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2
激动的卡蕾斯忒敲开柏利修的房门。 “为什么603会住进新的客人？卡德摩斯到哪去了！”一进屋她就不停地追问。 “他已经走了，不知去了哪里。” 对方的平静回答令她大吃一惊，好一会才有所反应：“别…别开玩笑了，你怎么会不清楚他在哪。” “你错了，卡蕾斯忒，”柏利修以不讳的直言给予了她最好的答案：“这一次我真的是无法看穿他的内心世界，老实说，我以前还从未遇到过这样的情况。倘不是受了太大的刺激，那家伙的心决不会空白到如此地步。” “…都是我不好，是我伤害了哥哥…”卡蕾斯忒表现得很难过。 柏利修走上前，很认真地面对着她：“卡蕾斯忒，你还记得来人间的前一天，在圣山我对你说过的话吗？” 见她无言以对，他只有在无奈中摇头：“你只记得你和他的承诺，居然将曾经答应过我的事忘记了…卡蕾斯忒，你的爱太深太执着，现在看来，当初或许是我错，不应该给你那样的压力。” 温和适度的语言，惯有的优雅亲切的笑容，这些都使她的内心感到比挨受责备更加难以忍受的煎熬。她再也矜沉不住，掩面哭出声。 “对不起，对不起，这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我真的不能没有他！柏利修，你骂我吧，打我吧，求你别再对我温柔。我现在心里好难受，真的好难受！” 他的犀利目光终于淡然下去，佯装出来的笑意也随之瓦解，换上来的却是无限的悲悯。他走近她，将她的头拢上他的肩。耳畔是她混杂着哭泣的呢喃： “我不是‘爱与光明的使者’吗，曾经成全过世间无数的痴情儿女。可是，换到我自己想要去爱时，却爱得如此的痛苦，如此的劳累。到底为什么，究竟哪里出了错…” 字字句句的倾吐极富清晰地敲打在柏利修心头，似是落地有声，带给他强烈的震撼。究竟哪里出了错？他无法给她答付。可以说，在这次的事件中，她本就没有什么过错，即使要追究责任的话，也不应该由她来承担全部的呀！ 这世上的因果，向来是喜欢毫无征兆地发生。因此，凭谁，也没有理由去责备对方的不是！ “傻瓜，你为何偏要去爱一个你不能爱的男人！何苦呢…何苦…”柏利修叹出一片心酸，在他臂弯里的女孩身躯，被拥得更紧了。 窗外的雨势渐急，像是一系列不和谐的音符，在为卡蕾斯忒的悲鸣伴奏。 德莫斯迈着闲散的步伐穿梭于夜色笼罩下的大街小巷，享受着这个属于他的时刻。黑暗之神，夜晚的主宰，比起白天阳光下的喧嚣，黑夜的寂静反而令他更为自在和享受，因为在这看似不再浮躁的背后，暗藏着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罪恶！ “伟大而邪恶的黑暗之主啊，请接受您忠诚仆人的请求，我以乌鸦之血作为祭典，请接受我的请求…” 在经过一处破落的古宅外墙时，一阵压抑的祷告声音传入德莫斯的耳鼓。 “是谁？在人类文明高度发达的今天，居然还会有人祷念如此古老的咒文？” 德莫斯感觉好奇，便纵法术隐身穿进布满尘垢的金属大门。庭院内，满目皆是荒凉，残旧不堪的欧式石像和疲于修整的绿植沐浴在凄寒的月光里，悄无声息的安寂中透出一丝瘆人的诡异。很明显，这栋复古的洋宅也曾有过一段辉煌的繁荣时刻。 “伟大而邪恶的黑暗之主啊，请接受您忠诚仆人的请求，我以乌鸦之血作为祭典，请接受我的请求。” 循声接近漆黑的三层复式结构主楼，他发现一层一侧的雕花窗内隐隐有烛火摇曳，走上前往里看，昏暗的空间内燃着一圈白蜡，之中是一个面色憔悴的年轻女人，娇俏的容颜上满是泪痕，跪在竖立的十字架前做着虔诚的祷告，十字架中央，一只乌鸦被尖锐的长钉穿身而过，那可怜的黑色小东西尚未断气，堪堪扑腾着黑色的翅膀，发出低低沙哑的哀鸣，不甘心地进行着死前的最后挣扎，红色的血液细流而出，滴进十字架下方的碟子中。 “请赐予我复仇的力量，我不会放过那个负心的男人，利用我击垮我家族的生意，令我家破人亡，最后抛弃我的狠心男人！作为回报，在我死后，我的灵魂将追随您左右，作您最虔诚的随从！” “有意思，原来是个弃妇，不过，因爱生恨往往更能激发人类心底的妒火，说不定也会迸发出不可思议的力量——” 想到自从提坦神族消亡后，自己很久也没接收过苦主的诉求，如今这个深夜祷告激起了德莫斯的兴致，于是他施个法，凭空刮起一阵暗淡的旋风，瞬间卷走房内仅有的光亮。 蜡烛熄灭的一刻祈祷声竭然而止，伸手不见五指的氛围只能听到她沉重而紧促的呼吸，显然她正处于高度的紧张中。 “女人！你的诅咒我接受了，我会替你消除怨恨——”德莫斯低沉的声音回荡在夜色的空冥里。 “你…你是…”恐惧使女声颤抖得很厉害。 “暗世界的君主——黑暗之神！” —— 普拉卡迎来黄昏的时刻，也就迎来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刻。好不容易送走正午干炽的日照，温度适宜，游人们终于按捺不住期盼已久的迫切心情，纷纷倾巢而出，观光流连于风景区域的街头巷尾。 卡蕾斯忒神色忧愁地穿过Kydatheneon大街，步入分布密如罗网的普拉卡商区，一路寥寥无赖，实在走不动了，便落脚在一处露天咖啡吧的木椅上，吩咐店主为她端上一杯冰卡布奇诺。 近些天，男友克迪文失了忆，哥哥卡德摩斯负气出走，面对逆境的打击，她必须学会顽强，更要懂得独立，除了要保护好她自己，就是继续马不停蹄地穿行于希腊的各个地域找寻雅典娜宝石的下落。她虽然也想守护克迪文，但此时感到有些力不从心，何况也不忍看到他受到德莫斯的法术摧残，不如把他安放在那个叫“娜娜”的红发女孩子身边一些天吧，虽然清楚那女孩的真实身份是提坦族的贝塞芬涅尔，仇视奥林帕斯的冥王哈迪斯的妻子，可看她上回在卡德摩斯刀口下英勇救助克迪文的行为令人感动，据此可见，她暂时不会成为她的又一威胁。 “海蓝”公寓里卡德摩斯愤怒却幽怨的眼神、他手起刀落的发狂举动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的烙印，几次向他发出恳请谅解的意念波均为得到回应，她不免担忧他此刻的处境，会不会因为心灰意冷而对道歉无动于衷，还是遭遇了其他的不测？—— 正陷入胡乱猜疑的恐慌之际，一道熟悉的黑影落座于同一张圆桌，和她面对面，使她的心情再度紧绷。 “为何一看到我就换成这副表情？”德莫斯面含微笑，心情不错的样子。 “你可真卑鄙！尾随我很有意思是吗？” “每次没搞清楚情况就会乱发火，明明是你把气息源开得那么大，在几英里外我都能感觉的到。” 卡蕾斯忒闻言急忙收回法术。气息源是提坦神祗有别于普通人类，幻化法术的根本所在，她开启气息源本为更便捷的搜索到雅典娜宝石的踪迹，没想到却为德莫斯找寻她提供了定位。 “难道不想请我喝杯饮料吗？”德莫斯这时用手指轻敲空空的桌面，笑看她脸上的懊恼和无奈。 “开玩笑！” 卡蕾斯忒从手包中翻出几枚硬币放在桌上替自己的饮料付款，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起身离开。她可不想搭理他，一见他就想起他所做的缺德事，再想借机向自己靠近门也没有！ “怎么会有这么小气的神祗…” 他抱怨地小声嘀咕一句，也随后跟上她。 “总跟着我干什么？你这样还不是尾随？” “别这样，我这次真的有事求你。” “求我？堂堂的正神放下架子求我这样下等的使者，传出去不怕被人笑话！”卡蕾斯忒冷笑着瞟他一眼，显示出充分的不信任，以他那样的品性，天晓得他又要耍什么鬼把戏。 “有个从意大利过来的朋友明天约我吃晚饭，我想请你以我女朋友的身份一起出席。” “你说什么！”卡蕾斯忒惊愕地一声尖叫，将愤怒的白眼翻了两翻。 “充充样子嘛，又少不了你一块rou，不过假如你愿意做我正式的女友，我也绝不反对！” “谁…谁要！”卡蕾斯忒红了脸，只顾加快脚步向前走。 跟了一段，迟迟听不到她的回答，德莫斯脸上的表情渐渐转变。 “这么强硬可不好，难道你想让你的赫克托永远失忆下去？” 卡蕾斯忒闻言止步。她一向了解德莫斯的手段，强迫不成就威逼利诱，从不会浪费过多时间和感情，虽说不想投降，可是…惊惧万分的目光全部集中于他右手上速然出现的那道光束，如影像仪投出的映像，清晰而分明，生动演绎着她和赫克托的转生——克迪文相识、相恋的一幕幕往事。 “这就是他对你的全部记忆，如果现在我把它弄得支离破碎的话，它就没机会再回到他脑子里了！” “不…不…”她惶恐地摇着头。 德莫斯已经慢慢弯曲了伸直的五指，变换的画面慢慢模糊，愈来愈细弱的光束握在他手中，也凝在卡蕾斯忒孤独无助的眼神中，光辉完全消失之时，她和克迪文的一切均将泯灭。 “我答应你！答应作你的女朋友！答应陪你去吃饭！不要驱散克迪文的记忆——”在他五指即将攥紧的那一刻她扑过去，而他却故意把那只手向后撤，使她最终跌进自己怀中。她哭着抬头仰视他冷峻的面容，悲切的目光中充满哀求。 他又赢了—— 安安稳稳收回记忆之光，让卡蕾斯忒如释重负。 严酷的神态柔和了许多，一丝胜利的窃笑掩藏其中，德莫斯渐渐扩开双臂围住她，却被她怒然挣脱。 “我虽然答应，可你也休想借机占便宜！”她倔强地擦擦泪迹，却又止不住满脸的羞愤。“订好时间和地点，不要忘记打电话通知我！” “好哦！” 看她逃似的跑远的背影，德莫斯漾起暖融融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