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秘密
进入宫廷,宫规礼仪是当学之首,训习生们整齐的排成一列;另外女孩们还要学习奉茶、服侍。其中讲究高度、尺度: “高不过顶,低不逾鼻。”彩姑一袭瑰紫靛青长裙,轻盈而稳重的穿越狭窄的间隔空隙,看着每一个女孩的动作,时而用手中的玉柄纠正大家的位置与惩罚偷懒之人。 学习中原皇朝的内外衣饰与规矩在未时,每一个训练生都要熟知内外服的部位名称、用法、质地,以及随二十四节气变换应改用何种料子作为处理,额外又添置了学习的项目:立裁、手针、缝纫,刺绣,以及镶、滚、烫、熨,各种织法与各种彩绘。 初步的着手并不需要深入其精髓,年幼的她们只须从最毫末的皮毛学起。比如,花纹与图腾,甚至包括颜色代表着穿戴它的人不同的身份和象征。明黄、正紫是当朝皇上才能够拥有的颜色;其下,经圣上恩赐的皇族,可以穿着混色的服饰,即:纯度不足的色彩染熨,非正色之旨。再次,大臣由上而下,按品级分为绯、绿、青深浅而易。 直到十三、四岁时,姑娘们才会学习印染工艺,识别与出活。 让他们感知和熟悉各种料子:棉麻丝革纱,布绢绡绮罗,掺金线的,东西南北四方硬刚与柔软的不同,皮毛中的羊毛、牦牛毛、狮、兔、狐、狼,滚白黑;绸缎织锦。在挑选之时,要熟悉轻微的变化,以辨真伪是中原皇朝历来从不亏待自己的宗旨铁律之一。另外,还有石货、花样、丝线,装饰饰品,经商、行医、天文、护镖。值得一提的是,饰品织造,是中原皇朝最为著名、引以为傲的代表产业之一。 宫廷访月轩的清晨,随着彩姑的击打节奏,双手轻扣出声。小训习生们一下一下弯腰压腿,随节奏舒缓而轻柔,当然,年纪尚小的孩子们,节奏还是不好掌握的。甚至练成为一顺顺的也大有人在。 “一起一伏要伴随你的呼吸,要像丝绸般绵密细腻;你以为你是在干什么?擀面吗?”“嘭”的一声清脆,竹柄击在一笨笨女孩手臂之上,后者“哎唷”一声痛呼摔倒在了地上。 “彩姑好可怕呀。”休息的时候,女孩们小小声私语。 “咕噜”一声,清风喉咙里咽了一下唾沫,她想以后一定要小心小心,千万别犯错误。拍拍小心口,怕怕的。 在这秋风凛冽与冰天雪地交织的季节里,这个名叫清风的女孩,她的少年时代在这华庭之上,和伙伴们无怨无悔的学习着舞步、身姿,各种衫裙组成幼小的七彩颜色,成为萧索的时节、宫廷新鲜稚嫩的风景。 旧年早些时候,她们还学习了音乐管弦的课程,每个人至少要学习三四项。清风学会了用竹笛代替箫管,配合小伙伴古琴一同奏乐;也学习了琵琶,手上软软的指腹一开始摸了就疼,仿佛要被那琴弦割出骨头来,但时间长了渐渐地磨出了一层薄薄的茧,倒也就不怎么疼了。 宫规是每个人必须要严格遵守的,另外带他们到各宫室外了解应该熟记的人和事,以及参拜程序和路径。 这一日,高高的细竿上早早就停了一排小麻雀,集体随着微风吹拂摆动之下整齐的摇摇尾巴,晒着暖融融的小太阳。 清风微笑的朝那里望望,捅了捅身边的飘雪。 这时候是早晨,彩姑带领他们走过一座荒废的宫殿,按破损程度和上面落尘的迹象来看,宫殿废弃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清风听宫女jiejie们在夜晚睡觉时候说起过,这座宫殿曾经被火焚烧,烧的那天夜里火势特别的大,有一座小山那么高。身边的同伴们也都很害怕,有的甚至已做好了趁彩姑不注意偷偷溜掉的架势。 然而,就在他们忍住再忍住,打算认命推门进入的时候,彩姑的一句话赦免了他们:“这是禁宫,一场大火毁掉了里面所有的东西;二十多年前是一位公主居住的地方,当今圣上为了怀念殿下,令人不得拆除破坏,留有原样。你们平时没事离这远点,不许进入,听到吗?” “是。”弱弱的童稚声音齐声回答。 是圣上下的令没错。然而他们不知道,是因为愧对女儿,老皇帝才固执着不让任何人拆除已经报废到成为危楼的华清宫殿,也绝大多数是对女儿唯一留下物件的遗憾和思念。在爬山虎青翠缠绕的一隅,歪歪斜斜的露出一部分斑驳的牌匾痕迹:“华清阁雨”。 然后他们去了长明宫内崇德殿的外殿,位于皇庭的三大殿之一。里面主要是供奉了历代皇族的牌位,还有画像。训习生们乖乖的,一排排行礼下跪。 走到历届先辈的画像之下,只有一幅是画着女子的彩像,彩姑身边的老嬷嬷说:“这位便是圣上最为宠爱、也是整个中原皇朝最为尊贵美丽的第八位公主----落华公主殿下。迄今为止,皇室里就只有这一位成员在军事方面做出了杰出贡献的女子将领。曾跟随圣上与先皇出征西克图,与当今荣亲王爷、齐宁王爷西征,护送第五位公主和亲边陲那达罕草原。领兵逾百千次。除了救国之时全勤,最高掌管手下军队时达十万余人......” “哇......呼......”一声声惊呼中,大家带着莫名的敬意重新审视、端详: 只见画中人身着白色纱裙,随着行动飘飞起裙角。长长飞散的发和飘带在女人身后扬起。头上束了浅髻,簪着明玉流苏钗和同样精致的耳坠。 手里一管八音玉箫,缀穗拂在袖前。眼神清澈,安详凝视着面前观者。 太美妙了,像神仙一样。尤其是那额前的一点华彩,是只有神仙才会拥有的色泽。完全看不出与粗糙打仗的武夫身手有丝毫联系。大家沉迷在画中人的神情风采里,陷入崇敬与不切实际的幻想之中。 然而也只有清风看到了女人微微面带的笑容。她太熟悉了----那是母亲的笑容。母亲在笑的时候,也会有这样的表情。母亲,清儿从不知您是这么伟大的人啊。只是,这真的是您吗?还是,清儿看到了和您好像的一位美丽的人呢。母亲,您想我吗?清儿好想您呢...... 不争气的眼泪氤氲雾气,快要哭出来了。 思念就像是一道无边无际的长绸,一旦生丝了就再也一发不可收拾,成为无法控制的不能割舍。拼命的忍耐,紧紧咬疼了下唇,攥疼了手心。眼泪,我不能与你做朋友啊,不能与你一起怀念母亲啊。 还记着母亲临别时的话,画前的清风看似漠不关心,与同龄伙伴有着相同的满腔敬意,没有一丝逾矩的行为或是情感不合适宜的流露。 耳边又传来老嬷嬷的声音:“......拥有皇宫四季堂之首的殿下,同时也是创立者。与荣齐两位王爷在cao练军队之余,分别管理着训练你们这种小不点、大不点的责任与教育。现在的乐坊、书舍、舞坊、棋室等等,都是由原先公主所主掌之四季堂扩大发展而来...... “你们这些小不点将来长大后的最好去处,就是通过考验进到四季堂的机构里各司其职。要好好努力,如果偷懒或者资质不够的话就只能将为宫女太监,一生都将会混在毫无希望的各司做洒扫、烹饪和伺候主子的份儿了。” 像一阵洗礼,清风心里甜甜的。母亲,从今往后,清儿决定把公主的画像当作您来纪念。当清儿想您的时候,就偷偷地来这里看看画像好不好。母亲您知道吗?八公主的能力好棒啊,就像母亲一样完美、一样优秀的人呢。清儿现在心里好幸福。 同一天里,彩姑还对训练生们说明朝廷政局的大略说明:当今天下,中原皇朝的敌人是谁同盟又是谁,中原皇朝的天下里谁又是如今危害百姓的组织、教派。然而说这些的时候,大家几乎都听不懂,彩姑呢,则一面麻木的表情。到最后训习生们就对彩姑有了新的兴趣,他们发现彩姑说话从来不讲第二遍,她也不担心别人听没听进耳朵里、入没入脑子,反正就是那么冗长的絮叨,对于每一届的新训习生面前,彩姑的话就像催眠剂一般罗罗嗦嗦不厌其烦。 传说彩姑很诡异啊,行踪飘忽不定,有时候夜里还会带着个食篮走进传说中有鬼的宫殿。并且,对殿里的事也从不多言。比如半夜,有起来上茅厕的孩子会听到那个方向传来鬼哭的凄厉之声,声声可怖,撕人心肺。谩骂与诅咒,嘲笑与猖狂,在这个严廷的皇宫里,不知道的人们、知道后不说的人们固守着某种契约般的东西,真是太可怕了。这个时候,对于只有七八岁刚入宫的孩子们来说,噩梦连连,就连有的时候,飘雪说还听到清风jiejie会做恶梦呢。清风害怕得问她听到了什么,幸好模糊的只有一些哼哼。 好久好久,她不放在心上却又不自觉的在无意的淡漠与充耳不闻唳声的夜里、像某些描述过的动物,大家害怕的物象:比如无缘无故帘子掀起抖动、烛火飘摇之后的顿时熄灭、人影、目光的呆滞、涣散的眼神......清风不得不去亲自看看,只是无意间去探个究竟,走的悄无声息。 月音坊是彩姑居住的场所,一向做事老辣风行,残酷冷血到不像一个女人。 冷血,是jiejie们对这位主管私底下的称呼。然而她是沉默的,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坊间的女孩儿甚至男孩儿们也都怕她,避之唯恐不及......听了清风的疑惑,承若不由得对彩姑多关注了一笔。直到上个月,她请旨荣王爷调她去外地做事,谁也不知道她去做什么,但经常会回来。可能是报告情况之类的的,承若只能这样猜测......说到荣王爷,彩姑好像听命于他,替他为朝廷训练宫人是一件事,按宫规处置任何一名犯了错误的人也从不面露难色,似乎是铁石心肠的。但是她的沉默,令承若觉得她像是一个藏有故事的人,而且不像坏人,不是黑了心如外表那般冷漠的人。 她和荣王爷的关系,是主仆,又有点像朋友,不,应该是故友的那种感觉。他们有着共同的特质,却从不多交谈一句话。他们之间沉默的距离,在承若眼里,更像是一种默契。 “默契?殿下您抬举奴婢了,奴婢怎么敢跟主上相提并论呢。”这是小时候的他没有什么弯弯绕直接向彩姑且问过的唯一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