃亏!耳大是福,拳头大,未必会厉害。” 双掌收缩,抓住两只拳头,刚才那弟子纵声大叫:“师兄耍杂技的,你抓紧地面,他便拔不动你。”这师兄道:“谁说的?” 手臂扭动,又使了个“四两拔千斤”,大喝一声,叫道:“起!”这人庞大身躯登时犹如一根轻盈盈的灯草,双脚离地,仿佛被只无形的大手托着,倏地飞了起来。 众人惊得目瞪口呆,心道:“好厉害!”一时间竟忘了叫声好。那人身在半空,这才感到说不出的害怕:“这一下跤跌下去,屁股岂非得摔成几千瓣?我的妈呀!” 手足乱蹬,如只大肥鹅,笨拙无比,大叫道:“师兄救我!”这师兄问道:“你服是不服?”正欲纵起身子,突然之间,却听得嗖的一声,只见一人斜冲了出来,双手一伸,稳稳接住了胖子。 胖子几百斤重的身躯,到了他手里却如一片羽毛一般的轻巧,那人轻轻放下胖子,问道:“你不要紧吧?”胖子满脸通红,道:“好大的手劲,你不是我们华山派的吧?” 这师兄一见到那人,就像老鼠见到大猫一般,立即似变了个人,脸上一副惊喜交集的样子,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垂着双手,恭恭敬敬道:“大师兄好!” 众弟子大吃一惊,颤声叫道:“大……大……大……师兄好!”他们在华山不过数月时间,关于大师兄的故事多不胜数,行事吊儿郎当,对师父女儿一往情深……如今一见,不免有些失望:“原来他比我们大不了多少……” 叶枫微微一笑,道:“几个月没回来,又多了好多新面孔,咦,好像今年新人特别多,各位师弟好!”众弟子忙躬身行礼,大声应道:“大师兄好!”叶枫一拍这师兄肩头,笑道:“小元子,你也进步不少,轮到你带新弟子了,好得很。” 小元子愁眉苦脸道:“大师兄,别提了,我……我……”说到此处,不由心中一酸,泪水盈眶。叶枫奇道:“咦,奇怪了,几个月没见,却会哭鼻子了,谁欺负你了?”小元子神色黯然,叹了口气,道:“我是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叶枫一怔,忽然哈哈大笑,脱口而出道:“你一定惹芳华师妹生气了,你呀,就是管不住一张嘴巴,口无遮拦,要不要大师兄帮你说几句好话?”小元子摇头道:“我怎么会惹芳华师妹生气?我……我……” 他跳起身来,指着众人,气急败坏道:“这些人笨拙得要命,两三个月连一招都没有学会,你说我是不是背时得很?”众人羞愧难当,全低下头去。 叶枫俯在他耳边,低声说道:“我好像记得很清楚,某人刚入门的时候,也是两三个月也没学会一招,是不是?”任何事都有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没有人能一步登天。 小元子被他揭了老底,当即无地自容,道:“大师兄好记性,我……我……”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急得快要哭了出来。 叶枫抚摸着他的脑袋,冷笑道:“苍天在上,我当初费尽心思,手把手教你,怎么某人一转屁股,就开始信口雌黄,胡说八道,说我在树荫府下乘凉,躲在房间里睡大觉?我好像平时待你不薄,和你关系也不错,这种无中生有的话,你居然忍心说得出口?” 他忽然咬牙切齿,一脸狰狞,跺脚破口大骂,道:“怪不得我二十六七岁了,一直娶不到媳妇,原来是你们这些人从中捣鬼,到处破坏我的名声,难道你们要把大师兄逼到庙里做和尚才甘心?我纵然当了和尚,也是六根不净,天天祈求菩萨佛祖,保佑你们一辈子娶不到媳妇,走投无路,遁入空门,哈哈。” 小元子亦不惧怕,嘻皮笑脸道:“大师兄若是做和尚的话,千万别忘了叫上我,一个和尚担水喝,两个和尚抬水喝。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他知道叶枫平易近人,没有半点架子,所以说话也没有多少顾虑。 叶枫“哈”的一声,笑了出来,道:“油腔滑调,没半点正经。”小元子道:“上梁不正下梁歪,大师兄嬉皮笑脸,做师弟的当然也好不到哪里去。”叶枫挥拳欲打,佯怒道:“我上梁不正?我又不是泥瓦匠,上什么梁?” 咳嗽几声,叫道:“恭喜主家砌华堂,我来说段选柱梁。木龙生在高山上,长在高山你为王。粗的用来做中柱,直的用来做横梁。大小长短不用量,方园尺寸正相当。四根中柱擎天柱,八根壁柱撑金梁。中柱壁柱竖得正,不高不低又不旁。只等良辰吉时到,金梁架到中柱上。良辰自有喜鹊到,吉时迎来金凤凰。” 小元子笑道:“说得好。”叶枫整整衣衫,正色道:“各位师弟,你们到华山已有数月时间,还适应山上环境和生活吗?”众弟子相互观望,欲言又止。 叶枫微笑道:“论年纪我比你们大不了几岁,你们既可以叫我大师兄,也可以叫我大哥哥,大家都是年轻人,还有什么好拘束,放不开的?”众人只听得心里如沐春风,热乎乎的:“大师兄平易近人,一点架子也无。” 一弟子红着脸,讷讷道:“大师兄,我们到华山已有几个月,却毫无进展,是不是我们没有领悟到诀窍,还是我们脑子实在太笨?” 叶枫笑道:“你们现在的表现比我当时强多了,我那时又笨又蠢,师父说的话,我是左耳进右耳出,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一个字也记不住。” 小元子笑道:“来也匆匆,去也匆匆,脚踏黄河两岸,手捂八百里加急文书,前面水龙扫射,后面鸭蛋成串……“ 叶枫也不气恼,道:“每个招式到了我手上,都被我使得乱七八糟,不成章法,莫说师父看得发笑,就连我自己也暗自发愁,难道我根本不是块练武的料?” 他又道:“我躺在床上,苦思冥想了一个晚上,也没想出什么名堂。我苦恼至极,坐在门前树下发呆,将自己责怪得一文不值,只觉得自己是天底下最笨的人。” “那时正好树上有只小鸟,瘦骨伶仃,似是大病初愈,它想飞,又飞不起来。只见它无数次从树上跌落下来,又无数次展翅飞起,也不知经过无数次跌倒,这小鸟终于飞上了枝头,飞上了青天。” “一只病鸟尚且都没有将自己抛弃,我一个有手有脚,四肢健全的人,为什么要看轻了自己?我顿时明白了一个道理,笨鸟先飞。十遍练不好,我就五十遍,一百遍,直到练熟为止。就靠这个笨办法,我居然学会了华山派大部分的武功。” “人一旦下定决心,就没有什么做不到的事。最怕是失去了信心,芝麻小事也会成为压垮自己的一座大山,别灰心,别气馁,只要努力用功,在可以预见的将来,你们就是华山派的中流砥柱,杰出人物!” 众人只听得雄心勃勃,热血沸腾,心道:“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只要用心去做,没有做不好的事。” 另一弟子怯生生问道:“大师兄,你能否和小元子师兄演练一下武功,让我们开开眼界?”众弟子跟着起哄,道:“对,对!”叶枫笑道:“那是必须的,小元子,咱们就顺应民心,就比划比划?” 小元子吓了一跳,跃开数步,低声哀求道:“大师兄你就饶了我吧,我有几斤几两,大师兄又不是不清楚。”说到后来,已然惶恐不安。叶枫喝道:“我清楚个屁,你把我当什么了?难道你吃了几碗饭,上了几次茅坑,也要向我汇报?” 众人哄堂大笑,叶枫接着道:“咦,别人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莫非你步步后退不成?几个月不见,我也想知道你到底进步了多少,倘若你一拳把我打翻,岂非满足了你大出风头的愿望?” 小元子大吃一惊,不由得全身皆颤,嗫嚅道:“大师兄,我……我……怎能……”叶枫大声道:“怎么不能?一切皆有可能,谁说大师兄是不能超越的?你不是常夸你自己是长腿美男子,没有迈不过去的坎?” 众人几乎笑岔了气,心道:“长腿美男子?分明是短腿矮脚虎。”小元子摆手叫道:“只怕我进一寸,大师兄早已到了一尺之外,我和大师兄的距离,就似劣马追流星,越追越远。” 叶枫一瞪眼睛,喝道:“别把自己看轻了,我希望每个师弟都比我强!”呼的一掌,劈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