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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二 交手 7 循迹追凶

    南霄门训徒,并不似北霆门那般,鼓励弟子时常出外立威。“驰星剑”的厉害之处,亦不如“列雾刀”那般早早锋芒外露。然而一旦过了“流星式”这一层,能够窥见“捕星式”门径者,便已过了一道极难的坎。赤派头目王渡委讬康浩陵保护宋惠尊,事前能获得妘渟门主首肯,乃因妘渟知道康浩陵有此能耐。一年之前,康浩陵的武功只能替赤派传递信物,若王渡在那时请示妘渟,便决不会得到允准。

    只是王渡和妘渟再怎么算,究竟没有与诡秘绝伦的天留门交过手,万万无法预知,天留门派出来的刺客是如此之难缠可畏。假以时日,别说蜀宫的一个内侍了,连蜀国皇帝甚至各藩国的皇帝,乃至他们拥戴的岐王李茂贞,那名刺客要取这些人物的性命,只恐皆不在意下。

    这刻蜀兵环伺,康浩陵剧斗之余,又兼为了宋惠尊之死而情绪激动,双手微颤,情势明明甚为紧急,心下却陡然一片清明:“一年之前,我便不可能避开她这一刀。如今看来,本门剑术练至‘捕星式’以后的进展,极为迅速,远在我想像之上。纵然北霆门以宝刀使‘列雾刀法’,我南霄门也未必不能胜!”

    念头自管打转,身子已如箭离弦,窜进明氏布庄,伸剑一挑,抄过自己的竹箩行李,再不理会牙军如何处置那白衣刺客,闪入了街旁窄巷。

    一入窄巷,听得身后人马sao动。他略略回头,正看见一道白影朝对面房顶闪去,那刺客有伤在身,仍能在风渺月与众官兵监视下遁走。

    这次只是私斗,不如上次杀兵事大。康浩陵知道外边大街人证众多,自己理应没有太大麻烦,一名内侍既然不是自己所杀,众官兵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宁愿放过他这个与刺客斗殴之人,不会再来追寻自己。

    唯一可忧的是,风渺月并非颟顸混日子的官兵,青派又日渐受到蜀国中枢重用,她若起了疑心,授意官署追查,那便是天罗地网了。只盼青派对宋惠尊的卧底身份一无所知,只当死了一个不相干的内侍,就此按下这刑案。

    他盯着白影的去向,转身也攀上这边房顶。他攀墙的身手远不如那刺客敏捷,上得房顶,纵目望去,九月秋阳下再无刺客踪迹,心下不忿之极:“他腿上让我割了老大一个口子,又没空裹伤,若还能脱逃,算是我无能。”

    低眼望去,下方街道之上,众官兵正在搬抬宋惠尊尸身,向行人查问事发经过。一名官兵叫道:“看,死者的鼻子让凶手割去了!”

    另一官兵奇道:“咦,地下一把牛骨刀,这凶手是西——”却没说出是“西”甚么。

    康浩陵叹了一声,知道刺客定是为了向天留门覆命,才去残伤宋师傅的遗容。而自己愤激时踹倒了他,却也没看见他如何下手割鼻,那刺客手法,简直便是幻戏。

    瞧那横街也不甚宽,提一口气向对面纵去。将落下时在树枝一蹬,借力滚翻,上了对面屋顶。抱膝跃起,低头正瞧见瓦面几滴鲜血:“不错,这是刺客方才落脚之处。”循着断断续续的血迹追了下去。

    赶路之中,他勉力镇定心神,总是不能真正平静:“宋师傅死了!刺客就在我眼前,与我交了那么多招,我却胜不了。宋师傅远远站在街心,我离刺客较近,竟保护不了他!”

    他与宋惠尊并无甚么交情,说最多话的一次,是在蜀宫楼阁之中,宋惠尊对自己颇有慰勉之意,又有些下人的恭谨。此人一死,手中大批有关西蜀及川北的信息势必湮没,这是公事。而在私,任何曾待他好的人,他都不愿见到对方受苦,况且对方是帮他解过围的赤派前辈,更况且自己是奉命保护对方?

    那夜救不了卫尚仁等三人,是因有伤在身、寡不敌众,卫尚仁等人并抢先服毒,那也罢了,护卫宋惠尊却是上面交代下来的大任。自己枉为剑术名门的子弟,对付不了刺客兔起鹄没的剑术,这场挫败当真难忍。

    回思那刺客杀宋惠尊的手法,虽变幻奇速,却看得清楚:当时刺客木尺抵在宋惠尊咽喉,微微一顿,骤然穿送入喉,一来免于将宋惠尊的身躯推后,二来可令木尺钝头仿若剑尖一般。这不是内力有多深厚,而是仗着极为突然的发劲猛势,突破肌肤。那刺客所练的,显是一门快极且猛烈的剑术。

    驰星剑的第二层“流星式”不可能比他更快,只有第三层才有可能将之包覆困住。自己的“捕星式”功夫未到,终究逊了一筹。为甚么功夫未到?人命关天的事,怎容得下一次失败?

    康浩陵生性如此,即令在旁人眼中,他已比师兄们更刻苦修练,然而遇到不顺心之事,又会将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刺客既胆敢当街行凶,必是厉害脚色,我何苦跟他决斗?我就应该撒泼乱打,不择手段拦阻他!”他自责太过,不承认自己实是使尽全力也奈何不了敌人。若真撒泼乱打,只怕几个起落便死在木尺之下。就是脱出战局、带着宋惠尊逃逸,在那把木尺之前,亦绝非易事。

    见血迹一会儿下地,一会儿上房,也不禁佩服那刺客腿伤之余还这般悍勇。看血迹是往西北方向出城,于是负着竹箩,一路搜查。

    转念思索:“这刺客所使,才真正是天留门的武学么?天留门不会就此罢休,凭我眼下的剑技,哪里斗得过?”忆起两番酒棚打斗:“那些人武功很杂,并非师出一系,看来不是天留门正宗弟子。只一个文玄绪,出剑才有点儿样子…文玄绪除了开头几下刀法,后来的剑招,便是刺客这样了…”

    脚步突然在房顶微一停顿,“文玄绪、那刺客,以及殷迟,三个人出剑都是一样的路子。那刺客和殷迟…甚至连个头都有些相似。”他与殷迟是一见如故、倾盖相交,毕竟不曾长年相处,殷迟的神情与剑招他深深记得,但殷迟的身材细节,他却不曾留意。

    ——殷迟究竟师承何人?他的剑术……

    不知怎地,白衣刺客剑下的恨意,与种种奋不顾身之举,在他心中,总隐约与殷迟动武时的神态连在一起,“不可能!即便他就是天留门派来的刺客,即便他鬼迷心窍、刺杀赤派之人,即便他一年之前的武功已很可观,一年之内,也练不到这地步。再说,若他是天留门的人,又为甚么杀文玄绪、杀姓文的那帮手下?为甚么要割首级为证?他那么做,显然是站在天留门的对立一方。”

    “天下之大,左手使短剑的人何其众多,我到底是怎么了,老把两个不可能有相干的人想到一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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