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4
卡蕾斯忒现身于雅典学术街的“海蓝”公寓。重归人间后，她要在第一时间内赶到他那里去，她一直非常挂念着他，不希望他再为她担心受怕。她也有些担心，她真实的神族身份被他已知晓，这会不会影响到他们的爱情顺利地发展下去，但依那日他在黑暗神殿里的表现来看，卡蕾斯忒又觉这种担心是多余的。终于见到了久违的清俊身影从大厦的正门走出——正是她所魂牵梦萦的人。那一刻，他的目光与台阶下她的对接在一起。他的脸上没有呈现出丝毫的惊喜，相反，那种无关痛痒的表情分明将她等同为一个陌路。 他身后的大门里，一个穿蝴蝶结吊肩无袖衫和牛仔短裤的少女跑出来，很是欢快地一下子抱住他的一只手臂，她甩甩一头红色的齐颈扣边发。 “柯莱特大哥，可以走了！” “你这个冒失鬼，都嘱咐过你要锁好门的！” “真是啰嗦，我只是一时忘记了嘛…喂喂，你认识她？”少女注意到了驻目于他们的卡蕾斯忒。 “不认识。不过，那真是一位美丽的小姐。” 他近乎残忍的回答让卡蕾斯忒震惊万分，她哑口无言定立住。而他则轻松地经过她的身边，不忘对她投去一个友好的微笑，然后在她泛着泪光的注视下，被那个活泼可爱如洋娃娃的少女挽着手臂，与她有说有笑地扬长而去。 “娜娜，暑假你能来希腊看望我我真高兴，今天你的十三岁生日我一定给你好好过一回！” “自从你离开巴黎后，我就一直很想你呢！一会儿我想吃海鲜，还要去冷饮店吃冰淇淋，可以吗？” “没问题，包在我身上！” … 为什么会这样？克迪文为何会对她视而不见？她被困在黑暗神殿的两天里，地上的他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卡蕾斯忒并不得而知。 卡德摩斯出现了，望着前面两道远去的背影对她作了解释：“你也看到那个法国人的异常了吧。从你的生命气息在人间消失后，我就找过他打探你的消息，可出乎我意料的是，他竟然不认识我了，连你是谁更是记不得！柏利修对他作了检查，发现他的一部分记忆已经被抹除，我们意识到你肯定是出了事，这才追查到黑暗神殿。” 卡蕾斯忒恍然大悟，心里面开始一遍又一遍诅咒德莫斯。难怪他会大方地放她离开，原来真的是另怀鬼胎，但她绝不会向那个邪神低头，他的作法只能徒增她对他的憎恨与厌恶！ 为不使卡德摩斯担心，卡蕾斯忒最终放弃跟随克迪文的念头而转回了饭店。现在，她、卡德摩斯和柏利修都需要尽快恢复充沛的体力，再怎样他们的最终任务还没有头绪，何况人间又出现了强劲的敌人，相信在他神殿里的初次交锋后，一场真正的战斗，也终将在为期不远的某一天到来吧。 “柯莱特大哥，这边来！”娜娜挥动嫩藕般的胳膊对落在她后面的克迪文招呼。 “大小姐，我拜托你不要跑得这么快好不好…”他追上她：“这回又想怎么样？” “到这家店里喝饮料吧！”她挑大指朝向身后的餐馆。 克迪文仔细地打量这间的门面。他突然有些痛苦地捂住头。 “怎么了？”娜娜吓一跳。 “没什么…我们进去吧。” 娜娜选好一个位置，他们坐下。一会儿工夫，服务生将他们各自的饮料呈上。 “你最近总是怪怪的，柯莱特大哥，现在又东张西望，到底有什么令你不安的？”衔住吸管啜了一口木瓜汁，娜娜问道。 “我觉得好像来过这里，刚才进门前我就有熟悉的感觉，可是凡是我驻足过的地方不应该没有印象的…”他用手指戳着脑袋：“莫非是我老了？自从看望塞威尔学长后，我这里就变得空荡荡的，生活中好像丢失了重要的东西…” “是什么？”娜娜眨着一双亮晶晶的大眼睛，灵气十足。 克迪文歪头想了一刻，最终耸耸肩：“不知道。” 角落里的卡蕾斯忒黯然伤神。他的所有有关她的记忆，现在已经成为一片空白。他不会记得了，这间餐馆正是他们在卫城重逢后他邀请她去的那家，就是在这里，他对她一见倾心；他不会记得了，如今叫“娜娜”的女孩所在的位置，也是当初她坐过的；他不会记得了，曾经与她畅谈整个下午的情景；他更不会记得了，远古特洛伊的锋火岁月，赫克托王子与卡蕾斯忒使者的爱情悲歌，以及，他再次转生为“克迪文”的使命…一切一切都要拜德莫斯所赐！卡蕾斯忒明白，其实不是没有解开他法术的办法，最直接简单的方法就是击败他，只要施法者受到重创或是消亡，他的法术也就不存在了，但想重伤黑暗之神又谈何容易？卡蕾斯忒更不好请求卡德摩斯帮忙，那么，还有什么其它的解术之法呢？想着想着，她又把注意力聚集在克迪文对面的红头发小妞身上。她为何会出现在赫克托身边，是敌人吗？可是，看她的样子对他并没有恶意… 漫山的霓虹彩灯将卫城的夜景装扮得分外迷人，娜娜又嚷着要去参观卫城，她拉着克迪文一路来到帕特农神殿外的橄榄树下。 “你看，柯莱特大哥，好漂亮啊！我最喜欢希腊出产的橄榄油了！” 他抬头看绿油油的树叶，目光中满是深情：“我来过这里，在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 “对呀，你家不是有一幅橄榄树的作品吗？好好想想，说不定在这里发生的事和你的大脑空虚有关哩！”娜娜极耐心地引导他。 他还是很无奈地摇头。 娜娜环视四周，突然面露欣喜：“快看！柯莱特大哥！是她！” 躲在一角石柱后的卡蕾斯忒怎么也不会想到会被这小鬼指中，正要躲避之时，却见她拽着克迪文冲上来。 “这么巧啊，你也来玩？”她兴奋道：“有印象吗？我们在‘海蓝’见过的，不如你和我们一道观光吧，好不好？” 卡蕾斯忒不置可否，她很小心地看向克迪文，看向面前与她朝夕相处过的男人，用温柔的吻占有过她嘴唇的男人。他也目不转睛地望她，表情意外中夹带少许怀疑，当这目光中显示的陌生感与她眼里的伤愁相触一刻后，他低沉地呻吟一声，身体完全瘫倒下去。 “柯莱特大哥！又头痛吗？”娜娜惊叫着抱住他：“要不要紧？” 卡蕾斯忒和她同时上前，然而卡蕾斯忒越是靠近他，他越发痛苦地抽搐。她不知所措，迟疑几秒后，她湿着双眼飞快跑离了。 “等一下…你是谁！”克迪文呼喊一声，终于难耐剧烈的痛楚，两次用手捂住脑袋。 ——夜晚，娜娜独自漫步在学术街上。 “怎么办，我的力量不能令柯莱特大哥恢复记忆，稍稍给予他启示又会使他头疼…哎，他们两个真可怜…” 她的自言自语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这都要怪你太天真了！以为光凭带他旧地重游就能破解我的法术，那我这个黑暗之神还真是白当了！” 德莫斯出现在娜娜前方，拦住她的去路，他正色道：“别多管闲事，你那种自以为是的作法只会增添他的痛苦罢了！” 她则是一脸怒相：“你才是自以为事的家伙！对那样善良的男人用法术未免太不地道吧。你不知道吗，为了遵守与卡蕾斯忒的约定，王子的灵魂已经经历过十三世的轮回，每一世的他都在孤寂中孑然而终。这一世好不容易等到挚爱，若还不能和卡蕾斯忒在一起，这个可怜的灵魂就永远摆脱不了轮回的束缚！” 德莫斯的确表现出小小的惊讶，轻微短暂的沉默后，他爆出不屑的冷笑：“不过是十三世，还差得远呢！但我看你突然来希腊的目的绝不会只是帮卡蕾斯忒这么单纯！他应该也到了吧？”他的眼光忽而锐利非常，牢固地钉住她全身。 “你…你说什么！”她脸色稍变：“别以为自己是黑暗之神就很了不起，想要破坏卡蕾斯忒的幸福，我绝不答应！！” “现在的小孩子还真是没有礼貌，也好，今天，我这个长辈就来彻底地教育教育你！”说笑间，一团黑色砂粒状的火焰在德莫斯的右手食指上燃起，他渐渐抬手指向娜娜。 “等一下黑暗之神，一定要打的话我来作对手如何？” 稚嫩的童音令德莫斯并急于动手，而是静静地留意正向他迅速接近的蕴含着强大力量的同族气息。在月色和夜灯混合的光亮下，一个五、六岁大，穿着入时的男童由远及近，走到娜娜身旁停下。 “王！你终于肯出面了！”娜娜万分喜悦，拍着双手跳两跳：“太好了！卡蕾斯忒有救啰！” “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的安全不得不现身。至于神族的恩怨与我无关！”他的神态和口吻俱是成年人的威严果断，周身散发着比常人君主更为高贵的气度，教人对他敬仰却不减畏惧。 德莫斯望一眼男童鬼火般萤绿色的短发，嘲弄地笑道：“你到底还是来了，不过身形却还是个孩子，这真让我吃一惊。” “故意伤害她不过是为引我出现，德莫斯，你的手段怎么还是这么地不入流！” 话毕，天空打起一道紫蓝色闪电，疾速直击黑暗之神。 德莫斯举手在头顶上方划出一个半弧布下结界，与闪电交接之处火星迸溅。伴随刺耳的声响，地面裂出宽而深的沟壑，快速向男童脚下延伸。男童一动不动，双目张大，眼眶几乎要裂开，浑身的每块皮rou都处于绷紧较劲状。终于，向前扩展的地裂受阻停下。 ——GrandBretagneHotel 卡蕾斯忒靠在601门前，她无力抬起握有电子钥匙的手去划门禁槽，心灵的疼痛感已经支配了她的大部分神经。 “德莫斯存心要拆散我和赫克托，现在只要我一接近，他就会折磨克迪文，我真的不能和他再在一起了吗？”想着，她又一次悲伤的落泪。 旁边房门发出声响，卡德摩斯走出。 “你怎么才回来？在迪克奇分别后我就担心你…你哭了？”他一眼看见她打湿的睫毛和红眼圈。 “没，没有。” 她以最快的速度打开门溜进去，接着“砰”的一声闭门，把跟在身后的卡德摩斯关在外面。 “卡蕾斯忒！——”他拍打601房门。 里面传来她的声音：“求你了，让我独自呆一会儿！” ——学术街 神祗间的战斗正在激烈继续中。旋蔓、纹尘、星荡、吆雷、破陨…力所能及的法术全都施展遍，男童和德莫斯的脸上逐渐渗出细汗，在一边观战的娜娜开始为僵持不下的局面担忧。 “不愧为黑暗世界的统治者，我低估你的暗力量了。” 一个招式过后，男童停止了攻击。德莫斯也将力量收回体内，他轻笑道： “你也很不错，身体虽然是个小孩子，神力已经完全恢复了。” “看来今天只好到此为止了。” 娜娜闻言立刻对他叫起来：“王啊，卡蕾斯忒怎可白白受他欺负！？” “闭嘴！”男童沉下脸：“你知道的，我最讨厌以这样子见同族，都是因为你，一到希腊就给我四处惹事！不过你也不用急，今后，我们还会有更多机会与黑暗之神见面的。那么，后会有期吧。”他笑着瞄一下德莫斯，转瞬没了踪影。 “王，等等我！”娜娜跺跺脚，又朝德莫斯作个挑衅的鬼脸后消失。 德莫斯皱紧眉头，这两个提坦神祗的突然来访，使他必须有所警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