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真凶
“又死一个?还是个兵部尚书!”光耀殿上老皇帝愤愤扔下去奏折,起身来回踱步。瞪了一眼大殿里低头无能的众臣,以及那哆哆嗦嗦匍匐禀告的大理寺卿,老皇帝鼻子里闷闷喷出一口气,这到底是何人所为? “微臣该死微臣该死啊!!”寺卿吴大人又行了一个大礼拜地,“微臣一定详查、彻查。” “查什么查?”窝在太子东宫坐没坐相、嘴里正嚼着一盘五香酱烧的邋遢老人,听了太子监国的转述后一脸不以为然。 太子下意识半伸出描金攒桂的宫袍长袖,正待详询,奈何对方炯炯有神的调皮双眼滴溜溜两转三转,就抢了自己开口的话头。“死的又不是什么好东西,那老家伙还查个什么劲。”将盘中小骨节随意丢弃,一边剔着牙一边叨叨:“还是你家烧鹅做的好吃些,这荣蛤蟆家的......啧啧,真不地道!” 说者无心,听者震惊。已经不介意他常来东宫顺手牵羊了,虽说挺对不住厨灶那些下人们的,时常被惊扰得疑神疑鬼、大拜灶王狐仙,自己不说,他们又不敢跟自己禀报;可一向严厉治下毫不留情的荣王爷膳食----他居然都敢偷来?真是忘了当初怎么被人家伤成一团软泥的了!“咳咳,”太子佯咳着润润嗓子,绕过这一节自己不好开口的话题,“你说的也不是完全没有道理,毕竟自兵部尚书府宅的地下密室里搜出了一整面墙砌的官印金砖,还有铁卷致死的伤口旁那一张有些年代的罪证记录。总归他是逃不过死罪的,只是若这般草草结案,总要有个说法才好。” “他不是和另外几个死鬼暗中截了江湖上的水路买卖,捞了不少横财吗?老头子的朝廷又不干预江湖中事,说成是一连串的江湖仇杀不就好了!”邋遢老人手中一圈圈转着太子冠上垂下来的丝绦坠玉,配合着脸上丰富的表情摇头晃脑、得意洋洋。 “对呀!你可真是聪明!”斯文儒雅的太子无法像邋遢老人那样痛快地一拍大腿发泄,唯有两手轻击交握着,“我这就禀报父皇去,最近为了结案这事父皇又愁出了许多白头发来。” 冲着他离去的背影吐吐舌头,邋遢老人扯扯自己垂落眼前的鬓发,自言自语道:“白头发......有我的多吗?” 与此同时,下朝后休养的偏殿里就没有东宫这般活泼热闹了。荣王爷双眉紧锁,到底这桩案子背后是什么人在捣鬼?奉茶的宫人被荣王贴身侍卫靖刚厉声撵出偏殿,他站在殿外朝内看了一眼背着双手沉思的师父,又观察偏殿附近有无异动,这才走上前来低声禀告:“师父。” “说吧,是不是她做的?”荣王爷笑不及眼,没有人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这个,暂时还不能确定----”靖刚的声音忽然变得没有了底气。 “不----能----确----定?”荣王爷立即回身用力重复他刚说过的话,“她是什么三头六臂?你查了多日居然回我一句不能确定?” “这个!”一直不敢抬头的靖刚,忽然被师父骤然抬高的声调吓得看了他一眼,又低下头咬着牙关才敢把接下来的话说完,“近日来,靖刚带领手下昼夜紧盯炎尚书行踪,昨晚子时刚过,忽然就消失了踪迹。待得弟子发现并进入地下密室时,发现刚死去不久的尚书尸首以及一路延伸府外的另一个人的血迹。” “噢呵,这么说不就是有收获了吗?”哼,若是查出真的是“她”在作怪,就一定不能留其活口。 “本来一路上都隔着距离将凶手控制在掌握的......” “奈何你们蠢,跟丢了!”真是不怕敌人太过强大,就怕自己人蠢笨无能、拖延后腿! “师父,师父饶命!并非弟子无能,这数起人命虽然凶手留下的痕迹几乎令人无法追寻,可还是有些蛛丝马迹被我们掌握在手里的。就像昨夜,明明跟得好好的,可每到胜券在握弟子下令缉拿的时候,就总有混乱情况出现,凶手、凶手就消失无踪了。” “混乱?” “是的,那老人武功很高而且不讲章法,开始弟子还想趁着人多,掩护甩掉该人后继续追击,凶手受了伤必定逃不了多远;可那老人滑头的紧,每次都帮着凶手掩护收尾,弟子带去的人一个都不能逃脱对方的戏弄......” “看出武功门道了吗?”如果“她”还有帮手,那也不失为一项收获。 “这,弟子尚未看得出。”胸前立刻遭受一掌重击,直接将他倒退着震出偏殿倒地吐血。 “蠢货,我要你们有什么用?”虽然不知道是按着什么名单击杀,但这一个个看似不起眼之人,却都是连接着为自己暗线钱庄办事的。想要在偌大一个中原皇朝里有所作为、不甘人后,每一个力盛之人背后必是另辟敛财进账的。如此可以想见,眼睁睁看着自己的一条财源被拔,荣王爷能慈眉善目、心平气和么?财力受损却有口难言,办事不力的靖刚也不过是他怒气难消的一个发泄口罢了。 落花满天,清风右手捂着伤口踉跄前行。肩头伤口处已晕湿一片,鲜血顺着无力垂落的左臂流入手指间,滴滴答答的;随同她周身纷纷坠落的花灵无声无息,大滴大滴开在遍地花朵上的嫣红血色,配合这淡紫的世界可真好看。 清风不知道为什么又来到这里,来到这一片高高悬于天际的梧桐树下。风拂过时,坠落尤为明显的梧桐花撞在她脸上也毫无所察,她淡淡地笑了。近日来京城中命官接连被杀,圣上震怒此乃天罚。于是将清明前后定位国丧,宫城内外高门百姓们皆要恪勤敛华,焚香朝拜。人家哀葬的是大事,她不懂,也与她无关;可这漫天花色的世界,也多像为她造设的一处墓xue啊!她愿意颓倒在这不见人烟的落影中,闭眼承接化作花灵的流霜里。 迷蒙间一弯有力的臂膀将她扶起,那是上天派来接走她的人吗?响彻耳边的却是温润而熟悉的声音,“你?人是你杀的?”为什么没有痛恨与嫌恶?杀了人不是都该下地狱、为人所不齿的吗?清风睁不开眼睛,默然不做回应,只余留残存的力气吸了一口气,慢慢平复着原本打算让这无主而顺从着渐渐流逝的生命,却也无法掌控的血脉疾走。 于是清风安静的任由他抱起,无论是去见官----目前她只能想到这个,却出乎意料的被移到了墓碑后隐蔽的树底下来。那人缓缓将内息导入清风体内,斑驳的意识也渐渐为之重聚。疼痛依在,感受到左肩浸在伤口里的衣襟正被小心剥离,即使处在迷蒙间也要泄掉半口气用尽全力回护----当她满是鲜血的手掌扣在那人手背时,也看清了对方的容貌。 “人命关天,必须要马上处理。”对方虽然面带微红却也有着不妥协的口气。 仰靠在承若的肩颈上,清风连双眼旁都泌着汗,沉重的眼皮数度垂落,用她那干涩苍白的唇挤出话来:“既然......你......不打算告发......我,那就......”忽然后仰着头挣扎了几下,也无法呼吸到令她重新开口的力气。 “来不及了!血流的太多了。”判断中承若的声音也有些颤抖,除了战场上的敌我两军,他从未见过身边之人能流出这样多的血来。于是他小心的、固执着试图轻轻放松、拉开她的禁锢。 “你敢!”双眼交汇,她重又抓覆其上的指骨消瘦然而染着鲜血的苍白,想要控制这样一个疲惫无力的女人对承若来说太容易却又太难以做到了。在凝望她直视却不复清澈的眼神中,终于叹了口气,他妥协了----扯下披风来,以着尽量不震动她伤口的速度包覆好;不太敢使力地认命将她抱起身来,也许沿途能够拦下一匹马车也说不定。 不时地以手指触清风脉门,观察着她伤势是否再加重;偶尔也望向怀里那又沉入昏迷中蹙着眉的脸庞:不是他承若不敢,而是仅仅对于她的让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