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天使的微笑
小元子腰身扭动,急速后退,拱手作揖,恳求道:“大师兄手下留情,别把我打得太惨。”叶枫手掌举在半空,却不下击,斜眼冷睨小元子,道:“我不打你的脸就是。” 蓦地里想起赵鱼坏坏的样子,忍不住放声长笑,道:“谁输了,谁便请客喝酒,兑水的劣酒我不要,要喝就喝上等的竹叶青。”小元子欢天喜地道:“我攒了几个月的钱,就等着和大师兄痛饮一场,不醉不归。” 他顿了一顿,随即补充道:“上次手气差得很,输了不少钱,囊中羞涩,才会让大师兄喝兑水的劣酒……”用力一拍腰包,大声道:“现在有的是银子,吃rou喝酒,眉头决不皱一下。” 叶枫笑嘻嘻道:“好痛快,好大方!”身形晃动,忽然欺身上前,右掌疾劈过去。小元子斜身让过,仍不还招。叶枫冷笑道:“难道我不配与你交手?” 长啸一声,左手食中二指倏地探出,戳向小元子两只眼珠。小元子见得来势凌厉,当即左手斜引,挡住他的两指,身子转了半个圈子,一掌拍向叶枫的后心。 叶枫道:“啊哟,我后脑勺又没有长眼睛,怎么躲得了?”反足踢出,道:“兔子蹬鹰,也不知踢得踢不中?唉,只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小元子轻轻跃起,从半空中如鹰隼般扑下来。众人目不转睛,嘴巴张得大大,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叶枫大惊小怪叫道:“苍鹰扑兔?我……我……和你拼了。”双手上托,小元子下击之势被阻,只好一个筋斗,一个筋斗翻了出去。叶枫哈哈笑道:“原来你是只飞不高的草鸡。” 身子一矮,窜了起来,快若电闪,眨眼间就到了小元子身前,双指仍是戳向小元子的眼珠子,念念有词,道:“挖眼睛,扼喉咙,拎头发,还是觉得这三招使得最顺手。” 小元子大吃一惊,招架不住,只得后退,叶枫直抢而前,忽然脚下一踬,似是踩到了什么东西,身子一歪,一个筋斗摔了出去。 众人啊的一声惊叫,只道他被地上石子绊倒,叶枫手舞足蹈,哇哇大叫:“今天谁当值,扫地马马虎虎?我要打他的屁股。”疯疯颠颠,却又逼近小元子的眼前。 小元子毕竟经验不及叶枫丰富,连避几次,都无法摆脱,不由得心中叫苦:“倒霉,倒霉!只怕要大大的出丑!”众人急叫:“小心,小心。” 叶枫手仍往前递,动作已经变得极其缓慢,低声提醒道:“臭小子,还不快用‘烽火连天’?你诚心想丢脸不成?” 小元子心里叹了口气:“临时抱佛脚,也不知有没有用?”不抱着太大的希望,抬起手掌,斜斜向上一挡,格住叶枫的手指。 不料叶枫两指轻轻在他掌上一点,却一个筋斗,倒跃了出去,跌跌撞撞,似喝醉了一般,看上去十分狼狈,小元子一头雾水,怔怔地凝视着他。 叶枫大呼小叫道:“啊哟,啊哟,了不起,了不起,小元子你做人不诚实得很,你练成了铁沙掌居然不通报一声?害得我的手指险些折断,我坦坦荡荡,什么事也没瞒你,你却深藏不露,太不够义气了。” 众人见叶枫气急败坏的样子,不由得半信半疑。小元子急声分辨道:“我……我……没有,大师兄你……你……误会了。”叶枫嘿嘿冷笑道:“没有,没有,那你脸红着做甚?” 小元子满头大汗,都快哭了出来,道:“我……我……真的没有,你……你为什么偏偏不相信?”叶枫道:“知人知面不知心,人心隔肚皮,我非得好好看看,你还隐瞒了什么?” 抢上几步,大喝一声,噼里啪啦,恰似连珠火炮一般,一连击出数十掌。每一掌似细水长流,绵绵不绝,又似翔羊挂角,无懈可击。 众弟子佩服得五体投地:“我什么时候才有这个本领?”叶枫自言自语道:“世上无难事,就怕有心人,只要吃得了苦,哪有做不好的事?” 叶枫看似一掌紧似一掌,威势惊人,其实极有分寸,留有余地,往往点到为止,没有半分威胁。新弟子入门不久,看不出门道,只觉得眼前漫天掌影,上下纷飞,几乎连气也喘不过来。 小元子无可奈何,不得不硬着头皮全力应付,叶枫随心随欲,所使的招数并不局限华山武功。不知不觉之中,小元子又长了不少见识,多了不少应变之道,钦佩不已:“几月不见,大师兄又进步惊人。” 众人见得叶枫招数精妙,处处压制着小元子,奇怪的是,却始终击不倒小元子。又见小元子虽然手忙脚乱,穷于应付,但总能把叶枫的凌厉的攻势一一化解。 他们当然不知叶枫处处手下留情,倒对叶枫的调侃深信不疑:“小元子师兄表面吊儿郎当,其实深藏不露,好货多得很,大师兄说得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 两人来来去去,斗了数百招,小元子收获颇丰,平时想不透问题,在交手过程之中,往往灵光一闪,随之豁然想通,众人看得心旷神怡,都不由羞愧难当。 叶枫哈哈一笑,道:“若是有心,哪怕天大的事,也能迎刃而解。”小元子明白他话中的意思,感激不已:“大师兄对我的好,我如何不知?再不好好指导众师弟,便对不住大师兄了。” 便这么稍一分心,叶枫已找到空隙,呼的一声,一掌当头劈至,小元子不假思索,双掌一分,抢击叶枫胁下。 叶枫后退数步,苦笑几声,道:“几个月不见,想不到小元子的进步超乎我想象,只有我这个大师兄还在原地踏步,惭愧,惭愧,只怕又要被师父责罚面壁思过了。” 他跺了跺脚忽然大喝一声,厉声叫道:“看来我不使出杀手锏,今日就下不了台,武当回风掌,少林千叶手,昆仑落雁掌,崆峒飞凤手,来锅大杂烩,我不信就赢不了你!” 双掌飞舞,犹如飞花落叶,忽劈忽削,忽斩忽砍,极其变化,层出不穷,瞬时间就把小元子笼罩在一片绵密掌影之中。 众人瞧得眼也看花了,根本分不清哪个是叶枫,只觉得一团人影来来去去,风声呼呼,震得脸颊隐隐生痛,忙退开几步,不禁暗替小元子捏了一把汗。 小元子见得来势汹汹,早胆怯了几分,不敢招架,抽身就走。只是所有去路皆被叶枫封死,哪有路可走了?双眼忍不住流露出乞求的神色,只盼叶枫见好就收,放他一马。 叶枫恍若不见,一掌掌向他劈将过去,大院尘土飞扬,化为一团浓雾,将他们二人裹住。众人双拳紧握,只觉得手心里全是冷汗,心中均想:“小元子师兄非输不可。” 小元子见得叶枫步步紧逼,不由断了认输的念头,脑子转得飞快,瞬时间闪过了三五个应对方法,却觉得没有一个可以全身而退的,心下大骇:“怎么办才好?” 突然之间,只听得叶枫一声大喝,双掌卷起一阵劲风,疾向他胸口推去。众人大惊失色,齐声大叫。 小元子无可闪避,心中如电光般闪过一个念头:“大不了吃大师兄两掌,在床上休养半个月,倘若师父问起,我只说是自己走路跌了一跤,决不连累大师兄!” 当即腰身下沉,提臀收腹,扎个马步,气沉丹田,双掌平平推出,正是华山派最寻常的招数“推窗见月。”四掌相交,蓬的一声大响,仿佛平地起了个闷雷,只震得众人双耳嗡嗡作响。 众人惊呼声中,早就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心道:“小元子师兄一定伤得很重,只怪他不认时务,不给大师兄面子,大师兄恼羞成怒,当然要给他好看。” 只有几个胆大的看得真切,小元子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子晃也没晃一下,叶枫却连翻了几个筋斗出去,面色惨白,捂着胸口,似是受了极重内伤一般。 小元子翻来覆去看着自己双掌,仿佛做梦一般,连自己都难以置信,自言自语道:“是我击飞了大师兄么?难道我真的进步了?是不是我一直没有发觉而已?” 心头忽然说不出难受,泪水在眼眶里滚来滚去,暗想:“我宁愿做个不进步的老油条,也不能伤了大师兄。”在华山众弟子当中,他和叶枫关系最好。 叶枫仰天长叹,脸上尽是落寂,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死在沙滩上,只不过偷了几天懒而已,就被你们追上了,勤有功,懒无益,嘿嘿。” 走一步便叹一口气,缓缓走到小元子身前,忽然咧嘴,诡谲一笑。小元子一怔,惘然若失:“大师兄是苦笑,想必心里难受极了,我……我……对不起你。” 叶枫转过身子,面对众人,正色道:“这个小元子,以前也是这样教,那样教都不行,把我气得半死,但他从不放弃,一直努力,一步一个脚印,把我打得屁滚尿流,落花流水,有他来指教你们,你们还怕学不好么?” 小元子纵然是不开窍的榆木脑瓜,此刻也明白了,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大师兄用心良苦,总为我着想。”心情激荡,哽咽道:“我……我……一定不辜负大师兄的一番苦心。” 叶枫嗯了一声,微笑道:“他们是百炼成钢,或者是一堆废铜烂铁,全看你怎么去**,教得好,我和你喝三天三夜,教不好,别怪我翻脸不认人,踢你的屁股。” 他板起脸孔,一本正经道:“我最近学了一门‘铁脚丫踢屁股功’,据说一脚踢出,便骨碎rou烂,你最好用心点,否则我就在你屁股上开张,大发利市。” 小元子正欲张口说话,忽然右耳一紧,响起一个柔若无骨的声音:“小元子你好呀,大师兄刚回华山,茶水也没喝上一口,你却和他挥拳舞脚,到底是什么居心?该不该提你的耳朵?” 不知何时,他身边站了个女子,约莫二十余岁,亭亭玉立,皮肤白皙,头发似绸缎般光滑柔顺,又似乌云般乌黑亮丽。 她浅浅地笑,一笑的时候,眼波流动,恍如清澈见底的一江春水,变幻不定。她一笑起来,仿佛明媚阳光也黯淡下来,时间竟然都静止了。 众人呼吸已经停顿,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有一副绝世的画卷在他们面前缓缓展开,惊叹,欢喜,愉快……各种表情在他们面上相互交替,变化无穷。 这女子身穿湖蓝色衣裳。华山之上,时时有风,温柔的轻风拂动她的衣裳,好像吹动一池平静的湖水,荡起了一层层涟漪,也吹乱了众人的心。 刚开始是一点点,接着由点到线,由线到面,再也无法抑止,陡然凭空掀起了滔天巨浪,劈头击下。 众人不觉痴了,平日他们也曾见过她,却从不敢正眼相视,瞄她一眼,便似丧家之犬般落荒而逃。这一眼已经心满意足了,足够让他们回味多天,还敢奢望再多看几眼? 据说心墙上有条留言,是描述她的眼睛:“不忍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有太美的故事,哪怕成不了你故事里的主角,也愿意成为你生命中的路人甲……” 叶枫也痴了,他是百看不厌,每看一次,就痴一次。要命的是,一次比一次痴得厉害,好像中了世上最要命的蛊毒,无药可解,沉醉不醒。 他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好像要把这几个月失去的时光一一找寻回来。在叶枫灼热的目光逼视之下,只见她的脸上慢慢涌起一抹淡淡嫣红,在如脂般白净的脸颊上似升起一道绚烂的彩虹,艳丽之色,难描难画。 众人心中突突乱跳,不知不觉又涌起了那几句话:“不忍看你的眼睛,你的眼睛有太多的故事,哪怕成不了你故事里的主角,也愿意成为你生命中的路人甲……” 她抿着嘴,低声说道:“喂,喂,你就不怕被众师弟取笑?”言语中说不出的忸怩。小元子别过脸去,道:“我什么也没有看见,你们想做甚?还不抓紧练功?难道你们一招要学一年半载?”众人依依不舍收回眼光,扎步练功,招式却错得更加厉害。 叶枫漫不在意,哈哈大笑,道:“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种心情大家可以理解的,影儿你好吗?”原来她就是华山掌门余观涛的独生女儿余冰影,叶枫一路念念不忘的人也正是她。 余冰影眉头微锁,幽幽道:“你怎么去那么久?”这些天她是不是也饱经相思之苦?是不是和叶枫一样,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这一句温柔的娇音入耳,叶枫喜欢得全身如欲炸裂,讷讷说不话来了,在众人之前,他是受人尊敬的大师兄,但在她面前,又似不知所措的小屁孩,经常言不达意,不知所云。 众人见他慌乱,心中跟着莫名一跳,登时东倒西歪,荒唐离谱,小元子连声喝斥,也无济于事。 余冰影见他大窘,狠狠白了他一眼,嗔道:“跟我来。”叶枫似被人施了法术一般,头晕目眩,紧随其后。小元子朗声道:“水怕火,矛怕盾,这就是一物降一物……” 两人出了大院,来到大院之外的心墙。余冰影道:“前天我又写了条留言,我念给你听听。”叶枫几月不见,心中满是相思之意,只觉得她说什么也愿意听,微笑道:“好。” 余冰影柔声道:“华山下了一夜的雨,心就似雨水般湿润,辗转反侧,难以入眠。远行的人,是否安好?你若安好,便是晴天。”远行的人自然指的是叶枫。 她眼波缓缓从叶枫脸上扫去,洁白无瑕的脸颊上慢慢涌起一层红晕,低声问道:“远行的人,是否安好?”叶枫柔肠百转,跟着念道:“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两人相对而视,半晌无语。隔了一会,叶枫诧异道:“红颜知己?你又改名字了?你上次不是叫蓝色小妖吗?” 余冰影吃吃笑道:“名字就似衣服,隔几天就得换一次。这样才有新鲜感,那像你一个有些坏的名字,用了十几年,全华山都知道了,难怪你只要一留言,下面全是花,一块砖头也没有。” 叶枫挠了挠头,若有所思道:“说得也是,上次我只写了华山日出真美这几字,连我自己都觉得平淡无奇,居然下面有几百朵花,原来如此,不行,我要改名字。” 余冰影笑道:“改什么名字?”叶枫握着拳头,双眼炯炯有神,一字一字道:“三十二颗牙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