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抬头一看，原是十三阿哥。

    目光绕开十三阿哥瞧去，却见四阿哥站在他身后不远处，面色仍是淡淡的。云瑞拧着灯笼朝他们做了个福。

    十三阿哥笑着走过来，瞧着她说：“方才还正与四哥提起你，没想竟碰了个巧。”见云瑞还保持着请安的姿势，又摆摆手说：“起吧！”

    云瑞站起身，往后退开一小步，给他们让出路来。

    十三阿哥似乎没有要忙着走的意思，站在她跟前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眼神怪异地怔怔瞅着。

    云瑞被他看得心里头发毛，又见他表情这样古怪，顺着十三阿哥的目光低头看一眼自己，一下子就明白过来了。今日他与四阿哥一同去过太子书房，彼时身上拢着的披风，他自是一眼就辨认出来。

    眼下这个境况，若先开口解释，只怕越描越黑，反倒显得此地无银了。遂面色尴尬地看一眼十三阿哥，又抬眸偷瞄了瞄四阿哥。平日总觉得四阿哥眼眸深邃得让人读不懂，今儿个难得看懂一回，却只得心底暗自叫苦，他们二人表情各是各的精彩，‘误会’二字脸上写得倒是统一。

    她与四阿哥本就没什么交情，他要怎样看，其实云瑞并不大在意。十三阿哥那边，只得改日再找机会同他说一说。三人皆不说话，气氛越发尴尬，只好硬着头皮牵强一笑，打破沉寂：“常听人说‘切莫背后论人非’，今日总算是明白何以有如此一说了。”

    十三阿哥一听这话，脸上愣了一下，旋即大笑着对四阿哥道：“不过就是随口提了她一句罢了，竟平白无故扣了这样大一个罪名。难怪孔子言道‘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今日我也总算明白何以有此一说了。”不过三言两语间，十三阿哥满脸没正经地尽数将话头还给云瑞。

    云瑞被噎得说不出话，抬眸瞪他一眼，余光扫过，正见四阿哥唇角笑意十足。很少见他这样笑，平日里他虽也会偶展笑颜，但那浅淡的笑容总给人清冷疏离的感觉。彼时他的笑容却是发自真心，再不将人拒于千里。本还有些恼，却难得看见素来喜怒不形于色的四阿哥笑容欢畅，便也觉得算不得亏了。旋即也跟着笑起来，算得上是一笑泯恩仇了。

    彼时已然黑尽，十三阿哥正要说话，却听四阿哥淡然道：“走吧！”睨眼瞅他，又是那一惯冷漠的神色。忍不住感叹，其实他笑起来的样子还蛮好看。

    侧身为他们让开路来，规规矩矩福了福身子。十三阿哥笑嘻嘻说：“改日再去找你。”然后疾步跟上了四阿哥。

    云瑞看着他们二人离开，心道这位四阿哥真是一个怪人！

    南苑是明清两代的皇家苑囿，是专供天家及仕族阀贵秋围狩猎游乐的场所。围场深入山脉，圈养百兽，可容千骑万乘的猎苑。丛林山野起伏铺展，似乎和远天接为一线，广阔连绵。金风来时，南苑秋水长天，鹿雉出没，晴云碧树，红果黄叶，鸾飞鱼跃，猿啼鹤唳，又是别一番的风光美景。

    云瑞站在南苑之北，遥遥眺望方圆数百里的马场，广阔无垠的猎苑，不免惊得呆了。

    十三阿哥正纵马过来，坐下高黑宝马十分神骏。云瑞由下及上仰视他，不禁暗想，果真是天之骄子，与生俱来的皇贵气度和飒爽风姿仅在随意的一举一动间已显露无遗。

    他在云瑞身前几步停下翻身下马，见她愁苦着一张脸盯着自己，不由笑道：“别用这种眼神看我，是你自己不肯与我共乘一车的。”

    云瑞苦哈哈地看他一眼，又见正巧四下无人，再顾不得女子德行一屁股坐在草地上，揉着走得快要起泡的脚，满是抱怨：“尽说风凉话，要不然我来骑马，你来走路试试！”

    十三阿哥走过来在她身边席地坐下，耸耸肩说：“这可没法子，围猎是不许女眷参与的，把你弄出来，我可花了不少心思！”

    云瑞往一旁挪了挪，看着他棱角分明的侧颜，就想起那日十三阿哥找她的时候，她正百无聊赖地数着院子里的花又败了几朵，头顶又飞过了几只鸟儿。十三阿哥难得去她院子一回，疑惑间，却见他展颜一笑说：“过几日带你去个好玩的地方！”

    她一听不由眼睛一亮，急忙讨好问道：“你准备带我去哪？”

    十三阿哥却一脸神秘，关子卖了个十足，“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今儿个一早，也不知他从哪里弄的一套太监衣裳和腰牌过来让她换上，当即就要出发。原以为他又是准备偷带着自己溜出宫去，直到一路随他而来，看见马背上风神峻拔的众位阿哥们，才恍然想起杏翎曾提起过的秋围，前段时日被十阿哥搅得心神不宁，一时竟忘了这一茬。

    她心下一阵激动，对秋围更是充满了无限好奇，谄笑着问十三阿哥：“秋闱往来需要一月时辰，jiejie那边可帮我说好了？”

    哪晓得十三阿哥却在她一脸的期盼之下，忽地大笑起来，食指在她额上一磕，几乎下一刻就要笑得岔了气，“秋闱要远赴内蒙，我可偷你出去不得。今日是去南苑狩猎，日落便要回宫。”云瑞揉着额头刚听明白，便被他一手拉着上了马车。

    南苑行猎路程并不遥远，阿哥们可以选择骑马或是乘坐马车。一般年纪稍长的皇子都选择一路驱马前行，英姿勃勃意气风发。只有几位年幼的阿哥乘坐马车，十三阿哥便是其中一人。云瑞被他安置在马车里，支着下巴无比眼馋地望着窗外风光。

    天地之间，一碧千里，并不茫茫。丘陵起伏，翠色欲流，似要流入云际中。她再不肯留在马车之内与十三阿哥两相对望辜负这大好美景，执意要下马车与宫人随行感受丰草绿缛、碧空如洗。

    十三阿哥似笑非笑看她一歇，并不劝说，吩咐贴身的太监几句后，索性让人牵了马来，遥遥驰骋在前。

    云瑞一面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一面偷瞧众位阿哥痛快酣畅辔马狂奔一个时辰后，她算是会意过来十三阿哥在她执意下马车时的表情了，那分明是幸灾乐祸！彼时她两腿发软，双脚起泡，心中无比渴望重新回到马车上与十三阿哥大眼瞪小眼。只是十三阿哥不知策马去了哪里，如何也找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