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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观冢(3)jian党伏法

    江璟言念及此,不由暗叹:“如此事情便合上榫头了。他自己逍遥出走,带走了愿意归隐的一批老哥们,带不走归附新主的其他人。那些人眼下都变了蜀王手中棋子,可是他们跟过阿衡数年之久。从前阿衡总为同僚属下而拚命,现下他有了双缇,多半不再会轻易涉险。但只要有机会扶助老属下一把,他却也舍不下旧情。不错,这正是他。”

    可是,刚刚列阵在奥衍堂前的老部属们,也背叛了李大哥和西旌。他们仍打着青派的旗号,接受的却是蜀王和北霆门的供养,再者,他们见了殷衡这个旧头目,决计格杀毋论,殷衡的挂念既无用亦无谓,又是何必!

    沉浸往事之际,眼底树下,北霆门人已聚集火冢场中,投入青派的十来个弟子亦已集结肃立,依照的乃是门中班序,而非青派位份。从凤翔青派入蜀的故人们却不见踪影,想是北霆门清理门户,不便让师门以外之人参与。“青派别院”之人,若非原为北霆弟子者,并不获准观看火冢之刑。

    江璟认不得那投入青派的十九个北霆弟子,因此不知,这时排班站立的只剩了十个。另外九人受了司韦二人唆使,一心反逆冷门主、颠复北霆门,随司韦二人事败而遭逮,现已身列死囚之间。

    众人在火冢大坑的西侧让出一条通道,通向火冢之北,彼处垂首跪着十一个光身裸体、双脚上镣之人,当中就有那九名才定死罪、押入囚班的反逆弟子。死囚身后立着佩刀出鞘的弟子,火把与灯光照耀刀刃。北霆门佩刀的规矩,平时唯有“奥支”弟子才获准佩用真刀,但“衍支”弟子领有非常命令之时,亦可短暂使用真刀。瞧这些看守之人未必全是“奥支”,只因奉令为火冢大会押守死囚,今夜便暂时舍木刀换钢刀。

    冷云痴的声音寒若冰雪般传来:“远曦,岱儿,你二人有甚么话要跟为师的说?”江璟一凛回神。

    司远曦与韦岱儿站在通道的开端,亦受制于脚镣。司远曦左眼中一条血线挂了下来,显然已瞎,胸上三条刀痕,犹如他在康靓风右胸所斩,却比康靓风之伤更深。韦岱儿面如死灰,摇摇欲倒,似乎受了内伤,右臂耷拉在身畔,衣袖湿了一片,由金色腰带上的血斑看来,她除了内伤,还遭斩断了手筋。二人衣着均整齐,韦岱儿乃是女流,受刑时按例不除衣衫;却不知司远曦何以得免羞辱。江璟心想:“或者冷云痴看在他往日十分杰出的份上,留他临终一点颜面。”

    “那三条刀痕,必是康靓风以牙还牙,斩还三刀。列雾刀将极沉重的砍劈化于剑法一般的轻灵身形,导致变幻难测,上代创制这刀法之人,必曾由剑术获得启发。”

    ——在山坳观斗时的疑问,又飘上心来:“使刀之人为何去留心剑术?……”

    这疑问再次只是掠过心中,便转去关注场中变化。只见司远曦昂着瞎了一眼的面庞,毫无初盲之人那种惊慌失措的模样,酷然指责门主:“冷云痴,你毫无担当,跟一个反出西旌之人谄颜协议,还有甚么面目作我北霆门之长?”

    冷云痴笑道:“远曦,为师将你抚养长大,岂不明白你?你今日倘若成功,自立为门主之后,恐怕所作所为,要比为师厉害得多,到你当上蜀王亲军统领,那时,在这里眼见你叛师自立的同门,还有青派的兄弟,就是你第一个要拔除的心腹之患。”

    他顿一顿,敛了笑容,森然道:“我所作所为,都是为了北霆门的前途与门人性命,我肩上挑着北霆门道统存续的大任,这岂是你一介野心贼子所理会得?你除了权势,眼中可还有列雾刀法的发扬光大没有?可有北霆门的基业没有?你刀法向来学得极好,可惜眼里只见到武功与权柄,看不到师门和尊长。”冷哼一声:“我索性将你一只不成材的眼废了。剩着一只眼是让你看清楚,葬身的火冢是何风光?”

    司远曦睁大了未瞎的右眼,瞪视着他,韦岱儿也毫无惧色,逞强挺起虚弱身子。二人重伤之馀,包围之中,映面的火光之前,昂然直立。江璟心道:“这二人虽是小人,先前谋反也不怎么镇定,但毕竟是年少冲动所致。此刻熊熊火焰就在眼前,转瞬要投身火海,他们竟不求饶。虽是jian恶之辈,倒也坏得十分硬气。”

    他这猜想只中了一半。司韦二人确然倔强,二则也知求饶决计无法幸免,师父冷云痴狠绝两川,到此更有何生路?两人只不过激发了临终前对夺命之人的愤怒。冷云痴纵有教养大恩,眼前要来夺去己命,在司韦二人心中,恩情抹消,只剩下仇恨。冷云痴更素知这一对徒儿生性阴刻又冷情,极刑之前,不必对他们讲甚么旧情。

    康靓风胸前伤口已包扎妥当,正站在冷云痴之旁。教江璟惊奇的是,冷云痴一手搀着这受伤已久的弟子。“冷门主果然甚是爱惜这位高徒。如此看来,甚至冷门主未必会放逐他。他得返师门,也能同妘娘子和浩儿团聚。这个中秋夜对他们一家尽管风波甚险,到头来的收场可有多好。”

    冷云痴喝道:“带过去!”便有专司执法的门人上前,将司韦二人拉到火冢的北沿,动手除去司远曦全身衣物。

    司远曦大怒,一度抵抗,叱道:“我自己动手!”执法门人却不理会,硬是将他架住,将他的正规玄色袍服剥下,拆下他发髻,除去玄色发带,循序将他的层层里衣里裤也剪去,拉下他鞋袜,直至他和其馀死囚一般光身。这曾经的“奥支第二”素日是何等一位翩翩青年,在这夜临刑,最后的自尊就此扫地!

    江璟陡然明白:“冷门主不是对司远曦顾念旧情,他是加倍地羞辱这个带头反逆的徒儿。众死囚一早已被除去了衣衫,却刻意让司远曦在同门面前渐次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