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七 伤恋 3 谜情攻防
司倚真微侧身子,偏头注视殷迟,仪态镇定自若,比起殷迟的局促,显得大方许多。实则她心中的忐忑难安,并不下于殷迟:“这人向我写了那么多…倾慕的字句,竟不顾对侍桐薄悻,也不怕被他的康大哥发现。可是,我和他仅仅在劫狱时见过那莫名其妙的一面,他…他真的喜欢我么?” 她望着这名拘束得有些忸怩的少年,却恍如身在劫狱当日、处于被挟持的景况。挟持是假的,可是这小魔头在她眼前一剑又一剑刺杀北霆门人的狠戾,是真的。这念头一起,她便敛下小儿女的飘游心思,正色道:“你在昏去之际说你要返回西蜀,现下可有改变主意?” 殷迟听了又是一怔。司倚真言语心机的招式,可比剑法要难破解太多。他惘然瞧着她的容光,顺口实话回答:“我还是要回西蜀。” 司倚真点点头:“今日已是八月二十二,你回西蜀是要赴康大哥的九月七日之约呢,还是去和青派别院之人会面?” 殷迟身子一震,凝目不答。 司倚真以手肘轻拨褙子衣缘,露出衣带上悬着的弯刀,正是北霆门正统形制兵刃。这是铁制的真刀,乃是冷云痴念在她多次处理秘密事务有功,且受刘冈赏识,特别赐给她,以在省亲的途中防身。衍支弟子之中,出山门时并非办理师门任务、而获准佩挂真刀的,也唯有她一个。 日光在黄铜护手上一个闪烁,司倚真便放下衣缘,遮住了刀,说道:“你既和康大哥是生死之交,我很多事也瞒不过你。我行走于北霆门,阁下探访青派别院时,轻功超卓,我难以跟踪,但阁下种种作为,可说震人耳目。我虽浅陋,也不免听闻一二了。” 她不说“我是北霆门弟子”,乃因二人于旦夕楼一役里应外合、密切合作,便无谓作假了。而她奉命整理北霆门名谱、无意间得窥青派隐秘,种种经过总须告诉康浩陵,未来一定也会传入殷迟耳里,眼下却不便多说,于是含糊其辞。 殷迟窒了一窒,才道:“约期是一定要遵守的。无论我去不去北霆门,总之我不会害康大哥。”这话没头没脑,答非所问,因为他委实不知,司倚真戳穿他在青派别院的作为,究竟为何?可是怕他魔性不改,加害康浩陵么? 司倚真抿嘴一笑,说:“天底下若只剩了一个人不会害他,那便是你了。你为了他,命也可以不要。”心中暗道:“黎绍之师兄,我知道你也会为康大哥舍命尽义的。眼下为了突破这小魔头的心防,我只得如此说。黎师兄你可别怪我呀。” 殷迟不由叹了口气:“是啊,大哥甚么坏勾当也没做过,却招来那么多祸事。北霆门恨他,连他师父也要打死他。可是他…还有义父爱护他,不是么?” 司倚真扫了他一眼,侧头望着河水,说道:“他义父是个不简单的人,他却是实心眼得很,万一有何变故,我可也不敢预言,他义父会怎生处置。” 殷迟终于冲口而出:“可是他还有…还有你呀。”话一出口,那股自卑自弃的情绪又涌了上来。 却见咫尺之外,司倚真侧面的眼睫迅速眨动数下,菱唇勾起一角,道:“我?或者是罢。”说着转了回来,那副难明的笑容仍在,道:“刚刚是第一件事。现下你我且谈第二件——” 殷迟打断她:“你可还没有告诉我,合共有几件事要和我谈。”他此言是反客为主之意,否则若由得司倚真步步进逼,自己只有被动招架的份儿,难免暴露心意与计谋。 司倚真愣了下,殷迟对她一直毕恭毕敬,书信与当面来往均谦卑之极,居然会打断她话头,这可真的大出她意料了,便道:“是三件事。第二件,你道我怎么认出是你的?旦夕楼前初见,你是蒙着面的。” 殷迟听她提起“旦夕楼前初见”,心底似有甚么柔软的地方陷了下去,怔怔地问:“是侍桐说的?” “她没说。jiejie脸皮薄,怎么敢说呢?”司倚真冷然道,“我将你救回咱们车内,她见到你时,那心神震动的模样,与她平日在寒舍干办家务的明快,判若两人。你们在北方某地分了手,她回到我跟前,一直神思恍惚,依我看,她是万想不到能在家附近重遇你。世间再无第二人能令她那般失措了。”顿了一顿,“况且,你劫狱时虽蒙面,难道我便认不出你的眉眼身形么?” 殷迟涩然听着,最后一句话令他颊上微红,半晌才问:“你称她jiejie?” 司倚真道:“我俩名为主仆,实如手足,她便如同我的亲姐。殷郎——”她突然再度以生疏的敬称相唤,殷迟不禁一凛。“在这世上,我决不容有任何人亏待她、伤害她。她秉性柔和、事事委屈退让,我司倚真却不是甚么大善人。言重勿怪!” 她单刀直入地警告,殷迟毫无回话辩解的余地,何况他确实心虚?二人谈第一件事时,司倚真的言语迂回拐绕,岂料第二件事又如此直截。这是挑明表示:殷迟,你是侍桐的心上人,我决不准许你对她负心,更不会跟你有何情缘牵扯,以免伤了侍桐的心。 殷迟感到心胸一阵冰凉,面上却红得发烧,直想转头便走,免受这羞辱:“纵使她没有康大哥,她也不会对我假以辞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