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半骗半教
“中式风格？” 江海听到安忆的话，当即与自己的孪生弟弟江河对视了一眼。 其实在他们的第一意愿里，也是更偏向于欧式风格的装饰设计，毕竟现在无论市场还是潮流，都偏向于欧式风格。 别的不说，光是金灿灿的大理石装修在室内空间，再配合上暖洋洋的LED灯光一照，整体氛围便是金碧辉煌，瞬间壕气尽显。 要是客人或者亲朋友好友来家里做客，直接就能将对方给震慑住。 他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对于房子的装修设计，最看重的本就是能彰显自己的阔绰，舒适度根本在其次。 而中式风格，虽说这是根植于骨子里的民族设计元素，但老派中式过于老旧，新中式又不够新潮，偏偏那些中式家具还贵的要命，这让江海心中其实是充满犹豫的。 “安经理，你建议做中式风格的设计，我们倒不是不能接受，就是中式风格那种带着雕花及各种实木家具，还有像什么太师椅之类的东西，实在是有些……” 安忆眼见对方欲言又止且一脸犹疑的样子，心里差点笑喷。 对方显然是把他说得中式设计，当成那种做仿古风的照搬模式了。 他摇了摇头，直接回道：“哪能这么做啊，江总，现在都21世纪了，连国家都在鼓励人民群众要一起迈入社会主义现代化，难道我们的居住环境及审美标准，却要反过来活在过去的旧时代吗？” “额、那你的意思是……？” “我们国家的传统文化，何其丰富，只要采取一点点精华，丢入到现代设计当中，就已经很了不得了，你刚才说得那些元素，如果同时放在一个室内空间，那可不能叫设计，最多只能叫抄袭或模仿。” 安忆笑着继续解释，“我要做的中式风格，如果非要给它起一个名字，应该叫现代中式风格。 它的居住逻辑，是以现代设计为主的。 这种风格的特点是，在现代设计的基础上，以中式元素进行恰到好处的点缀与修饰，从而营造出一种东方独有的韵味而已。 而且我既然是设计师，也不可能把过去有的旧事物，直接照搬到二位的家里吧？那叫建庙，可不叫室内设计，就算你们愿意，我也丢不起这个人啊。” 江海两兄弟听到他如是说，实际上都有些云里雾里，因为安忆口中的现代中式风格，他们都没见过。 不过他们对视了一眼后，还是点点头道：“那安经理就先出个设计图给我们看看吧，要是效果不错，我们就听你的，毕竟在设计上你才是专业的，我们都是外行。” “这没问题。” 安忆一口答应，但随即又道：“不过江总，欣姐家才刚装修啊，你和小江总这两栋房子也着急装修吗？” 江海闻此，却是忽然对他压低声音道：“也着急的，我们这两栋房子，虽然法律上已经拿到了所有证件，但法院那边的建议是，房子到手后，尽快把里面有的东西，该清理的清理、该换的都给换了，这样免得前面的房子主人从国外回来后，产生一些不必要的纠纷。 这事我之前没跟我老婆说过，所以她才糊里糊涂找你商量，想要稍微捯饬一下就住进去，这样可以省不少钱，其实她哪知道，这些东西是留不得的。” “是啊，我哥说的没错，这两栋房子要是我们直接从业主手中买过来的，那稍微把房子里面不能用的东西换一换，倒也能先将就个几年再考虑重新装修，现在可不行。” 江河也笑着补了一句。 “行，我明白了，那你们这边也抓紧点时间，尽快叫人过来把原来的装修拆了吧，我好进去测量尺寸，然后给你们出方案和设计图。” 安忆自然没什么好说的，直接回道。 不过时间再着急，对他来说都是小问题，两栋别墅他要真的赶设计，一周内就能轻松搞定。 “我已经联系好施工队了，明天就可以动工。” 江河的回答让他有些惊讶，随之，前者还从自己包里翻了翻，拿出几张A3大的施工图纸，递给他道：“对了，安经理，我们这两栋别墅的建筑图纸，法院那边给了我们备份，你看看能用不？” 安忆见到他们手中居然还有建筑原始图，更是倍感诧异，但仔细想了想，又不奇怪。 法院要拍卖房子，肯定要有建筑图做参考，所以这些数据，要么是法院请人特别量的，要么就是法院找前主人或小区开发公司单独要的。 “可以用的，有建筑图我就可以直接布置方案了，至于具体的施工图，到时等这边拆卸完，我再叫人过来复量一遍，出入基本不会太大，到时只要在细节上进行微调就行了。” 安忆仔细将建筑图与别墅现在的结构对比了一下，发现没什么问题，又回答道：“而且这建筑图还有外面景观庭院的尺寸，挺完整的，这样我室内室外的方案可以一起出，也省得我再单独测量庭院了。” “那好，那我们就把图纸交给你了，反正我们留着也没啥用。” 一会儿后，他们一起看完房，并商量好设计委托的事宜后，便准备离开别墅区，往市区返回。 不过在分别之际，江海两兄弟借着想要再请安忆吃晚饭，又凑一起，跟他讨论了一下关于费用上的事情： “安经理，你上次说你个人的设计费是按你们公司价格打九折，这价格说实话，还是有点高啊，不知道你还能不能再优惠一点？” “是啊，你也知道，我家还好一些，但我哥家可是两栋别墅一起装修，这么大的支出，他压力很大啊。” 安忆听这他们兄弟俩搁自己面前唱双簧、装困难，哪会上这种当。 他那点设计费，跟他们买大别墅省下来的钱相比，算个屁。 再说了，他们装修这种豪宅，想省钱，哪里不能省？ 随便在主材上抠一抠，都能省出几十万了，结果偏偏要在他身上省，这完全是轻视他做设计的美学价值。 而最重要一点是，他们想省钱，不想着主动降低装修成本，却要在设计师身上动刀，这是哪门子道理？ “江总，九折真的是我能给出的最大优惠了。” 安忆毫不犹豫，直接摇头拒绝，坚持了自己的原则。 “二位都是做主材销售的，你们本身很清楚，如果是一般的设计师，带项目到你们店里，你们总得给他留点回扣吧？ 像你们这种豪宅，如果算上回扣的话，设计师一个项目得吃多少钱？我总不可能吃你们自己家的材料回扣吧？” 安忆这话说得很明白、但是又委婉。 江海两兄弟显然都是听懂了的，言外之意无非是，安忆自认在他们的项目上，并不吃材料扣回，这已经帮他们省了不少钱。 “这、话是这么说没错，只是……” 江海又开始欲言又止。 “江总，室内设计的费用你们就别砍了，我真没法再给你们优惠。” 安忆直接打断对方，并装出一脸苦笑。 不过他想了一下，到底还是稍稍退了一步，说道：“这样吧，你们两家不是都要更改户外的景观庭院吗？这个景观设计我可以免费送你们，你们要是还嫌贵的话，我就真没办法了。 而且我不怕跟你们说一句，我现在这个报价，绝对是你们赚的，要是到了明年，也许你们再加我200元/平米，我都不一定会做了。” 安忆其实是必须得守住底线，否则以对方这种老练商人的尿性，必然会不断狮子大开口。 要知道，跟南雁市人打交道，可是一不小心就会被套进去，他除了坚守最开始的条件外，可不敢顺着对方的心思走，不然到最后，恐怕连自己的底裤都赔进去。 他是顶尖的室内设计师，并不是顶尖的市场经济资本家，玩金钱游戏，他自知远没有这兄弟俩牛逼。 况且，南雁市人本是有着东方犹太人的称号，可谓狡猾的很，他又岂能主动退却，让他们找到突破口？ …… 周日，市图书馆。 “我现在这些画，问题多么？”顾和颜把自己本周内临摹的素描作品，递给安忆查阅后问道。 “不多，但有一个毛病，很严重。” 安忆干净利索的回了句。 其实顾和颜的绘画天赋真的很高，对方只练了一个学期，就能临摹石膏像作品，绝对可以算天才了。 他自己当年也不过如此。 所以安忆心里实在有些嫉妒对方，读书好就算了，好像干什么都还很厉害，这TM公平吗？ “什么毛病？” 顾和颜依然言简意赅。 “你的素描作品中，无价值线条太多，因此有炫技的成分。” 安忆没有给对方留面子，直接说明了原因。 “具体说一说，我在临摹时，好像意识不到这个问题。” 顾和颜还真没生气，只是求知欲明显又上来了。 “上节课我说过，中国画注重线条，现在有很多人，都觉得中国画简单，但其实中国画最难，因为只要是流传下来的真正的艺术作品，其间的一笔一画都是精髓。 比如画圣吴道子的八十七神仙卷图，那人物线条，每一笔都带着气韵生动，因此才让那些人物仿佛生人一般。 又比如徐渭的兰花图，一笔就是一叶，一叶就是一个世界，笔触粗细婉转、凹凸有致，全是真正的兰花才有的活气。 如果让你在他们的作品上，加上自己的一笔，你会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加不上去。 所以，要判断自己的作品是否有无价值的炫技的线条，得牢记一点，所有的线条必须服务于‘作品的完整’而存在，但它绝不会突然间跳出来，让人觉得这个作者的画线条真厉害。 比如你把线条拉的很直、很圆、以及排列整齐等等，这都不是线条作为作品存在的方式，它只是你为了完成作品必须经过的训练而已。” 说到这里，安忆忽然笑了笑，又举了两个和绘画无关，但都属于艺术范畴的例子，接着说道：“我再给你两种对比。 比如一个演奏家，在弹奏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时，如果弹错了一个多余的音，那这首曲子还会完整吗？ 再比如一个书法家，在一个“日”字里面，不小心手抖，多写了一横，它还是“日”字吗？” 顾和颜沉默半响后，才回道：“我知道了。” 安忆见她罕见的露出一丝底气不足，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要让对方自认不足，那是真的难啊。 他想了一下，又说道：“但你现阶段，其实也不用太在意这点，这是需要反复磨练才能趋于完美的境界。 正如木心先生所说：逸笔草草，恰到好处。 你要是能达到这个程度，就已经是很了不得的艺术家了。 不过在这之前，有一点你必须去做了。” “什么？” “写生！你必须去写生了，不然一直蹲在房间里临摹别人的作品，你就算画的再像，也没有任何意义。 这就像一个人练书法，就算写得跟王羲之的兰亭序一模一样，有意义吗？ 别人只会夸你技术很棒，而不会把你当成书法家。 张大千造假一流，尤其擅长仿制石涛的作品，几乎已经到了真假难辨的地步，但徐悲鸿只是一眼就知道是赝品。 可见极致的模仿别人，是非常无聊的事情。 所以，你要真的喜欢绘画，有了现在的基础，已经可以走出房间、去接近真正的大自然。 无论山石树木、飞禽走兽、黑瓦白墙，在你专心刻画它们的同时，都会向你呈现出勃勃的生气来。 这一点，无论庄子、还是元四家的黄公望，都如出一辙，他们都在大自然中找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顾和颜听到安忆让自己出去写生，却是蹙了蹙眉，“写生，去哪？” 安忆见对方真有这个意愿，隐藏住自己心中的窃喜，面不改色回道：“这简单啊，我们只要随便找个风景优美的古镇或村落就行了，比如我家那边，就有个古……” “这里行么？” 然而，顾和颜没等他说完，就直接拿起手机，然后把相册中的一张村落照片递到了他的面前。 安忆见状，发现照片里面的景象，正是那种越省乡下常见的老村落，古意盎然的，便点了点头，“可以，此地风景甚好，正适合写生。” “什么时候去？” “额，下周末？正好离开学还有几天。” “可以。” “那这事就这么定了，下周六我开车带你去。” 安忆计谋得逞后，马上决定好日期，生怕对方反悔，心里则是在想，下周打死也不加班，因为老子要跟未来媳妇去郊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