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情分
汽车过了十字路口,又调了个头,在离窝棚不远的地方停下来。 两人下车,还没走到,窝棚的帘子就打开了,灯光映出一个男人的轮廓。可能是声音惊动了摊主。 “快请进!”走近了才看清摊主的模样,是一个笑得很温和的中年人,皱纹已经爬上了额头和眼角,留着与实际年龄不太符的板寸头。 胡晓晓两个人走进去,摊主也跟着进来。他们这才发现,中年男人是个瘸子,左腿比右腿细了不少,还不规则地向外扭曲着,走起路来高低起伏。 “两位同学吃点啥?饺子,馄饨还是烧饼?” 胡晓晓抬头看了看,靠近门口的棚壁上挂着一块黑板,上面写着小吃的品种,主要就这几样:饺子、馄饨、鸡蛋汤、五香烧饼。 “来两碗馄饨,两个烧饼。” “好嘞!”中年男人答应一声,转身忙碌起来。 窝棚里是两张长条矮桌,四周有七八个小马扎。两人坐在马扎上打量四周,就见中年男人捅开角落里的炉子,先将烧饼烤上,同时烧水,拿起一把芫荽在水中清洗。 大约十分钟,中年男人端着一个托盘走过来:“两位同学,慢用!” “真香啊!”随着袅袅升起的蒸汽,一股沁人心脾的鲜香钻入鼻孔,涂钢情不自禁吸了吸鼻子。 拇指肚大小的馄饨晶莹剔透,翅页好似翩翩欲飞的蝴蝶,汤汁清亮,再加上翠绿的芫荽、橙黄的海米、几滴香油,味道浓郁,让人胃口大开。 胡晓晓先喝了口汤,烫的她直伸舌头:“好吃,好吃!” “慢点吃,没人跟你抢!”涂钢夹了一个小馄饨,拿在手里观赏,“大叔,就你这手艺,在小吃街开个店面,保准火!” “哪有这个本钱啊!”中年男人坐在柜橱边,摇着头笑,“能在这个摆个通宵摊,给孩子挣个学费钱,就不错了!” “对了,大叔,还没问呢,您咋知道我们是学生?”胡晓晓吃着馄饨,声音含混。 中年男子不以为意:“脸上都写着呢。那样子,那说话,跟俺家两个闺女一样。” “哦!您闺女在那个学校?吉县中学?” “是啊,你们也是?” “嗯!”胡晓晓点头,“他们叫啥名?” “童美,童丽,认识不?” 胡晓晓一呆:“当然认识啦,那是5班的班花啊。和我不是一个班的,没说过话。” “班花?啥是班花?”中年男人不解。 “就是一个班最漂亮的女生啊。”胡晓晓笑着说。她本以为中年男人也会笑,却没想到他的眉头却皱了起来。 “大叔,怎么了?”胡晓晓好奇地问。 中年男人摆摆手,有些沉默。 真是奇怪的人。胡晓晓不再说话,低头吃馄饨。 “当学生的,任务就是学习好,关注人家漂亮不漂亮干啥!”过了半天,中年男人才说话,像是自言自语,但胡晓晓、涂钢听得一清二楚。 胡晓晓吐吐舌头,把碗里最后一点汤喝光:“大叔,多少钱?” “两块五。” 中年男人从胡晓晓手里接过钱,犹豫了一下,说:“丫头,知道你们不爱听,你们和俺闺女在一个学校,既然是学生,就得好好学习。一看就知道你们家里有钱,有钱更得好好学,爹娘赚钱不容易。以前俺想上学,都没那个条件。别贪玩,别……搞对象。” 涂钢沉默不语,低头走出帐篷。 胡晓晓:“大叔,您说得对,我们都得好好上学。您可别乱想,我和他可没搞对象,出来散散心。他学习可好了,在班里数前三名。听说,童美、童丽学习也不赖。”说着,给中年男人一个笑容,然后走出帐篷。 两人上到车里,透过玻璃,看到中年男人走出帐篷,望着这边。 涂钢:“这人真是,吃他顿饭,还落顿数落。” 胡晓晓:“人家说的是好话。” 涂钢:“好话也轮不到他说。” 胡晓晓:“嘿,我就不明白了,涂钢,你学习这么好,还怕别人说教?看你天天上课听那么认真,数学老师批你,你不乖乖听着?” 涂钢:“那是老师。这人谁啊?我凭什么听他的啊?” 胡晓晓:“你啊你……” 涂钢:“我咋了?” 胡晓晓:“没啥。”说着转动钥匙,轿车发出呜的一声,缓缓启动起来。 一连三天,靳如都在忙,周日也没有休息。晚上回到家,胡炳臣已经把饭做好了,回锅rou、西红柿炒鸡蛋、清蒸鱼,甚至还有锅贴,全是她爱吃的。 “咋了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靳如夹起一枚锅贴,色泽金黄,韭菜鸡蛋馅儿的,浓郁的味道冲击着味蕾,“好吃!” 胡炳臣看了一眼妻子,她穿一件蓝黑色女士西装,白色蕾丝翻领衬衣,半高跟小皮鞋,将姣好的身材完全勾勒出来,容光焕发,比起在服务社时显得年轻了好几岁。 “呦嗬,还有酒?不过了?”看丈夫把珍藏了多年的汾酒拿出来,靳如忍不住调侃。 “马上要转业的人了,压力骤减,小喝可以怡情嘛。”胡炳臣摆上2个一两的小口杯,打开酒瓶,晶莹的液体倾斜而出,屋内酒香弥漫。 “今天晓明补课去了,咱俩喝口酒,说说话。”胡炳臣说着举起杯,先碰了一下靳如面前的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靳如会喝酒,而且酒量还不错,把酒杯端起来:“老夫老妻的,弄得还挺正规。今儿啥日子?”
胡炳臣脸上的表情很奇怪,不知道该笑还是该生气,或者说无奈?哪有女人会忘记自己的生日? “生日快乐!”胡炳臣微笑看着妻子。 “生日,今天是我的生日!”靳如吃了一惊,急忙去看月份牌,上面清楚印着:农历,五月十九。 “我都忘了!”靳如拍拍自己的脑袋,举起酒杯,“老胡,行啊你,咋变得这么细心了?这马上转业的人就是不一样,我敬你一杯!”她干脆地一仰脖子,把一两白酒干了。 胡炳臣端着酒杯,静静望着她。 “咋了?老胡,咋不喝?” “我喝,我当然喝。”胡炳臣滋溜一下,也将杯中酒喝了。 “不对,老胡,你有心事。”靳如眼睛眯了起来,对着丈夫笑,“说,是不是要离开部队了,心里失落?” 眯眼睛是靳如考虑问题、打主意的招牌动作,也是胡炳臣最喜欢的一个小细节。每当看到她这个样子,他马上就会想起年轻时代,想起靳如那时的娇俏样子。想到这,胡炳臣情不自禁伸出手,覆盖在妻子的手上,轻轻摩挲着。 “你干啥,老夫老妻的了……”靳如脸有点儿发红,不知道是因为酒精,还是因为丈夫亲昵的动作。 “老夫老妻咋了?你看看你,这小模样,说二十六岁都有人信啊,再看看我,也就是三十出头!”胡炳臣说着,将两人的酒杯再次倒满。 “胡说八道!”靳如笑得格外欢畅,“老胡,我敬你一杯。” 二两酒下肚,胡炳臣脸上也泛起了红晕。 “靳如,在茶艺店干的,还行吧?” “嗯,很不错。福伯对我很好,也教了我很多东西。” “毕竟是服务行业,伺候人的,没受啥委屈吧?” “啥伺候人的,说这么难听。”靳如白了胡炳臣一眼,“这是茶艺,是中华文化,真是老脑筋。真把我当餐厅服务员了?” “没有,没有,哪能!”胡炳臣急忙摆手、讪笑,“在服务社里大家都认识,互相能担待。社会上啥人都有,不是怕你受刁难嘛!” “这是难免的。”靳如夹了口菜,眼睛一亮,“行啊老胡,手艺不错!” 胡炳臣有些沉默的笑,有些沉默的与靳如对饮。靳如虽然奇怪,但也没有说什么。她知道丈夫的脾气,看着随和,心里却倔强的很。对付他最好的办法,就是冷处理,让他自己把心里话掏出来。 两人喝了很多酒,最后相拥着去卧室,做一些爱做的事,出人意料的和谐舒畅,却没有多说什么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