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觉醒，一步生死（中）
不知多久之后，当他终于迷迷糊糊地醒来，抬头眺望，他发现自己竟身处一片无人旷野中坐着。 天，是灰色的无尽的高天；地，是灰色的荒凉的土地。转头看，近旁还有一截黑色的枯木，毫无生机的漆黑枝杈像是谁绝望的手，凄狂地抓向天空，在那一刻定格。 悲风识人意，半卷却寒空。 小龙夜恐惧地打量着周围，脑袋里一片空白，双腿不由控制地颤抖着，脚一软直接趴到地上，抱紧了头，不敢直视这一切。 这里似乎只有他一个活物，哪怕一只虫子都没看到。 起风了。 寒凉的冷风从领口灌入，凉飕飕的，小龙夜稍稍抬起遮住眼睛的手臂，露出一只眼，偷偷瞧着灰蒙蒙的外界，依旧是那样凄凉。 这不是梦吗？莫非，自己不知不觉中被流放到传说中的青云十六州了？ 恍惚间，他似乎看到了有个饱经风霜刻蚀的黑色墓碑，离他很近，就那样突兀地立在那里，只有墓碑根部艰难地挤出几根瑟瑟的野草，也是灰色的，毫无生机的灰色主宰了一切。 明明刚才都没看见这个石碑，什么时候出现的？ 他迟疑半晌，爬起身，犹犹豫豫地走到墓碑前打量着，但墓碑上没有碑文，一片空白，几道不起眼的裂缝贯穿其上。 无字碑？ 没有碑文，才是最好的记载。 这块没有任何记录的墓碑上写的是悲壮，是惨烈，写了桀骛不驯的嚣张，写了一统千军的豪情，写了背水一战的决绝……他瞪大了眼睛，黑色的眸子里满是震撼。 可这一切都不该是属于这个五岁孩子的感受，那一刻，似乎有一个人与他共享了情绪。 心脏跳动得更快了，他使劲揉了揉眼，依然有些害怕，强行把视线从无字碑上移开。抬头望，却骇然发现原本空荡荡的荒原上，不知何时多出了一大片黑色墓碑，排列得极为整齐，面前这块无字碑正好处于所有墓碑的前方，一如统领千军的将领，竟是多出了一种肃杀的气氛。 “这都是什么啊！没听说过觉醒元印是这样啊！” 这般场景别说是一个小孩子，即使是绝大部分天元师见了都会为之震颤。龙夜蹲下身双臂抱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稚嫩的脸上写满了害怕，慌乱地瞧着四周，这一次，他似乎看到了什么，忽然怔怔地盯着空中一处，眼睛越瞪越大，甚至半张着小嘴，身体颤抖着，流露出无声的恐惧。 “多少年月了，我终于等到今天了！没有什么能杀死我！没有！哈哈哈哈——”陌生而苍老的狂笑炸响在他耳畔，一时间，整个灰色的天地都在与之共鸣，如同世界的暴怒，小龙夜怎承受得住这突如其来的精神震荡，灵魂战栗之下，当场陷入昏迷。 …… 小龙夜在那灰色世界似乎过了很久，但实际上，外界的觉醒仪式才过了短短一分钟，法阵旁，负责主持仪式的老头正仔细观察着他，此时那柄悬浮的黑色长剑虚影，已经凝如实质，简直与本体没什么两样，这代表着龙夜体内的元力十分充盈啊！难道又一个天才就要出现了吗！ 老头心中欣喜，无论龙夜与自己关系亲疏，能见证天才的诞生，于所有的天元师而言都是一桩幸事。 但，元印的投影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显现？ 老头刚愉悦起来的心情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他紧锁眉头，不甘心地又看了看龙夜头顶的剑，挥动法杖注入更多元力，又额外等待了几分钟，满是皱纹的脸上，神情一变再变。 龙脉剑依旧宛如实质，但元印投影也依旧没有显现。 怎么可能？每个人都有元印，即使伴生元力只有最低最低的不到一级，觉醒时也不该没有元印投影啊。 老头没见过这种状况，神情紧绷地转头望着道路尽头的建筑二层，那里是一面巨大的玻璃墙，大长老龙崎与一众长老就在那里观看仪式。 两秒后，龙崎的声音传遍全场：“到此为止，宣布结果。” 没有借助扩音用的元器，龙崎本身的修为足以做到这一点。执杖的长老做出一个“遵命”的手势，停下了元力的灌注。祭坛上冲天的绿光也霎时间收敛，又只剩下那冷冰冰的焰石祭坛，以及中央坐着的男孩。 “我宗的低天赋者很少，今天进行到现在只有一个孩子要被流放，没想到堂堂四长老的儿子竟然……唉，真是天有不测风云啊。” 老头摇头叹息，握着法杖往地面顿了顿，不由得偷眼看了看场外，仿佛能透过重重人群看见自己的孙子，在心里默默感谢光明与秩序之神保佑他成功觉醒了元印。 高居二楼的龙崎沉默着，身边的诸位长老们同样鸦雀无声，最终还是叹了口气，转头看向满脸忧虑的四长老——他是龙夜的父亲。 “……天宇长老，你知道这龙脉剑没有动静是何意，也是懂得我们魔龙宗规矩的。我也不想流放这个孩子，但，族规不可破啊。” “我……”四长老龙天宇的眼睛不觉已有些发红，眼下的状况，无论从哪种角度来看，龙夜都是属于那“天赋极低者”之列，这种状况谁也没见过，但不得不让人怀疑龙夜根本没有元印，但也有人猜测实际情况是龙夜一丁点元力都没有，就算有元印也不足以让其显现。 这个说法显然更让人信服，毕竟世界上还没听说过没有元印的例子。 “不可能的！龙脉剑的反应如此之大，甚至到了能破坏它的封印的程度！夜儿怎么可能会没有元力！这世界上的每个人都一定有元力的！一定是哪里出错了！一定是！” 在场的人数超过十人，却安静得可怕，只有龙天宇几乎嘶哑的声音在回荡，他周身的空气开始扭曲，那是元力压抑得即将爆发的前兆，吓得旁人赶快躲开，生怕被殃及池鱼。 “……你好，请问我的觉醒结束了吗？” 二楼的sao乱无人知晓，台上的龙夜恰在这时睁开眼，礼貌的询问却使得局面更加尴尬，环绕着祭坛广场的观众席上，争议声、讨论声混作一团，不少手持小型扩音器的人反复高呼以维持秩序。 但他们是个大宗族，总人数达上万人，今天无论是在外地经商的商人，还是高居官位的官员，抑或是隐退山林的隐士，全都不远万里赶回族内，只为见证这一天，眼下即将被流放的人竟是长老的儿子，谁都想看看会不会有什么好戏发生。 没有得到回答，小龙夜转头看向身边手持法杖的长老，又试着礼貌询问道：“长老，请问一下我的元印是什么呀？” 措辞已经足够礼貌，但长老依旧没有回应，龙夜这才发现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对，下意识抬头看向父亲和大长老所在的二楼，但是看不见玻璃墙背后的景象，他有些不知所措。 “孩子，你……并没有伴生元力。”持杖的长老低声说，他并没有直说龙夜没有元印，毕竟没有元力和没有元印这两件事相比起来，虽然都是无法修炼，但前者至少让人没那么绝望。 短短一句话，如晴天霹雳般落在小龙夜耳中，他愣愣地望着长老，炙热的阳光火辣辣地照射在皮肤上，可心里彻骨的冰凉却无法消退。 “那，那我有元印吗？”他不死心地轻声追问，却已红了眼眶。 长老沉默了一下，斟酌着语句说道：“既然你没有半点元力，即使是有元印，也无法显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