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皇太子第三子弘晋诞辰之日正逢众皇子与康熙外出祭祖，未能大事庆贺一番。林氏甚感委屈，几次三番要求下，方从太子那里求得晚宴一场，时间便定在腊月初九。林氏为了向世人炫耀自己肚子争气，阿哥们不论长幼均收到毓庆宫发出的请帖，便连内眷们也都在邀请之列。

    此筵是为庆祝太子再得麟儿，林氏主动请缨承下cao持事宜，她得了太子允准，行事作风越发高调。玉嫣也落得个清闲。

    被掳一事之后，不知是不是受了惊吓，云瑞回宫第二日便大病了一场。太子请的医士来来回回轮番诊了多次，依旧不见大好。最终还是十阿哥在太医院撒泼打砸以及言辞威胁之下，迫使太医院左院使亲自前来，又经悉心调理月余，病况才日益见好。

    这样病过一场，云瑞总觉得精力不似从前，宫中的庆典席宴也便去得更少了。林氏设的这个庆筵，她自是半点兴趣都没有，只是想到玉嫣身为嫡福晋，虽不由她cao持，但无论如何是要去一趟的。林氏近日行事她多有耳闻，担心玉嫣前去会吃暗亏，于是只得不情不愿地跟了过去。

    晚宴设在撷芳殿，阿哥们入主场筵席，外围专为家眷设席面十桌，场面铺得极大，甚是热闹隆重。

    这场筵席是为了庆贺太子喜得三子，林氏便也算得半个主角，再加上庆祝事宜都是交由她在cao持，今夜更是刻意打扮得富贵华丽，风光至极。

    阿哥爷们同坐主席。大阿哥在葛尔丹一役上表现突出，近些时日颇受康熙重用，据悉前几日葛尔丹处又有异动频传，康熙令他前去军中待命，是以并未出席此筵。五阿哥则因长子弘昇月初起便染了风寒久未痊愈，忧心将疫气传了过来，特命人送长命锁一对、玉如意一柄以示心意。其余阿哥来得倒是齐全。

    次主桌则是坐的各位嫡福晋。林氏沾了儿子的光，得以位坐次主桌，与玉嫣并肩，着一袭大红白蝶织金缎袍极其鲜艳华贵，气势反倒压了玉嫣一头。

    玉嫣处世冷静，举手投足落落大方，脸上始终挂着适宜的笑容，有其他女眷前来请安问候，她也是温婉谦虚，极有分寸，只叫人觉得这位太子妃性情温和，平易近人，但气质沉稳摆在那里，同时却又不敢小觑了她。

    云瑞刚到撷芳殿正想找个角落的位置落座，却被眼尖的灵珊格格逮了正着，拉着她便在离主桌不远处的席面坐下了。这个位置……云瑞禁不住捏了捏眉心，感到颇有些头疼。

    今夜这场筵席，林氏特意设了歌舞助兴，是以席面呈扇形打开，主桌位居中位，次主桌设于左手位置，灵珊格格拉云瑞坐的这一席便在主桌的右手处，抬头便能瞧见主桌位上的阿哥们，巧的是云瑞一眼望去不偏不倚正好与四阿哥大眼瞪小眼，然四阿哥瞧她的眼神里，总带着一种说不出的高深。毕竟经诺海河朔地之事后，云瑞心中就存了心结，总有一种做贼心虚的感觉，直令她心惊胆战地埋头吃菜将他眼神避开。

    开宴未有多时，舞台上便有歌姬舞娘徐徐上场，姹紫嫣红的窈窕身影在台上妖娆舞动，增添了几分情趣韵味，场面一时愈发热闹起来。主桌上的阿哥们兴致正浓，频频举杯邀酒，欢快畅饮。

    云瑞正埋头自顾吃着，忽然被灵珊格格抓着手腕一阵摇晃，兴奋说道：“你瞧你瞧，那个一边跳舞一边抚琴的红衣舞娘，据说是京师里最有名气的，果真名不虚传！”

    灵珊格格这样兴奋拉着她一阵摇晃，云瑞只得放下筷子，扭头瞧一眼，却见舞台正中那名红衣舞娘舞姿妙曼，脚步轻盈，飘忽若仙，尤其那一双丹凤眼，每一个回眸都顾盼生辉，一娉一笑皆令人如痴如醉，的确是生得一副好容貌。

    云瑞一笑置之，慢悠悠地收回眼神。灵珊格格抬起眉梢瞟了瞟，掩嘴一笑说：“听说这位京城第一的舞姬平日里可是千金难买一笑的主儿，许多京城名贵邀她台上一舞还需静候佳人安排，不是随便哪个能请得动的，今日倒是舞得卖力。”她刻意顿了一顿，将将起了个话头便听得一阵欢笑声忽然响起，正是灵珊格格口中这位京城第一舞姬弄出来的动静。

    曲到高进之处，舞姬忽然间舞转红袖，将水袖甩开来，纤纤玉手婉转流连，衣袖舞动，裙裾飘飞，犹如花间飞舞的蝴蝶，飘飘荡荡便摇曳至主席旁侧。她眉目含情，侧首一扬，两条轻盈灵动的水袖便已挥至十阿哥面前。

    十阿哥脸上的笑容滞了一瞬，顷刻便带着几分倨傲又带着几分嫌恶地将头偏开，胀红着一张脸，视若无睹地端起桌上酒杯一饮而尽。

    云瑞一时觉得好笑，心道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十阿哥，竟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倒是稀奇得很，便也看得留神。那京城第一的舞姬虽没得到回应，却不气馁，腰身一扭，轻云慢移般地已旋身舞到四阿哥桌边，身姿亦舞动越发妖娆，一双如烟水眸欲语还休，含情脉脉。彼时月华如水，人面朦胧，颇有‘舞低杨柳楼心月，歌尽桃花扇底风’的意境。

    佳人有意，却不知四阿哥可愿‘彩袖殷勤捧玉钟，当年拼却醉颜红’以作回应，顿时心生好奇，愈发兴致勃勃地探头一瞧。四阿哥今日心情似乎很好，倒不像十阿哥那般不留情面，他神态自若，没有要避开的意思。舞姬越发殷勤，面上神色更加妩媚，本能地又往他身前靠近几分。

    云瑞愣愣地看着舞姬靠得四阿哥极近，心下竟对她生出一丝钦佩。这位阿哥爷，自己虽算不得相熟，但他由内致外散发的那一股拒人千里的孤傲冷漠，即使相隔数丈远，云瑞都莫名有一种背脊发凉的感觉，着实叫人难以亲近。然这位京城第一的舞姬，彼时几乎要与他贴在一起，她的胆识和气魄直叫云瑞自愧不如，可见这位舞姬实有些能耐，京城第一的名头果然非虚。

    场上众人目光此时都落在舞姬与四阿哥身上，灵珊格格眸中流光一动，往云瑞身边倚了倚，蔑然冷笑，“我还以为这京城第一舞姬是个怎样自命清高的主儿，原竟也不过是个想麻雀变凤凰的不入流的货色。”下一刻像是忽然通透了，用手托起下巴分明是一副看好戏状，“以她的身份，若能博得阿哥青睐，即使当个养在外室的通房，也算得上是祖上积德了。”看了一眼又笑着，小声说道：“只是她似乎攀错了高枝，据说四阿哥近日……好……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