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疲兵 4 人海聚首

    司倚真猜知了他心意，暗道：“他行事真周到，总替我设想。”转回脸来问：“我是要问，你识不识得一个叫做殷迟的人？殷商的殷，迟早的迟。这是本名或者字号，我就不知了。”

    康浩陵大是讶然，道：“自然识得！你俩怎么会遇到的？”

    司倚真笑道：“他便是那自告奋勇劫狱之人呀。”

    康浩陵喜出望外：“竟然是他？你怎会识得他？他便是我在道上结交的那神秘少年，救过我的毒伤，说好了年年秋天一起喝酒的。”

    这下轮到司倚真惊讶无已。康浩陵又说：“我原想引介你二人结交，你记得么？我总想，你二人性子有些相像，都灵得跟甚么似地，一定说得来。不想你们自己碰见了，这可太好了。他一切安好么？”

    殷迟是否安好，司倚真哪里答得出，她连殷迟的面也未曾一见，乡野传闻倒听他说过几个，她仅知殷迟投宿在镇上哪家驿馆而已。只好含糊答道：“…他这时应该是挺好的。待救你出监以后，你俩不是可以叙旧了？”心想：“那个殷迟还能写信说故事，我说他‘这时挺好’，料应没错。”

    康浩陵万想不到出头劫狱之人便是殷迟，若不是怕惊动别房囚犯、连累黎绍之，亢奋之下真想跳起来，大唱一嗓子家乡的山歌。他耐着性子坐着，望着司倚真嘿嘿地笑，意思是：“你看，我跟你说的好朋友，果然是好朋友不是？”

    心头热血涌起：“这下子，又欠他一回了。我总在赤派的蛛网照料下，遮遮掩掩，在外往来的都是与本门相熟的门派子弟，他们看在师父的面子上，大伙客客气气，我老没有自己结交的朋友。只有这个来路不明的兄弟，待我最真诚，甚么险路都替我去闯。等我了结报信的事，要问问他，有甚么能替他做的。”

    司倚真见他乐呵呵的，也不禁暗叹人间遇合之巧：“茫渺人海，南北东西，我和他们二人竟终于碰在一起，彼此牵绊非浅。冲着这份缘，我倒真该会会那个殷迟呢。”

    康浩陵既知是殷迟要来救，心情便不同了，一转念，连忙交待：“你告诉他，要他珍重为上，劫狱这件事不是非干不可。我在这里还活得下去。至不济等到南霄北霆的五年清算之期，由我师父出面，赎我出去。我这几个月没被整死，清算比武之期又已不远，我捱得过。”想了想，又补一句：“他身负大仇，要他别将性命送在这点小事上。”

    司倚真道：“我一定将你心意传到。监守之人大约快醒啦，我得去了。”鬼祟一笑：“要将钥匙赶紧塞回他们衣袋里！”

    康浩陵点头道：“快去罢。多谢…多谢你。”

    司倚真小脸一偏，眼波定在他面上：“谢我甚么？我今次又没送饮食来。你饿了这些时日，真是…若不是你打我那一掌力道十足，我真怕你师门的养身功夫顶不过…”

    康浩陵大摇其手：“我好得很，别怕。你说得没错，本门别有秘法，我不怕捱饿。我要多谢你捎了这消息来。还有，多谢你…不嫌我脏臭，走这一趟。”事到如今，仍羞于问她，为甚么晚上在旦夕楼附近徘徊？也幸而他没有问，否则就要大失所望。

    司倚真笑道：“我这是替殷迟探路来的。谁都想救你出去，就连侍桐jiejie也挂心你。大家是朋友，何必言谢？”

    康浩陵叹了一声，心想只有把话说明了，道：“我看到你，便足够开心了。假使殷迟并不是打算来救我，你不是来探路，不是为了救我，我还是开心。你明白了么？”

    他坦然告白，司倚真倒害起羞来，垂着头，在他手腕上轻轻一握，转身便行。却听身后脚镣声响，康浩陵站起问道：“司姑娘，我…我以后，能叫你名字么？我知道，这太唐突，一个闺秀的名字怎是我叫得？…可是我…我想…”

    他在冷云痴这等人物面前也敢放肆，偏偏一逢小儿女的事，便加倍笨拙。暗地自我辩解：“不是我笨，是她太好…是她太好了！”

    司倚真一愣，应了一声。康浩陵大喜，唤道：“倚真…真妹，你多保重。”

    这一句说得极轻，司倚真忍不住想逗逗他，回头问：“你说甚么？我没听见。”

    康浩陵还道她真没听见，硬着头皮又说了一遍。司倚真忽地凑近身来，踮起了脚，抬起脸，说道：“我还是没听见。你在我耳边再说一次成不成？”

    她头发面庞清新的馨香，突然近在自己鼻端，康浩陵大惊失色，急忙退后，说道：“我身上臭得这样恶心，快走开，别薰坏了你。”

    司倚真纤指向他脸前一点：“这么着，那句话你可就欠着我。”心中又是忐忑，又是喜悦。锁上牢门，快步下了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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