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章 强买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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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云散尽,彩虹消弭,再无漫天清光。 唯有秋风拂过荒野,依旧苍凉。 按察使坐回桌旁,浅浅啜了口茶。 牧云归望向牌坊,幽幽叹了口气。 无人言语。 “窸窸窣!?” 桂花糕的残渣还挂在嘴角,秋海阴和小丫鬟抬着两个小脑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然后心有灵犀般齐齐抿起嘴,垂下头,眼观鼻,鼻观口。 一时间,小小的酒肆内一片死寂,连呼吸声也几不可闻。 许久之后,按察使轻轻敲了敲柜台。秋海阴忙颠颠跑了过去,拾起玉簪双手捧了过来。 “呵。” 女子走到门边,映着的挥洒的阳光细细打量着簪子,而后笑道:“得来全不费工夫。” 牧云归抚平了眉间的波澜,沉声道:“大人,那簪子……是我的。” “哦?” 按察使扭头看向秋海阴。 “嘿嘿嘿嘿~~” 秋殿主回以一脸傻笑。 按察使瞪了她一眼,回过头来轻声道:“那你这簪子……卖么?” 牧云归连连摇头,言道:“长辈所托,干系重大,不敢轻易……” 他转了转眼珠,陡然道:“多少钱?” 按察使挑了挑眉:“一条命。” 牧小二眨了眨眼:“堂堂地榜巅峰,二品大员,也要玩这强买强卖的把戏么?” “非也。”女子将簪子插入发髻,轻笑一声道:“此番我从枉死城与罗刹僧手中救下了你,拿你个簪子……不过分吧?” “不过分不过分,但……”牧云归又摇了摇头,言道:“天行有常,天理昭彰,天命难违。你们天道三司,不就是替官家护佑黎民,牧守一方的么?” “好一口伶牙俐齿。”女子却巧笑嫣然道:“可我并不是在出公差啊。” “比如,我未知会荆湖道的那位‘木道人’,私自设伏于此,只是想守株待兔撞个运气。”她眼波流转,轻声道:“再比如,菩提方丈的手信里说得是留罗刹僧一命,你说今日之事若是传了出去……” “大人饶命!” 牧小二从心道:“大人若看上了这簪子,直接拿去便是,就当小人孝敬您的!” “哦?” 女子笑得愈发灿烂,眸子却愈发清冷,言道:“骗你呢,我呀……” “压根没看那信。” 牧云归连连摆手道:“大人不用和我说这些,簪子您拿去便是。” “光拿个簪子可不成。”女子眼神玩味道:“我救了你的命,又没要你的命,你还得搭我一件宝贝才是。” 言罢她拿过牧小二的包袱,从里面掏出个木盒,倒出一枚遍体圆润、红雾萦绕的珠子。 “好宝贝,就它了。” “它可算两样宝贝……” “嗯?” “大人拿去便是!” 牧云归赶忙从怀中掏出封信递了过去,言道:“不瞒大人,小的此番是受本县都头推举,正要加入天行司,还望大人高抬贵手……” 女子展开信纸阅罢,勾起嘴角,讶然道:“这么巧?” 然后走回柜台拿了笔墨,在信纸上添了两句,又掏出枚小小的金章盖了个戳。 她将信纸塞回信封,又用紫泥封了口,回头冲牧云归粲然一笑。 这一笑,眸中清光隐匿,寒霜消尽。 这一笑,好似春花摇曳,又如秋月映波。 牧小二却接连打了两三个哆嗦。 “近年外道诸宗愈发猖獗,尤以荒火为甚,我禹杭道正缺人手。”女子将信递与牧小二,言道:“你与木道人提我谢歆宸的名字,他自会安排你搭漕船去禹杭道。” “太麻烦了吧,荆湖就挺好的,离家还近。” 牧云归谄笑道:“大人您贵为紫绶金章,招收部属的标准想必很高吧?小人十八般武艺样样不会……” “不高,手脚齐全就行。” “……” 按察使细细观察了牧小二的颧骨、犀骨、玉堂、天仓、印绶、巨鳌,又用手在小二后枕,颈椎、脊椎按了几按,挑眉言道:“骨骼丰俊,根基扎实,哪像不通武艺的样子?你师承何门何派?” 牧云归愣了一愣,回道:“南山,飘然楼!” “听名字倒是颇有仙气,可是南岭里的隐世宗门?门中有何前辈高人?” 秋海阴举起小手嚷道:“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南山县的一家客栈!高人没见到,厨子水平倒是蛮高。” “敢戏耍本座,看来你是真不想入我麾下。” “巴山楚水凄凉地,怎及我钱塘三吴都会,自古繁华。你去江陵也只能从贱役做起,而来我禹杭道,看这两样宝贝的份上,我许你大派嫡传的待遇。” 谢歆宸眸色深沉道:“你不会是想……去那黑榜上走一遭吧?” 该咋回? 开价太低,算上我可是三件宝贝? emm……不会被弃尸荒野吧? 牧云归抱拳沉声道:“日后还望大人多多照顾!” “好说,好说。” 谢歆宸将那枚金灿灿的牌子置在桌上道:“腰牌暂借你做个信物,顺带防身,免得人还没到江陵便折在山匪水鬼手里。” 牧云归躬身唱了个肥喏:“谢过大人。” “走了!” 谢歆宸转身向酒肆外走去,头也不回地摆了摆手,言道:“钱塘见。” 丫鬟蹦蹦跳跳地跟了上去,擦了擦嘴角的渣子问道:“大……大人,咱们直接回去么?” “先去真武观见见师父。”谢歆宸扭头瞪她一眼道:“说了多少次,出门在外直接喊我名字。” 丫鬟吐舌道:“是!宸娘子~这不是习惯了嘛,一时改不过来。” 她眨了眨眼,乌漆漆的眼珠滴溜溜转了两转,又问道:“洞庭湖里那头老鳌咱也不管了么?” “那老鳌往年对咱也算礼数周到,逢年过节该有的孝敬一样不落。再说荆湖又不是咱的地盘,兴风也好作浪也罢,与我何干?等它玩腻了自会滚回东溟。” “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谢歆宸伸手捏了捏丫鬟圆嘟嘟的小脸,说道:“有木道人盯着呢,那老鳌搅搅这江湖也就罢了,敢动一个黎民百姓,我就把它挂到瀛洲青石山上晒成干。” “它那王八壳子,倒是可以泡进玉醴泉里酿一坛玉膏仙露。”谢歆宸回头瞥了眼秋海**:“愣着做甚,走了!” “来了来了!”秋海阴冲牧云归甜甜一笑道:“小二哥,钱塘见!” “……钱塘见。” 牧云归笑着挥了挥手,目送她们走向那四匹河曲神骏。 “这马倒是蛮精神,你从哪抢的?”丫鬟嬉笑道。 “什么叫抢?”秋殿主立马便不乐意了:“这是我花二十两银子买的!” “这样啊……” 丫鬟挠头疑惑道:“那和抢有啥区别?” “只要对方收了钱,就不能算抢!”秋殿主一脸理直气壮。 那位谢歆宸谢大人当先跨上了那浑身如雪似玉、最是神俊不凡的照夜白。 丫鬟则挑中了青白相间的青骢马。 秋海阴嫌弃地瞥了眼如火炭般鲜红却无精打采的赤马,翻身上了那匹四蹄欺霜赛雪,通体黑缎一般油光放亮的乌骓。 黑衣白马,白衣黑马。 “嘁,活脱脱三个黑白无常。” 三人走到江畔,梧桐叶上还挂着尚未滴落的雨珠,秋风掠过空荡荡的江面。 没有渡船。 按察使又挥了挥衣袖,三千剑气喷涌而出,化作一道宽约五尺、寒光森森的千米长桥,铺在茫茫烟水之上。 日头悠悠西去,江水滚滚东流。 雁声远过潇湘,消失在岣嵝山后。 她最后回眸望了一眼,神色清冷如水,不见喜怒悲欢。 仿佛在看着酒肆,又仿佛透过低矮的房屋,望向无垠荒野,莽莽群山。 似有风吹过丛林,簌簌作响。 仿佛轻笑一般。
牧云归登时又打了个哆嗦,浑身如同过电。 倒不是他色迷心窍,只是那一双眸子里,似有言语万千,复杂难言。 牧小二立在门前,脸上堆着笑,目送三人扬鞭渡江而去,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 “好一个凶婆娘!比外道也强不到哪去,怪不得江湖人总把天道三司唤作‘阴司’……” “希律律~~” 牧云归的抱怨被一声雄浑的马嘶打断。他回头看去,只见那蔫头耷脑的红马此时却抖擞了起来,昂首抬蹄,好不神气! 红马轻轻甩尾,仿佛一道烈焰闪过,隐隐竟有破空之声。 “好家伙,原来也是个惫懒货,偷jian耍滑,恁地顽皮!” 红马发现挣不脱脖子上的缰绳,便打了个响鼻,铜铃般一双大眼里眼珠骨碌碌转了两转,将视线投向牧云归。 牧小二也对它眨了眨眼,而后扭过头去,全当没看见。 他倚着门框,望着远处的牌坊,脑海中却掠过了旧日的浮光。 那是一个夏末的夜晚,嘶哑了一天的蝉声刚歇,茭水里的蛙鸣又接上了班。 七月流火,秋夏交替,连蛙声也沾染了几分凉意。忙了一天的牧小二端着茶走到门前,正巧看到孙公子押着一车谷粮从北门方向驶来。 孙公子让车夫自行将谷粮运去粜米行,下车进了飘然楼。 他从前堂搬了套桌椅到门外,点了五道菜,一坛酒,喊牧小二同饮。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 夜云轻荡,碧天如水。 孙公子听着此起彼伏的蛙鸣,轻声问道:“还想离开南山么?” 牧云归放下酒碗沉默半晌,叹道:“想啊。” “你这‘走’字说了近两年,也没见你成行。” 孙公子笑问道:“南山有何不好?生活安逸,吃穿不愁。老掌柜无子无女,待你如亲儿子一般,连这飘然楼也想留给你。” 牧云归双手抱着后脑倚在水曲柳木制成的靠椅里,望向天边一轮清辉,幽幽叹道:“这世上不是有种名为‘倏’的鱼么?苍文赤尾,音如犁牛,鱼身鸟翼,羽在胁下。居黄河之尾,却穷尽毕生之力逆流而上,要去那万水之源、万山之祖昆仑墟中,化身鲲鹏。” “你呀,就是老张头的故事听多了。” 孙公子指了指牧小二,笑道:“鲲鹏居北溟,昆仑在天边,那‘倏’更是世人虚无缥缈的幻梦。咱们这些凡人哪,生如蝼蚁,命似浮萍,不要总想着比肩那劳什子鸿鹄、鲲鹏。” “如云之翼,如山之形。扶摇直上,背负太清。” “听起来挺美。可惜啊,昆仑太远,青天太重,北溟太冷。”小二叹道:“我不想做鲲鹏,我只想去这江湖走一走,看一看。” “一辈子窝在这南岭小城里,当小二,当掌柜,娶妻生子。然后把生意事业传给孩子,一代又一代,一辈子接一辈子。” “小二,上菜!掌柜,结账!刚开始觉得挺有趣,可听上千遍万遍……”牧云归摇头道:“这不是我想要的活法。”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落花踏尽游何处,笑入胡姬酒肆中。”孙公子失笑道:“谁还没有个饮马江湖的梦呢?” 他又给自己倒上一碗酒,沉声道:“大城有簇锦团花,小城也有温暖烟火。人哪,最重要的是弄明白自己究竟想要什么。离开一个地方很容易,但若扎不下心中的根,一辈子就如那云边孤雁,水上浮萍,身心无依,漂泊不定。” 他放下酒坛,又问道:“我们孙家留在这里,是为了守一个承诺,等一个人。你呢?” 牧云归低头看着酒碗中摇晃的烛光月色,怔然道:“谁知道呢。” 他从回忆中醒来,闻着酒肆内铁锈味的血气,望着被钉在牌坊上的大和尚。 摇头叹道:“好饿。” 阳光洒在江面,水石明净,波光粼粼。 他撇下眼神哀怨的红马,转身走入酒肆。 昨风一吹无人会,今日流光似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