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十阿哥的生辰过后，日子一日日过得索然无味。 夏已尽，秋正浓。一切似乎还如原来的一样，又似乎有些改变。 想来十阿哥酒醒之后也发觉自己欲向康熙帝请求赐婚这件事情有多么荒唐可笑。避了云瑞月余之久后才不再躲着她，只是那晚发生的事情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过。 一如以往，十阿哥散学后偶尔会去云瑞的院子坐坐，天南地北地陪她胡扯一通，只是在他的眼神中，很难再看得见从前的青涩，眼眸深处似乎悄然隐藏了一些以前没有的晦涩光泽。就是这一点点的深意，总让云瑞觉得他们之间，多了一道看不见的屏障。 天气渐凉，没有了盛暑的闷热，云瑞总爱在院子西角的桥栏边纳凉。池子里的荷花早已败落，前几日内务府吩咐了太监来把败叶都修剪了去，便显出了满池子数量甚多的锦鲤。 有一搭没一搭丢着鱼食喂了一阵子，云瑞忍不住对着满池雀跃的鱼儿重重叹了一口气。心下尽是羡慕，若能像池中鱼儿一样简单自在，倒不为一桩美事了！ 随手把鱼食倾洒而尽，一面拍掉手里的残渣，一面看看天色，慢慢转身往玉嫣那边去。十阿哥生辰过后，她细细琢磨了几日，便也想得通透了些，太子那边也不再刻意躲着。毕竟她与太子之间相处尴尬，最为难的非玉嫣莫属了。 到的时候饭菜已备好，屋子里除了两个伺候的丫鬟就只有玉嫣一人，遂连忙找了位置坐下。 玉嫣盛一碗饭递给她，说：“爷与四阿哥和十三阿哥还有事情要说，让我们不用等了。” 云瑞点了点头，没有吭声，自顾埋头吃着。有一道菜名为鸡丝银耳，是云瑞素来爱吃的菜式，玉嫣夹起一些替她放在碟子里，云瑞默默吃了一口，思绪就游走到半月前。那一日，同样做了这样一道菜，同样是由玉嫣夹起放在她的碟子里，玉嫣同她讲了许多话，有一些她记不太清楚了，唯独有一句话，在她脑子里印得十分深刻。 玉嫣说：“我们姐妹二人，若是真能这样一辈子同桌用餐，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事情。” 她当场愣在那里，看着玉嫣，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玉嫣似乎已经做好了什么打算。那日夜里，她躺在床上，辗转难眠。 用过饭，又陪玉嫣说了会子话，趁着太子还在书房，云瑞便向玉嫣告辞回屋子。十月底的天日，有太阳照着还觉得暖暖的，日落西山时，余温褪去便有凉意袭来。 云瑞是午后出的院子，没有穿斗篷，从玉嫣房里出来，一阵小凉风吹过，就觉得凉意沁人，兜头兜脑地扑了全身。忍不住缩了缩脖子，打着哆嗦往回走。 沿着小路慢慢前行，身体似乎适应了外面的温度，一时又不觉有多冷了，思绪也随着蜿蜒的小径开始游走。想着太子，想着十阿哥，想着jiejie说的话，想着两年后的秀选，想着将来自己的命运会不知如何，心境开始莫名凄凉起来。 思绪游走间，忽然感到有些不对，心下一惊，却是避之不及，眼前一黑已结结实实地跟人撞了个满怀。 她身子被人轻轻扶了一把，刚站稳就连忙往后退开几步，一面揉着发疼的鼻子一面抬眼去看，正是太子噘着笑意居高临下凝视着她。云瑞没想到会以如此狼狈的方式同他遇上，一时愣在原地。 太子满不在乎地对身边的太监道：“把东西先拿回书房候着。” 太监应声“是”，连忙退下了。 云瑞周遭看了一圈，并不是自己神游走错了路，这条小径实则与太子的书房方向相背，在这里遇见，想来并不是什么巧合了。七月初六之后，她还不曾与太子这样单独见过，一时竟有些不自在。 想起还没向他请安，正欲福身，太子却自顾解下斗篷，披在云瑞身上，帮她系好。 云瑞呆立不动，只是看着他。 他又替云瑞拢了拢斗篷，旋即转身缓步走在青石板铺砌的小径上。云瑞傻愣愣盯着太子峻拔的身影，站在原地。他停下脚步，拧转头看她。 云瑞这才反应过来，太子是在等着她随行，只好提歩跟上。 太子一路并不说话，走得很慢，偶尔回头看她是否跟上，眼底蕴含的笑意都是温柔缱绻。默默无言，云瑞也只是安静随在他身后，斗篷下紧握的双手却早已被汗水润湿。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在紧张些什么，只是太子每转头看她一回，双手就忍不住握紧一分，似乎在提醒自己不要迷失在他那双蕴含柔情的眼眸里。 浑浑噩噩跟着他走了一会子，脑子一直在转，却又不晓得自己究竟都想了些什么。直到前方有了光亮，才发觉已近书房了。 门边是刚才先回的太监在守着，看他们过来，忙提着灯迎上前请安。 站定后，太子回转身面向云瑞，一边将目光定在她脸上，一边吩咐身旁的太监道：“仔细着伺候格格回去。” 云瑞诧异地回视他，心里头禁不住有些纳闷，就这样？一路上她自心中盘算了许多次他们之间可能的对话，没想到竟是自己多虑了。 太监得了吩咐，忙提起灯笼为她领路。 云瑞想了想，自他手里接过灯笼，摆摆手说：“不用麻烦，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了。” 太子看着她，薄唇微微上扬，眼底尽是笑意。风华温和的笑容让人禁不住有些痴醉，云瑞一时不免心生感慨，老天将风流富贵才貌贤德全都给了这一人，少年得志，不知这世上还会有什么是他不称心的。 于是朝他福了福身子，说：“云瑞告退。” 太子点点头，只轻“嗯”一声，也不忙着进屋子，只是站在那里。 她打着灯笼转身便走，觉得走了好远，忍不住回头去看，隐隐约约看见太监正推门与太子步入书房。这才暗自松一口气，疾步往回去。 此时天色已暗，幸好打着灯笼，才不难辨清回去的路。眼瞧转个弯子就进院落，突然听见有个声音喊道：“云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