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援索(6)绿焰妖姬
殷迟一愣,心想:“对面山壁上必有秘道……”却见对面二人纵身一跳,居然一左一右地站到了空中,朝着这边山壁,小步移动而来。 这等空中停留的轻功闻所未闻,直似神仙,殷迟大吃一惊。随即见到空中有极细极细的两道横索,紧紧固着于两侧山壁之上,若非那两道横索泛着铁银色的金属光泽,实难发觉。原来那二人便是踏着铁索过来,而其移步的姿态,便与配合画水剑术之身法十分近似,显是同出一脉。 虽在又惊又疼的节骨眼上,殷迟心中也不由得失笑:“原来也是变戏法的,是六臂伯和九命伯的同行。若非我惯于查找他人戏法的破绽,便要对这些jian人崇敬得五体投地了。不过,那两人‘走索’的功夫,似胜过了九命伯。下方是个毒水潭,他们若无其事地在铁索上行走,胆色也算得不错……” 那二人转眼跃上了这边平台。呼呼呼三响,三把剑指住了他身周要害,三个灰衣人齐声催促:“跟着我们走!” 那个大腿中了匕首之人则忿忿地盯着殷迟,一面拐着腿捡起剑,一面就抡起拳头,想照他头脸给一拳。拳头挥到半空,被人拦住了:“这小子是本门之敌,可是这般年轻,看着身体很好,说不定另有用处,可拿来当药人使。” 殷迟心道:“药人?是以人做药引煎来吃么?还是——” 另一人接口:“不错,若门主要用他做药人,得喂食一阵子的药,察看反应。你打坏了他脑子,那可没用了。” 殷迟便即明白:“原来是试验药性的人。他们以敌人俘虏为药人,试的是甚么药?为甚么脑子非要健全不可?”至于自己身陷险境如何脱身,是否能夺到解药,此刻也难以预算,索性不想。 四人将殷迟围在中间,从山壁上一个暗门穿了进去。 ※※※ 山壁内一道石阶在甬道内蜿蜒向上,甬道甚窄,左右不过仅容一人通过,两侧点着油灯,天候干燥,全无霉气,反倒隐隐浮着一阵芳香。殷迟闻着有些晕,心想,这不知又是甚么毒了,但身周四人似乎身有解药,呼吸顺畅地一路往上。 殷迟伤口甚多,虽皆入rou不深,上坡之际仍不免一直渗血。这道石阶彷佛无穷无尽,对负伤之人直是无比折磨。幸而殷迟自幼在地势高旷的无宁门长大,那儿呼吸不易,平地人初到,常感头痛心跳、甚至水肿、晕厥,长年居住之人则适应良好。有赖于此,殷迟适应艰辛情况的体能极优,血流不止地爬上千余级阶梯,才不至于晕去。 但爬到后来,也已又倦又疼,武功都不知还使不使得出,甚至微觉想呕。 不知再爬了多久,直至殷迟觉着整副身躯都已被那阵芳香所充斥,眼前才突然一亮,已身在一大片绿荧荧的灯火里。 只见自己被押入了一个极其广阔的厅堂之中,堂上站满了灰色衣裤的天留门人。当中一些人右手按剑,左手持一盏纱灯。那灯火不知是何种药物所引燃,冒着晶亮的绿色焰头,宝石一般的绿焰随厅堂里的微风舞动,诡异之中透着瑰丽。 忽然头顶上一阵冷风直刮下来,殷迟抬头一望,见厅堂之顶凿了几个孔洞,孔洞之中,星星正在漆黑的天空里闪烁。“我一路打上来,竟然已经天黑了。”又是一阵发晕,他才醒悟:“甬道中的芳香,是迷|药!” 自知方才一路千阶而上,身上有伤,不免越到后来越是气息不匀,断断续续,已不知吸入多少迷|药。他明白迷|药种类甚多,有些种类中人头脑不深,只要努力维持清醒神智,便不至于立即倒下。可是他流了血,损耗体力,一心只想躺下休息,心中不断对自己训道:“不能睡,不能睡!” 瞪眼四顾,目光缓缓移动,眼皮好几次垂了下去,又拚命地撑开。终于望见厅堂彼端一座矮榻,榻边的藤蔓描花颇有异邦胡风。一名倚坐榻上的青年女子,也正注视着他。其中一个押他上来的灰衣人,正悄声向那女子禀报甚么。 那女子微微点头,说道:“画水剑只学了不到二成,一上来却杀了九人,伤了二人。哼,是块取人命的材料。你说见到天留门主之前绝不开口。我便是天留门主冯宿雪,你要跟我说甚么?” 这一番说话十分沉稳,确是一门之主的风范。可是那把微沙的嗓音,听来娇慵万状,简直似在闺房之中交谈,而且还是清晨初醒、对枕边情郎撒娇。看她的表情颇为庄重,绝不是故作娇音,实是天生一把妩媚嗓子。莫说男人听了,便是女人,只怕心中也要为之一酥。 殷迟听得这声音,心里说不出的古怪,既感排斥,又不自禁地受到吸引。他向前走了几步,但觉愈走愈晕,身旁多盏绿焰纱灯,在他眼中看来晃动不已。他走到厅堂正中央,便摇摇摆摆地站定了,左手紧握二尺剑,斜睨着这女子。 天留门几乎不踏足江湖,恶迹不着,但殷迟是应双缇之子,被天留门邪派所逐的杨杞蓉便是他的姨婆,天留门在他心中那是绝无疑问的坏人。他上山时放手杀人,已没有客气过,此时中了他们迷|药暗算,望向天留门主的表情更是倨傲而愤怒。 但见那位天留门主一袭黑色罗衣,裙摆上缀着绚丽的雀翎。罗衣颇为合身,衬出一副珠圆玉润的身躯,长长秀发微卷,蓬松地束着,散在线条柔圆的肩上。她年纪当已有二十五六岁,鼻梁甚高,五官立体,依稀混有胡人血统;朱唇丰润,便似微微噘嘴娇嗔,一双大眼如同两泓泛着烟雾的水潭,朦胧幽魅。 殷迟此刻全心与迷|药药力相抗,目光虽望定了她,心下可毫无欣赏女子的情致,他年岁太轻,尚未惯于多看女子。只觉那一双深瞳在自己脸上定住,不知怎地,心中突地一跳,那对不同于汉人的美目流露着一股胡族的悍气,顾盼之间,彷佛在向世间男子挑衅,看哪一个人能将她收服? 殷迟自然想不到那么多,便是没有中迷|药,只怕也不会有别样心思。可他究竟是一个少年男子,血气方刚,乍然见着这般撩人的面孔与气质,直接、大胆、强烈,他再怎么未经世事,亦不免有所感应! 那美目的主人看得清楚,这个闯山的“客人”竟只十四五岁,也愣了一下。见殷迟全身血渍,脸色发青,显然力战过来,忽尔笑了一笑,问道:“你累得很了罢?怎么不躺下休息?” 殷迟哼了一声。他晕眩益甚,不愿示弱,想哼得用力些,谁知气息一岔,天旋地转,砰一声就摔倒在地。 (第九章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