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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猎鹰计划

    两人说说笑笑,七转八折,自一条山道缓步而上。条石铺成的石阶,似天梯般向上延伸,蜿蜒曲折,幽静深邃。

    几只鸟儿在头顶上的枝头叽叽喳喳,宛如年青男女对唱情歌一般,一唱一和,给这静谧的山道平添了几分热闹和快乐。

    叶枫不由有些心猿意马,前后瞟了几眼,除了他们,山道一个人也无,忍不往壮起胆子,伸出右手,握住了余冰影柔若无骨的小手。

    她的手光滑细腻,握在心里,便如握了块温玉,叶枫如痴似醉,心里一荡,感到了生平从未经历过的欢喜,若非余冰影在场,恐怕早笑了出声,纵声长啸,大叫大喊:“生生世世,不离不弃。”

    余冰影忽然粉脸一沉,手腕一翻,啪的一声,击在他的手背上,厉声喝道:“你好大的胆子,不怕别人向我爹爹告发你?”眼眸一转,咦了一声,面露喜色,欢声叫道:“爹爹,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枫做贼心虚,一听得余观涛来了,情不自禁面色大变,温润的小手,此时仿佛也成了带刺的玫瑰,五指一松,忙不迭放开。

    赶紧跃出数尺,和余冰影保持一定距离。低头垂手立在道上,大气也不敢出一口。余冰影笑道:“你怎么变老实了?”

    叶枫默然不语,心中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完了,完了,轻者面壁思过半个月,重者逐出师门,师父,你大白天不坐在朝宗院喝茶,跑到这里做甚?”

    余冰影见他狼狈的样子,不由格得格一笑,道:“嘿嘿,华山派的大师兄,原来是只怕死的大老鼠。”叶枫头也不敢抬,心道:“你还笑得出来?”

    瞬时间思潮起伏,推测余观涛会如何处置他,额头汗珠慢慢渗了出来。余冰影走了过来,与他并肩而立,握住他的右手,十指相扣,嗔道:“你呀,也不动动脑子想一想,我爹爹雄才大略,永远有忙不完的事,哪有闲心到这里来?”

    她顿了一顿,笑道:“你是做贼心虚,当然提心吊胆,哈哈。”叶枫叫道:“你说我是贼?”余冰影噘着小嘴,柔声道:“你没经过我同意,就擅自拉我的手,难道不是小偷强盗么?我会冤枉你不成?”

    山道尽头是个石亭子。亭子前面,立着一块厚重古朴的石牌,上面刻着三个端庄肃穆的篆字:“试剑亭”。亭子后面,一道瀑布也似玉龙般从上而下冲了下来,一头扎入一个小水潭之中,溅起无数小水珠。

    两人在亭内石凳坐了下来。余冰影凝视着叶枫的脸,幽幽道:“你……你……是为了省些银子,路上舍不得吃喝,以致瘦成这个样子,你这样子,我……我……好难受。”说到这里,眼眶不觉红了。

    叶枫捧着她的双手,低声道:“这些天,我日日夜夜盼望着见到你,就盼望着早点回到华山,相思催人老,瘦点又算得了什么?”

    余冰影道:“你是想省点银子,为我们以后……以后……”忽然双颊飞红,说不下去了。叶枫微笑道:“以后怎样?”余冰影一戳他的额头,白了他一眼,道:“你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明知过问,我不说,我不说。”

    叶枫挠了挠头,微笑道:“万一师父答应了我们的事,聘礼,酒席哪个地方不花钱?我虽然没有能力让你过上体面风光的日子,至少也不能让你太寒酸。我还年轻,吃点苦又算得了什么?”

    他没有别的经济收入,唯有靠自己勒紧裤带,省吃俭用。说着说着,笑嘻嘻的似变戏法般的,变出几锭碎银子,摊在石桌上,道:“我又攒了八两银子,几桌酒席的钱又有着落了。”

    叶枫更没有什么远大的目标,只是想和心爱的人终老一生,别无所求。余冰影双颊晕红,目光中含情脉脉,低声道:“你真的愿意一生陪我?”叶枫伸手在脖子上一斩,道:“若有虚言,教我身首分离,不得好死。”

    余冰影脸上却毫无欢愉之意,轻轻叹了口气,两滴晶莹的泪珠从长长的睫毛上滴落下来,落在叶枫的手背上,犹如秋天草尖上的露珠,冰冷冷的。

    叶枫不由莫名其妙一阵心痛,有些惊惶,问道:“你不高兴么?我说错了么?”余冰影满脸哀愁,低声说道:“两情相悦又如何?我们还不得看我爹爹的脸色?”

    叶枫闭上了嘴巴,心里似被无数根针扎刺着,痛得几乎无法喘息。他一直不想面对这个问题,但偏偏又无法逃避。可以说叶枫目前所做的一切,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如何巴结讨好余观涛,让他开心,欢悦。

    总希望某一天能够小小的感动了余观涛,让余观涛心情大好,突发善心、网开一面,成全了他们这一对苦命鸳鸯。十几年苦恋,放在谁的身上,都是极其艰难的煎熬。

    然而余观涛哪怕心情再好,嘴巴却始终咬得紧紧的,决不会因为一时高兴,忽然头脑一热,以致说出不该说的话,让他们根本就看不到任何希望,看不到希望才是感到最绝望的。

    余观涛是根本不赞同他们的事,或者另有所图?既然不赞同,为什么又不让他们彻底死心,反倒任由他们继续交往下去?他究竟唱的是那一出?这种暧味得就像在两个鸡蛋上跳舞的游戏,究竟谁才是最终的得益者?

    余冰影咬着嘴唇,向叶枫脸上凝视了一会,苦笑道:“现在我是想开了,他答应也罢,不答应也罢,反正我除了你,谁也不嫁。他有一天终究会老的,等他百年之后,到那时……那时谁也管不了我了。”

    叶枫喉头一酸,心想:“影儿待我真好,我更不能辜负了她。”只觉得一股热血涌上了头顶,只想吻她一下,但随即又想:“她这等待我,我岂可乘人之危?”

    忙镇定心神,道:“无论什么时候,我都会陪着你的身边。”两人四目相投,怔怔凝视,也不说话,已经心灵相通,便是千言万语,也尽在不言中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余冰影拉了拉他的衣袖,懒洋洋道:“这段时间,我又新学了一首词,据传是汉代大才女卓文君所作,我看多半是后人的伪作。因为她那个时代,还没有百无聊赖一词,而且当时中原也没有转世一说,不过我觉得蛮适合我心境的,谁写的并不重要,你想不想听?”

    叶枫不加思索道:“当然想听。”余冰影侧头吟道:“一别之后,二地相思。只道三四月,谁知是五六年。七弦琴无心弹,八行书无从传。九连环从中托断,十里长亭望眼欲穿。百般思想,千般系念,万般无奈把郎怨。

    万语千言说不完,百无聊赖十倚阑。九月重阳看孤雁,八月中秋月圆人不圆。七月半焚香秉烛问苍天,六月伏天人人摇扇我心寒。五月榴花红如火,偏遭冷雨浇花端。四月枇杷未黄,我欲对镜似心寒。忽匆匆,三月桃花流水转。飘零零,二月风筝线儿断。噫!郎呀郎、恨不得下一世你为女来我为男。”

    一迈进“朝宗院”大门,一眼就见到了躺在藤椅之上,闭目养神的华山掌门余观涛。

    “朝宗院”顾名思义,就是朝见宗师的院子。这三个字不仅适用华山派弟子,而且也适用于其他门派。“朝宗院”本名是“养心阁”,自从余观涛接任华山掌门之后,就给它改了名字。

    这么一改,既显得霸气十足,又突出了他的雄心壮志,让华山派成为天下各门派朝见宗师的地方。

    余观涛身材瘦小,黑衣黑裤,穿着双棉鞋。他抽着旱烟,眼前一片烟雾袅袅,如同他的为人一般,说不出的神秘。他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名动天下的华山掌门,倒像个猥琐的大叔,或者是乡下的小老头。

    什么气宇轩昂、大侠风范跟他完全沾不上边,在他身上只有看到平凡和失望。难怪第一次和他接触的人,心里都会产生极大的失落感:“这种人怎么是华山掌门人?”

    难怪江湖第一相士傅药师第一次看到他的时候,不禁大为诧异,连呼不可思议:“耳小,额窄,腮无rou,手有断掌,按理说这种人命运平平,至多是三流人物,成不了气候。居然是华山掌门?是什么力量逆转了他的命运?简直就是奇迹!”

    余观涛本身就是个奇迹。二十年前华山派正处于最鼎盛时期,可谓人才济济,高手如云,在江湖上一时风头无二,大有超越第一门派“洗剑山庄”之势。

    那时候余观涛在华山派根本就排不上名号,就似墙角下的一株小草,默默无闻,就连同门中人也没有几个人能叫得出他的名字,没人关注,也不值别人关注。

    华山派出类拔萃的人那么多,谁会去理会一个无名小辈?随便拎一个人出来,都可以将他踢出数百名之外,人们的目光,永远关注那些有成就的人。

    他倒也有自知之明,也不想混出多大的名堂,只求无功,但求无过。平平安安在华山派度完一生,足矣。心情不爽的时候就到心墙寻个僻静的角落,写几条留言,发发小牢sao。

    出人头地,名扬天下对他而言就似伸手摘星,水中捞月,连他自己都觉得好笑,这种好事怎么会轮到他头上?能让大家记住他的名字,已经是他最大的追求了。

    然而命运偏偏和他开了个天大的玩笑,将他一下子推到了人生的风口浪尖,根本不容他有任何的准备和选择的余地。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毫无征兆地席卷了华山派,华山派数百号人,几乎在一夜之间,死得干干净净。

    只有几个在外面执行任务的弟子才幸免于难,而余观涛恰恰就是这几个弟子其中的一个。更幸运的是,在这几个弟子当中,他的武功又是最好的一个。

    于是重振华山派的大任,责无旁贷地落在他的肩上,这二十年来,他殚精竭虑,苦心经营,忍辱负重,终于把华山派恢复到了今日的地步。

    虽然和最兴盛的时期无法相提并论,但在江湖上也是不容小觑。为了华山派复兴,他付出了常人无法想象的努力和代价。

    他不过四十多岁,但他的须发早已雪白如雪,一条脊背也似乎佝偻起来,更显得他一个人瘦小无比。白天他精神抖擞,就像永不疲倦的人,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感到全身骨头都似散了架一般,筋疲力竭,难以忍受。

    但他从不说出个苦字来,既然命运选择了他,他就得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有时候连他都不禁摇头苦笑:“为什么选择我?难道我是做牛做马的命?”

    江湖人士只要一提及他,无论和他熟悉的,或者不熟悉的,均会忍不住一竖大拇指,大叫一声好:“余掌门力挽狂澜,重建华山派,是条好汉子,我佩服得紧!”

    的确,凭他一己之力,能把华山派起死回生,难道不值得别人敬佩么?难道不应该骄傲么?他也一直为此骄傲,白手起家,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每次他率领众弟子祭祀华山派列位祖师,表面上歌功颂德,恭恭敬敬,心中却大大的不以为然:“我的功绩也只有开山祖师才能和我相提并论,重振华山派,有几个人能做到?你们当中大多的数人,不过靠守着祖业赢得名声,受我一拜,你们担当得起么?”

    每天他总会抽出些时间,躺在椅上闭目养神。一,放松自己,太紧张的人,难免会判断失误,失误是最不可饶恕的致命伤害,二,用充分的时间,把有些事考虑得更周到。

    他从来就不是鲁莽的人,无论做任何事,都会在心中一遍遍反复论证演练,直到认为万无一失,才会付绪实施。要么默默无闻,要么一鸣惊人,这就是他做人的原则。

    如今他心里就有一个宏伟的计划,经过他大半年的筹划布局,已经接近完美无缺,如同呕心沥血创作出来的一副画卷,即将向世人展现出大气磅礴、波澜壮阔的一面。

    他深吸一口气,就似指挥千军万马的统帅在决战前夜,在做最后的准备,一击必中,一必击胜!华山派将因为有他而变得更强大,江湖将记住他的名字!

    余观涛,谁也不敢小瞧你!总有一天,大家会用崇拜的目光仰视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