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四 播毒 9 惨案骤发
吕长楼道:“天下刀法,各有其长,但每一个所在,总要有一门为尊,不能乱了上下之份。青派既让你做了总教头,又受北霆门照顾多年,你对风娘子尊敬,却不必和我叙辈份。吕某的刀只是杀敌所用,可不做别院中的老大啊。” 他在黎绍之肩上重重一拍:“西旌…唔,青派的规矩,入得我门,便为兄弟。老弟,咱们不是武林门派,千万别罗嗦辈份那一套。” 司倚真心下一动:“他说溜了嘴,竟讲出‘西旌’二字,即刻改了口。幸好这儿是别院的隐秘之处,若在蜀宫里教人听见了,他还有命么?…这位参与西旌草创的‘登危崖刀’啊,在他的心底,难道从未曾怀念那一年在凤翔北山的盟约?未曾想起那一日的酒香?” 西旌初创那一日,正是她师父江璟的父亲,帮在场各人开了一坛酒,酒是李继徽招待的葡萄美酒。当时,童年江璟自然不在场,她小姑娘更不知在哪里,可是幼年的殷衡在场,瞧着成年的大哥阿叔如何逸兴遄飞。殷衡与江璟结为知交之后,曾详细叙述那一日的奔放豪情,西旌各人更是反覆地津津乐道,于是,江璟也向自己的爱徒详尽地转述了。 却见吕长楼面上毫无异样,略略转眼,向她这儿扫了扫。冷云痴微笑道:“她是我大弟子刘冈要培植的管事弟子,湘西富家女儿,做事实在。我交待完了绍之的事,便要着人办理绍之入别院、领青派职位,有关师籍的琐务不少,”指了指司倚真手中的绢书,“所以让她一直跟着。” 方才他盘问黎绍之,言语涉及康靓风等人叛门之事。黎绍之性子鲁直,又兼惊惶,还想不到要对小师妹隐瞒。吕长楼却知道那是北霆门绝大的禁忌,对新入门的弟子只怕绝口不提,怎么这名穿着衍支服饰的少女,竟获准从头听到尾?待听得是受训的管事弟子,出身远在江南,即将打理北霆弟子的名册,迟早见到历年罪犯的纪录,也就消去了疑虑。 司倚真心想:“我捧了这绢书半天,总算知道这是门人师籍的名谱。” 冷云痴再加了一句:“咱们向川北那一位送口信,是差她去的。”吕长楼一凛,对司倚真打量了两眼,点了点头。 司倚真低下眼,尽力装得表情木然。一听见“川北那位”,那间草原上的木屋,那个相貌如怪鸟的jian雄“浊生”,与那日诡异怕人的晤面情景,瞬间涌入脑中。 隐约觉着有甚么不对:冷云痴联合青派,与韩浊宜秘密合谋,要做一件大事。她事不关己,大可以隔岸观火。眼下黎绍之却被安排投身青派,黎绍之又是康浩陵亦敌亦友的恩人…… 冷云痴转向黎绍之,面色微沉,道:“为师信得过你决意改过自新。服药之事,你既知错了,为师信你不会再犯。邢师傅也说你并未受到那毒物的控制。但你即将担负重任,咱们要谨慎些,那位大夫——”向吕长楼拱手:“便请别院再劳那位大夫出诊一趟,替我这不成材的武痴弟子再瞧瞧。好教吕师傅放心,我决不会派一个不中用的弟子来给青派办事。” 黎绍之握拳道:“师父,吕师傅,你二位勿忧,弟子不但今后再不会糊涂,更要将那唆使连如金传播毒药的首恶抓出来。”顿了顿,道:“我就这么当上总教头,只怕别院兄弟不服。让我先立这一件功劳,好不好?” 吕长楼面露赞许,正要开言,冷不防内堂门上有人急抡,仆役的声音连呼:“吕师傅,出事了!”接着远远听见大厅之中,刘冈与邢昭一齐声大喝,邢昭一叱道:“甚么人?哪里走!” 又听得一个少年男子声音响起应答,清澈如冰川,朗朗传遍屋宇之间:“我有说要走么?”紧跟着,便是一声惨嚎。 那声惨嚎不是那个清亮的声音所发,却发自另一个熟悉的嗓音。冷云痴、吕长楼、黎绍之,无不被那惨嚎所惊动,那是身躯痛苦所引发的嚎叫,那嗓音的主人,素日却并非容易示弱之辈,可见那痛苦极为巨大。 黎绍之高声道:“连如金!”当先猛一开门,外头的仆役险些跌了进来,他闪身擦过仆人身畔,疾冲而出,佩刀一边已拔在手中。 内堂中的三人,满以为黎绍之奔入大厅后便有一场厮斗之声,未料黎绍之冲过走廊之后,便不闻半点声息。 冷云痴和吕长楼对望一眼,心中均惊:“莫非中了暗算?”“奥支第一”绝无可能三招两式被人打倒,纵使落败一招,也绝不会难以开声。唯有外敌卑鄙偷袭,才会甫到大厅便着了道儿。二人急忙追出。司倚真碍于身份,不宜独自留在别院的内堂重地,也即跟出。 三人回到长廊与大厅之间,但见日光明亮,桌椅狼籍,方才吵吵嚷嚷的大厅,竟然只剩了一人。那人背向着此处,正四下察看,手中拿着一大件累赘之物,一听身后有动静,回过身来。 那人是提着出鞘刀的黎绍之,毫发无伤,满面困惑之色。冷云痴见爱徒未受暗算,先松了口气。吕长楼问:“见没见到其他人?” 黎绍之呆呆地抬起手来,手中那件长大的物事映着日光,闪出新鲜的鲜艳血色:“师父,这…这是连如金的……”那物事在他手中一晃,就连胆大非常、颇具邪气的司倚真,也倒抽了一口气,胃中窜起一股反逆之感。 方才她还曾见那物事连在一个活人身上的——那是连如金的一条腿,刚刚才遭人割了下来。而连如金本人,与厅中原有的大批青派同僚,连同那个外敌,霎眼之间消失无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