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1
娜娜将碗里的酸黄瓜片和羊奶酪统统和在一起。捏起一片尝尝，她皱了眉嘀咕起来：“是这个味道吗？不晓得用不用放些橄榄油。” 她兴致勃勃去叫克迪文吃晚饭，走到书房门口却停了步。熟悉的气息从外面轻轻飞舞起来，令娜娜的心情黯淡下来： “是你，你又来看望王子了。我美丽却哀伤的的jiejie，你不在的日子，我会尽全力保护好他，与他一同守候你们再次重逢的时刻…” 书房内，克迪文坐在写字台前cao作着手提电脑，他没有注意到娜娜的神色变化，更不会知道，他身边的窗外，隐了身的卡蕾斯忒正久久地专注于他。他的生活依然如故，一切还那么自然，好像从未丢失过爱情。 卡蕾斯忒很沉浸于看他每天忙碌而充实的过活，只是每次观望的时候，她都会禁不住地清泪涟涟。她多么渴望与他一起度这样的平静生活，现在却不得不和他分开，或许这样是最好的，至少他可以照旧平安幸福的生活下去，是呀，至少他能够平安幸福… 卡蕾斯忒擦拭眼角的泪迹，转身时意外地与背后的卡德摩斯撞个满怀。突然的惊吓使她法力失灵，浮在九楼半空的身体急剧向下方坠去。他亦飞身向下接住她，将她安安稳稳地送到地面上，兄妹两个一同显出真身。 “哥！你不要总一声不响地在我身后，吓我一跳！”她挣脱他，口气充满责怪。但她很快发现他的表情和往日的所不同。 “…是他吗？”他轻幽幽问一声，脸色有些阴沉。 “你…在说什么？” “我问你心中的那个影子是不是他——！” 她被这一声嘶吼震住，神态开始僵硬。最为亲近的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对她发了火。 “这么说来，隔在你我之间的那堵墙，也是他…”他脸上愁云浮现：“难怪每日勘查希腊结束后，你都会故意离开我，直到很晚才肿着双眼回饭店，全都是…来这里看他…你爱他，是吗？” “我…我…”她低了头，很久以来最担心的状况终于出现了，可偏偏是在这个时候。 “告诉我！所有你们两个的故事！” “哥…” 她节节后退，他则步步紧逼。 “你要折磨我到什么时候！你根本不爱我，是不是，卡蕾斯忒？所以才拿我当个傻瓜去愚弄！” “我没有…从没有…”她委曲地落泪。 “求你对我行行好——！”他大喊一声，然后变得有气无力，蔫声细语地说着：“我真的，想知道全部。” 卡蕾斯忒不忍心再对他隐瞒下去，再不坦白对卡德摩斯的确太不公平。她举首望一眼九楼亮灯的窗户，开始了陈述… … 德莫斯与卡利围坐在云石桌前。桌面上的水晶球里正在上演“海蓝”公寓前的一幕。 卡利品着鸡尾酒，笑看一眼德莫斯：“不就是为得到卡蕾斯忒吗？你何不也收去她对那个人类爱的记忆，也许她就会只钟情于你。” “世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我必须让她经历品味所有的苦难，这是她轻视背叛我所要付出的代价！”他狠狠咬牙，两眼中俱是映在水晶球里卡蕾斯忒的身影。 —— 卡德摩斯的脸色苍白，他终于得到了一直渴求的真相。过了一会儿，他走近卡蕾斯忒，用双手托起她的头。他的脸孔冰冷非常，好像重露繁霜压在上面。 “多么美的一张脸，”他凝视她，痴呆地笑：“为了它，我愿意去做任何事，甚至连自己的性命都可以不要。今天我终于明白了，我所有的努力，从一开始…根本毫无意义。” 卡蕾斯忒在他的双掌间艰难地摇头：“我不是要故意伤害你，哥，你别这样，哥！” 对于她的哀求与安慰，他听不进一分一毫。没有风动，他的头发却向上方飞扬飘摆。“没关系，我会去想个办法，让他从你心中干净彻底地消失！” “哥，你不要这样！”她感觉到他周身溢出浓重的杀气，便追他进入公寓。 —— “柯莱特大哥，怎么了！”娜娜尖叫着抱起头痛欲裂的克迪文。 “卡蕾斯忒是谁？！”他挣扎着对娜娜不住发问：“为什么在父母的电子邮件里会出现这个名字！她真的是我的女朋友？！我和她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平静下来！什么都不要想！柯莱特大哥，别再想！” 吵闹声骤然停止。 “是你？”娜娜张大一双泪眼看着突然出现在房间内、手执“芒石”刀的卡德摩斯，她有些意外，不清楚他来这里的用意。 他也有同样的惊奇，但顾不得多想，他把目光转向她身后的男人。 “把他交给我！”他丢下冷冰冰的一句。 “不！不行！”娜娜灵敏地觉查出危险正在迫近，她本能地护住克迪文。 “哥！不要！” 卡德摩斯感觉到卡蕾斯忒现身在他的背后，同时他拨开娜娜，对克迪文恶狠狠地手起刀落。 寒光闪过，克迪文的身体化为一朵嫩黄色被劈为两半的雏菊，悄无声息的落到地上。卡德摩斯愤然转身，在娜娜旁边的是真实的克迪文，在他展开攻击的那一瞬间已经被她用法术偷梁换柱了。他再次挥刀，却被娜娜护着克迪文招招躲闪落空，受损的只是一些家俱。 “哥！”见他冲上来，卡蕾斯忒伸开双臂阻拦他：“别伤他，我求你！” “让开！我不能眼睁睁看着这样一个男人毁了你！要知道奥林帕斯是不会放过你们的！” 他想将她拉开，伸向她的手掌却在中途停下。他触到她面前的空气已经犹如北极的酷寒般冰冷。他撤回手，对着她苦笑：“怎么，为了他，你也要和我拼命？” “我…不敢…还希望哥哥能够对他手下留情。”她恳请地看他：“我已经不能和他在一起了，他的状况…对谁也不可能构成威胁…” “可是，他却能令你一直爱他，从远古的神代一直爱到现在，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对我构不成威胁？”他用“芒石”的刀锋指向她：“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在你心里，我居然还比不上一个低贱的人类吗！” “…你…也是这么看人类的？”卡蕾斯忒吃惊地望着卡德摩斯，表情变得很复杂。抑郁，疑惑，无奈，难过。“原来，哥哥也是讨厌人类的。如此，我便不想过多解释什么，你若一定要杀他，就先了结了我吧！” 卡德摩斯怔怔看向她。对他来说，她的这种姿态是那么地熟悉。曾几何时，同样的姿态也挡护在他的前面，为他阻止了奥丁的进攻。只是现在，她的表情比那时的更加义无反顾！ 这时，娜娜在一边追加了一句：“你应该知道的，即使柯莱特大哥不在了，她也绝不会爱你的。” “芒石”剧烈的抖动着，最终随卡德摩斯的手臂缓缓垂下。 “是啊，我早该知道的…我早该知道的…童年的梦该醒了…”他面无表情，低声地喃喃重复着，突然间消失不见。 “哥哥…”与他同等的悲惨写在卡蕾斯忒脸上。 她的一只手被拉住。克迪文极细致地打量她的面容。又是一阵头痛。 “你是不是叫做‘卡蕾斯忒’？”他忍耐着，急切地继续问：“我们曾经相爱过是不是？你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会搞成这样？！” “…”他痛苦吟忍的样子令她不知应该如何作答，她注定要与他再次彼此错过。 “对不起！”发抖的声音明显带着哭腔。她挣脱他的手，夺门逃走。 跑了一气，卡蕾斯忒垮下去。她的抗压能力已经超负荷了，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打击。 “德莫斯！你给我出来！给我出来——！”她仰天大叫。她知道刚才所发生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内。此刻，他一定躲藏在某处偷笑她的狼狈。“为什么要这样整我！为什么要毁掉我所有的幸福！你太过分了——”她开始放声哭泣。 “你不是说爱就是永不抛弃与背离吗？现在，小王子已经记不得你们的事了，我倒想看看，你对这个人的爱，究竟还会坚持多久？卡蕾斯忒，用你的行动告诉我吧，此时身处逆境的你，又会被你所信仰的爱赐予多大的勇气！”德莫斯阴郁的声音响在半空。 “你到底想怎么样！” “其实赫克托的那部分记忆就在我这里，只要你肯到黑暗神殿来和我一起生活，我就会令他恢复正常。我一直留了黑暗神殿女主人的位置给你。” “你好卑鄙！”她骂一句，接着痛哭失声。 “卑鄙？说得好！反正我天生就是个恶魔！一个不折不扣的卑鄙的恶魔！哈哈…”他疯狂地笑起来，笑声中满是苍凉。“哭吧，哭吧！把心中所有的痛苦全部倾泄出来吧！比起我所承受的一切，你的这些根本不算什么！不算什么！！” 他的声音停息了，四周寂静下来。 —— “黑暗之神就是黑暗之神。封印王子对卡蕾斯忒的记忆，令他们每次见面时卡蕾斯忒都痛不欲生；而想要恢复王子对她的爱，卡蕾斯忒只有被迫回投入你德莫斯的怀抱，可是如此一来，恢复记忆的王子又会因无法与心上人见面也痛不欲生。哎…无论如何，等待着他们两个的都是痛苦。这样绝妙的坏点子只有你想得出来！”卡利望着水晶球里卡蕾斯忒悲悲切切的样子，满意地称赞道：“这下，一向最令你痛恨的她终于得到惩罚了！可真有你的！” 德莫斯却是面沉似水。愣了一刻，他忽然立起，一声不吭地走向他的寝宫。 … 雅典上空开始降雨，淅淅沥沥的，像是无边无际的愁。 卡德摩斯手提皮箱，慢步走下饭店台阶。他无精打采地低垂头，任绵绵细雨打湿全身。 柏利修撑着一柄黑伞冲到他近前。 “一定要这样吗？你想去哪？”他自己深感有些滑稽，这是他第一次向对方提问。 卡德摩斯麻木的摇头，脸上一片湿，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泪水。 “我…已经无法面对卡蕾斯忒了。我无法让她爱上我，也无法阻止她继续玩火，我所唯一能做到的…就只有离开她，离她越远越好。” 柏利修没有再说什么，他目送卡德摩斯渐渐远去，身形一点点变小，直至淹没在夜色的水帘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