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章 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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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张头此时才注意到,那位褐衣汉子吃完面又灌了一肚子泡茶,直到现在还没走。 汉子放下茶碗,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对小二笑道:“你认得我?” 小二也是面带笑容,回道:“何止认得。” 汉子上下打量了小二几眼,恍然道:“原来是你……怎么,你想说是我杀的孙公子?” 牧云归端起梅子汤喝了一大口,顺带吞进几块碎冰,嚼得嘎吱作响。 “没错,自从你昨日过来吃茶,我便确定了。” 说罢他又回首瞅了眼都头道:“您要昨个能来,案子早就破了,我也不用担惊受怕一整天。” 小二突然又警惕道:“你莫不是想迟来几日,好以逾期为名贪了赏钱?” 都头斜他一眼,没有搭理。 褐衣汉子笑道:“我本是孙家伙计,往日几位主人又不曾亏待于我,我为何要行此手段?” 牧云归回道:“说来也怪。不单单你是孙家伙计,你祖辈亦是。约莫从楚晋交替之际,你那不知隔了几辈的先人就在为孙家做事了。” 他环视一眼,笑道:“巧不巧,又是这个楚晋交替。更巧的是,偏偏那茶博士也是个孙家旁系。虽说相比被毒死那几位,他这旁系都快从正堂旁到茅厕去了,但人家就是认得你。” “谁让您家这下人一干就是一百多年,都成世袭了。虽说往年仆人多不惹眼,但如今孙氏嫡系尽数北迁,就剩下这仨瓜俩枣。” 牧云归两手一拍道:“这帽子一破,头不就露出来了?” 他指了指自己的脑袋,讥笑道:“你们说那高人是不是这里有病?真要是稀罕物件,就留在自己身边。要想托付于人,就找个能护得住的。如今这算啥?” 他又吞了口碎冰,冷笑道:“既然送了人,就不要留后手。人家孙福虽说是为了引蛇出洞,好歹还给留了一颗独苗。这位倒好,一把火连田一并烧了。” “呸。”小二恨恨啐了一口道:“什么玩意儿,真埋汰!” 老张头眼珠骨碌碌一转,也往地上吐了口痰,咧嘴骂道:“没错!头上长疮脚底流脓,从里到外都恶心透了。” 啐完他看向褐衣汉子道:“说你呢,什么东西~” 那车夫也不恼,只笑道:“尔等莫要血口喷人,抓不到凶手就想拿我顶包?” “好,那咱就说道说道。”牧云归又抢过折扇,言道:“那日孙福离府后,他先是去早市买了些蔬果,又到茶坊喝了杯吓煞人香,顺带给你捎了句话。” 他拿折扇指着车夫道:“虽说茶博士没听清孙福给你讲了什么,但我也能猜出个大概:他让你过了晌午去孙府,接上孙家主人出去办事。” “到了午后,你去孙府叩门,见没有上栓便推门径直走了进去,而后发现孙家出事。” “当时你便明白,孙福尚未看破你身份,只是想让你喊孙公子回府。此时你有两个选择:一,找到孙公子并控制起来,避免其查看宝物而让孙福那厮得逞。二,杀掉孙公子,一了百了,也最是稳妥。” 小二停顿片刻,又笑道:“我之前还在好奇,孙员外往昔落魄到那等田地,为何还能在孙氏北迁后入主祖宅。现在想想,要么这一脉本就是那宝物的守护者,要么……” “其他人都明白,这就是个烫手山芋。”接话的却是老张头。 “没错。”牧云归呡了口茶道:“孙员外这一脉,说白了就是给人当了替死鬼。” 他抬头盯着那汉子,嘴角勾起,眼神玩味道:“让我们来猜猜,你为什么要选择第二种手段。” “或许……你不想和孙福玩什么见招拆招。横竖不过是一家子替死鬼,索性直接宰了,以不变应万变。” “所以,当你在孙府醒悟过来后,便刺死了孙家下人。一来防止他们报官,二来也是为后面的布局落子。” “你先是伪造厨子的投毒自杀,又给已被毒死的孙家众人补上刀伤扰乱视线。然后以家中生变为由接孙公子回府,在扶其下马车时,将利刃掼入其胸口。” “而都头你所见的孙公子脚步踉跄,神色焦急,多半是因为慌张逃命。当然,也有担心父母妻儿的原因,这也是他死在妻儿身边的缘由。” 牧云归指尖轻敲桌面道:“之所以当时未发觉他受伤,一来是马车遮掩,二来刀刃太短,最后只能怪那身宽袍大袖,挡人视线。最后他死在家中,一个孙公子归家后凶手灭门又离奇消失的凶案也至此成型。” “虽是仓促而为,破绽百出,但以你那贫瘠的大脑,能做到这步实属不易。” “可惜啊。尸体虽不能反抗,却会把自己所经历的所有痛苦、怨恨、不甘都印刻在自己身上,静静等待着……一个公道。” “尸体是会说话的,他们说的是……” 牧云归侧耳作聆听状,然后一字一顿道:“天理昭彰,报应不爽!” 他又瞅了眼那不置可否的汉子,言道:“于公暂且不论。于私而言,你确实做到了一名忠仆的本份。但是,有一个前提。” 老张头好奇道:“什么前提?” 牧云归嘴角一咧:“如果孙家宝物的传言……是他放出去的呢?你看他这人设,是不是瞬间由忠仆变成了恶犬?” “忠诚本就是令人存疑的东西,遑论这种祖传的忠诚,更是滑稽。” 他轻摇折扇,风轻云淡:“或许世间还真存在这玩意,但当你掀开她那名为矢志不渝的罗衣,往往只能看到纠葛的利益,盘根错节,千丝万缕。” “所谓信赖,所谓忠诚。不过是被时光一推便倒的空中楼阁罢了。” 牧云归笑得一脸灿烂:“孙员外一家固然是替死鬼,而你又何尝不是被那宝物囿于囹圄之间,不得自由?” “我不关心那位高人是如何折服的你先祖。魅力也好,利益也罢,传到你这代想必只剩下了怨忿罢。我只好奇两点……” 他伸出了两根手指,缓缓道:“首先,孙氏已迁走数年,你为何早不行事晚不行事,偏偏选在如今?是笃定那高人不会再出现,还是发觉无法再拖,不得不为?” “再者,既然你放出风声,又拔了孙家最后一根独苗。说明要么你早已知晓宝物所在,要么是对其毫不贪恋。无论那种情况,此时都该远走高飞了才是。” “是怕背上罪名被官府通缉?是怕那高人日后的报复?还是笃定你那破绽百出的布局不会被人看破?” 牧云归身体后仰,直视那汉子的双眼笑道:“抑或是,最后才发觉……你还是走不掉?” “机关算尽,到头来却发现原来棋子……永远不能自己跳出棋盘,可悲,可笑。” 褐衣汉子沉默许久,脸色从惊愕到惶恐又到忐忑,再变幻到咬牙切齿暗自发狠。仿佛川剧的绝学变脸,那叫一个精彩纷呈。 看得小二直呼过瘾,真想扔他俩大子儿做赏钱。 日头一点点偏移,堂内的气氛渐渐凝固,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变幻的表情突然停了下来,他咧嘴笑着,半明半暗的光线里,一口细密的牙齿森白可怖。 牧云归瞳孔一缩,心中暗道不妙,刚想回身求助于莫都头,却见那汉子一声暴喝,脚掌蹬地腾身而起,越过桌椅飞扑而来。 虽身处客栈前堂,牧云归却听到了一声惊空遏云,尖锐高亢的嘹唳。 眼前哪还有什么褐衣汉子,分明是一只绝云气,负青天,从万里云端凌空扑下的金翅大鹏! 一股铺天盖地的凶戾之气扑面而来,骇得小二浑身僵直,莫说求救,就连头也扭动不得。 电光火石间,牧云归只觉腹中一热,浑身如过电一般,身体又恢复了些许知觉。他左手本能一拽,从一旁扯来个物件儿挡在了身前。 那金翅大鹏眨眼便掠到眼前,却见它翅膀一扇,越过小二径直扑向了莫都头。 牧云归只听得耳畔风声、鸣唳、怒喝交织纠缠,嘈杂纷乱。 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而下,整座飘然楼都在瑟瑟发抖。 然而这喧闹只维持了短短一瞬,便在一声清亮的剑鸣中戛然而止。
右手揉着耳朵以缓解那令人头晕反胃的阵阵耳鸣,牧云归回头望去。只见黑脸儿都头依然坐在桌前,一手端着酒碗,一手在剑盒上来回叩着,说不出得潇洒淡然。 那褐衣汉子正横卧在他脚边,生死不知。 小二长舒了一口气。刚才还没发觉,这一放松下来才发现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后背的衣服早已湿透,整片脊背也僵成了一块硬板。 这口气还没舒完,却听到耳旁又传来一声怒喝:“你这泼皮,快快放开老夫!” 老张头被抓着领子悬在半空,双手双脚胡乱扑腾着,颇像一只被人揪住脑袋的老鳖。 牧云归这才彻底清醒过来,讪笑着松开了手。 “对不住对不住,一时情急没反应过来。” 老张头也不打理皱巴巴的衣服,抢过扇子便劈头盖脸抽了过去,边打边骂道:“直娘贼!你这猢狲真不是个东西,老夫这些天帮你跑前跑后,事到关头却被你扯来做挡箭牌?” 牧云归不敢还手,被抽得直抱头求饶,许下了不知多少顿好酒好菜,才哄得这位爷暂时消了气。 就是苦了自家厨子。 莫都头喝酒吃菜,眼都不抬,只轻飘飘地甩过来一句:“出息。” 牧云归却差点被这二字砸个跟头,吭哧了半天才郁郁地拱了拱手道:“事已办完,回见了您内。” 这时又从后堂蹦出来一人影,却是午睡被惊醒的老掌柜。 掌柜打量了一眼满地狼籍的前堂,三步并作两步窜到云归跟前,扯着他衣袖来回打量。 确认自家小二无事,一向老好人的掌柜也忍不住动了怒,冲莫都头跳脚咆哮了半晌,才被牧云归好说歹说哄回了后堂。 转身却见那黑脸儿都头依然在慢悠悠地喝酒吃菜,见小二回身,方说道:“不急,首尾还没说清,走不得。” 牧云归瞥了眼地上的马夫,都头挥挥筷子,浑不在意。 没奈何,小二只得招呼睡眼惺忪的厨子换了一桌菜,又去后堂拿几个酒盏洗了。 都头拿脚扒拉着地上的车夫,问道:“既然他已放出风去,想引得江湖人士袭杀孙家,好给自己打破枷锁。为何还要向衙门投书,举报孙家走私?” 牧云归翻了个白眼道:“你猜是他投的书?我倒觉得该是那孙福。投书也只是为了洗脱干系,谁成想你到申时才上门监视,真是媚眼抛给了瞎子看。” 小二又皱眉道:“你说……他为何不敢逃离南山呢?” 莫都头笑容玩味:“谁知道呢?” 说罢一把提起马夫,正待离去,却又被小二喊住。 “那个邹掌柜可放不得。虽然我不知这车夫是碰巧撞上,还是提前从徐郎中处得知邹掌柜炼砒毒而祸水东引。总之我是不信那套砒霜洗头的说辞,八成他是在等此案告破好借机洗脱其他嫌疑,比如……他那送去乡下的妻儿?” “你是说……”老张头疑惑道:“虎毒尚且不食子,他为何要毒杀亲儿?” “我哪晓得?”牧云归摇头叹道:“就怕不是亲生的啊。” 都头摆摆手表示知晓,刚要踏出门槛,又听小二说道:“那个孙福你且得留些意,别被人劫了狱。” 莫都头回首瞟了小二一眼,眼神意味深长。 他扯了扯嘴角道:“这个不用你说,我昨日已审明他的身份。” “……啥身份?” 都头的身影消失在门外,良久后才远远传来句:“荒火教四大掌经之关山万里。” 牧云归呆坐半晌,听老张头问道:“咋破了案还闷闷不乐呢?” “破什么案。别人把菜炒好调料放齐,你摆个葱花端上桌,也算是你炒的菜?” 小二嗤笑道:“他连你家跑出个寡妇都看得到,还能看不见孙公子胸前的刀子,看不见孙府内生了何事?” 他瞪眼道:“你说那泼天富贵,会不会是一口大锅?” 老张头眨了眨眼,嘴角一咧:“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