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
面对闫启昕的极力推荐，肖晨从容地站起来，面向所有人的目光平静地说道：“不，我不接受！” 这句话如同闷雷将现场的气氛炸了开来，所有人都神色各异地看着他，各种表情都有。闫启昕尴尬地站在一旁，满怀的热情都变成了不理解，高志新这边的人更是冷冷地看着他，似乎还有一丝早知如此的意味。 肖晨平静地站在那里，感受着各种像海浪一样向他不停涌来的情绪。此时他心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清晰，这个声音在心底存在已久，现在终于有机会通过他的嘴说了出来：“我要去找我的队友。很抱歉这么说，但是我的那些朋友对我的意义，已经超过了任何人。我很感激你们救了我，给我提供食宿，给予我保护。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刚开始我认为他们已经死了，但是当我得知他们还活着的时候，我就已经做出了决定。很感谢你们对我的信任，这个决定是我自己的选择，和你们无关。真的很抱歉，希望你们能够理解。” 说完这些，肖晨整个人感觉轻松了很多。这么多天一直淤积在内心的情绪终于通过这样的方式抒发了出来，不管是不是合适，肖晨感觉解脱了，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立场，至于别人怎么看他，他已经顾不得这么多了。 闫启昕的脸上满是失望的情绪，他抬起手想要拍拍肖晨的肩，却又放了下去。其他人虽然没有出声，但脸上的表情却清晰地表露出来，有愤怒有不解有鄙夷，高志新他们重新回到了警惕的神色，就像肖晨第一次看到的那样。 人们陆续离开了现场，不一会儿全都走完了，只剩下肖晨孤零零地站在原地。肖晨疲惫地闭上了眼睛。该来的总是要来，他不指望别人的理解，他已经耽搁了太长的时间，是时候离开这个暂时的避难所，去寻找那群和自己生死相依的弟兄们了。 营火已经熄灭，夜风呼呼地吹着，将灰烬吹得飞起，肖晨感受到了夜晚的寒意。他没有丝毫睡意，一个人来到营地的前面，坐在李慕经常坐的那个地方，看着山下的城市。他确信石佛他们还在滨海市，还在这个给了他无数痛苦回忆的地方，他们还活着，在这座城市的某个角落！肖晨抽出自己的刀用手抚摸着，冰凉的触感让他烦躁的内心获得了些许平静。往后的路需要他一个人走了，但是该如何去找他们却完全没有想法，或许将是一条不归路，但是他没的选择，这是他内心的声音，他听从了自己内心的旨意。 天上的星星像是人们变幻无常的命运不停闪烁，肖晨突然想起许多人喜欢用星座来判定某些人的性格，不禁觉得好笑。那些言之凿凿的星座学者们，估计连夜空里的十二星座都认不全吧，凭什么用这些变幻莫测的东西来框定人的性格。人的命运是最不可预测的东西，而且往往机会只有一次，容不得任何悔改。既然命运如此的不讲理，又有什么必要去向它乞求什么！肖晨握紧了拳头，不管前面等待他的是什么，路他已经选了，哪怕惨死在荒山野岭，他也不会后悔。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肖晨警觉地握刀转身，一个熟悉的声音轻飘飘地传来：“是我！” 周婉芬的身影缓缓向他走来，动作轻松自然，肖晨把刀收好。周婉芬走到他的身边坐了下来，似笑非笑地看着肖晨：“这么紧张做什么？刚才的气势哪里去了？” 肖晨没有说话，心里揣摩着她找自己的目的。 “睡不着觉，看你还在外面，来找你聊聊天，不用这样如临大敌的样子吧？我们又不是你的敌人！” 周婉芬像是看穿了肖晨内心的样子，把话说在了前面，肖晨却更加觉得这个女人不简单。 “你真的决定要走？”周婉芬看着山脚下的景色问。 “是的。”肖晨答。 “他们对你真的那么重要？还是你觉得跟我们在一起让你很不适应？” “两者都有。”肖晨想了想，说了实话，尔后又问，“你是来劝我的？” 周婉芬笑了，摇了摇头：“我为什么要劝你？看你的样子就知道谁劝都没有用，而且少了谁地球都照样转，没遇到你的时候我们也这样过来了。只是你一个人要单独行动，这真是疯狂的行为，真不知道你的脑袋是怎么想的。” “你不会明白的。”肖晨轻轻吐了一口气。 “队伍里有你的爱人？” 肖晨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不是。” “你果然跟其他人不一样，我的直觉没错。希望你自己保重吧！”周婉芬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 肖晨觉得这是个机会，忍不住把心底的疑惑问出口：“你为什么对我的态度跟别人不一样？我们之前完全不认识，你就不怕我是个坏人，或者是个心理扭曲的变态？” 周婉芬愣住了，然后突然弯下腰大笑起来，直到笑得满脸通红。过了好久才缓过劲来，笑嘻嘻地看着肖晨：“你不会是觉得我看上你了吧？” 肖晨没有回答，只是探究似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周婉芬才平静下来，脸上没有了之前的刻意：“你是个挺有魅力的人，不过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喜欢年纪更大点的稳重的男人，不过我一直把你看成是一个弟弟，让人感觉亲切又有安全感。我倒不担心你是坏人，因为男人我见得多了，谁靠不靠谱我心里有数。” 周婉芬轻轻叹了口气，轻声说道：“你说的没错，一开始我确实有些故意接近你，不过不是为了别的目的，我只是希望有一天你能带我离开这里！” “什么！离开这里？为什么？”肖晨吃了一惊，没想到会听到这样的话。 “是的，离开这里。我受够了这里沉闷的气氛，感觉每天都是在等死。以前的生活就已经够烦闷了，如果就这样死去，我会不甘心的。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肖晨愕然地看着她，对生存绝望而求死的人他见过一些，但是却没有见过像周婉芬这样子的，现在听她这么一说，连他自己都忍不住问自己一句：我活着是为了什么？ “我还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而且我也不能答应你，因为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找他们。”肖晨如实回答。 周婉芬笑了笑：“你有自己的答案，只是你还不知道而已。我问你，你爱过吗？” 肖晨呆住了，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 “这都答不上来？你有没有喜欢过哪个女孩子？” “有。”一些记忆浮现到肖晨的脑海里，他定了定神，说道，“刚进大学的时候，我喜欢上一个女孩子，她不算漂亮，但却特别有吸引力，就是让人看了忘不掉的那种。我的室友见我神魂颠倒的样子，恶作剧地暗地里帮我约了她，没想到居然答应了。我们谈了一年的时间，她提出了分手。她说我虽然性格内敛，但是个值得依靠的男人，可是她不想要平淡的生活，她不希望每天过一成不变的日子，不希望最美的年纪就这样挥霍掉。我一开始完全无法接受，不过现在似乎有些理解了。” 周婉芬静静地听着，突然插嘴道：“唐静是谁？” 这两个字像是一道电流划过肖晨的身体，他身体猛地一震，胸腔里像是扎进了一把锥子，一点点刺进他的心脏，将rou慢慢拧成一团，然后搅得粉碎。他的手指抠进rou里，用尽量平静的语调说道：“唐静是……是我逃难时遇到的……一个朋友，是我决定用生命去保护的人……” “她死了，是吗？你昏迷的时候经常喊她的名字，而且每次都痛不欲生。” “她死了。”肖晨喃喃地重复着。这些天他一直控制着自己不去想她，可是没想到只是不经意的提起这个名字，就会让他毫无招架之力。 “很抱歉提起她。我只是想说，我很羡慕你们，真的！不管结局怎么样，能轰轰烈烈的爱过就值了！我21岁的时候就结婚了，我和我老公马拉松恋爱了7年，我以为经历这久的考验，爱情是货真价实的。没想到婚后他完全变了个样，懒惰自私不思进取，甚至在大街上为了几张面膜的事大声训斥我，事业上的失败怪我这么多年缠着他而拖累了他。我没想到一个在我心里理想的丈夫会变得如此不可理喻，在第二年提出了离婚，没想到他居然无耻到将我们共同的财产全部通过律师朋友划到他的名下。离婚后过了几年单身生活，也接触过一些人，每个人都带着冠冕堂皇的理由，其实无非是贪恋我的rou体，甚至有人想直接用钱来说服我。我觉得人生最痛快的事情莫过于一场病毒摧毁了这些恶心的人的优越感，让他们带着对金钱和美色贪恋四处逃命，你不觉得这样的世界比以前更纯净了吗？”周婉芬开心地笑了，笑得不带一丝杂质。 肖晨沉默了许久，他隐约感觉到周婉芬心里的苦楚，与她所表现出来的坚强完全相反的那种情感。每个人都在用自己不同的方式活着，周婉芬希望在新的世界里找到新的生活，哪怕只是短暂的也可以。 “你要知道，外面的情况比你所知道的还要糟糕许多，或许这样的生存比较乏味，但却是最保险的。希望你再好好考虑一下。” “算了，不扯这些了，我只是随便想想，倒是你自己要小心点，不一定会有人再救你第二次了。”说完周婉芬用手扶着肖晨的肩站起来，转身走了。 肖晨独自躺在帐篷里想了很多，和周婉芬的对话对他产生了一些触动，自己一心想着回去找队友，但是找到以后呢？继续每天逃命的生活？他想要什么样的生活，石佛他们又想要什么生活，这些以前从来没有仔细考虑过，但是身为他们的队长，他需要去考虑这些，而且必需这样做。像周婉芬那样生活在这个圈子里，却过着自己不想过的日子，他不希望自己的队伍里也发生类似的问题。 乱七八糟地想了一通，肖晨走出营帐，外面已经在忙着干活了，他们找来合适的木头，将粗细差不多的排在一起，削成尖头，然后绑成X字，中间再用一根木头穿过，形成类似路障的墙。这些需要大量的工作，几乎每个人都在贡献自己的力量。肖晨走了一圈，明显感觉到他们对自己的冷淡，昨天的会议之后，肖晨将自己排除在了队伍之外，所以他们的态度也情有可原。 离开是迟早的事，但是如何去找他们却毫无头绪，只好先这么耗着，等合适的时候再动身。肖晨觉得这几天度日如年，烦躁得想要发泄一番。 诸多思绪让肖晨夜里睡不好觉，常常会莫名其妙地醒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得了焦虑症，只好做了一通俯卧撑，然后自己给自己催眠。到了后半夜的时候，营地外突然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肖晨猛地睁开眼。开始他以为是丧尸，但是细想不对，声音是从营地后面传来的，而这几天时间闫启昕他们已经将后面半圈利用天然的树木和尖木桩安上了围墙，而且有人看守。他偷偷挑开帐篷透过缝隙往外看，看到了一个身手矫捷的身影，从衣服上来看是雷宁。只见他猫着腰跳上石块，趁着放哨的不注意，跃进了黑暗之中。 肖晨顿时好奇心起。他要干什么？雷宁平时独来独往，高志新却对他十分信任，从不过问，但肖晨却满心疑惑。反正也睡不着，肖晨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飞快地穿好衣服，带上刀子，向雷宁消失的方向追去。 他尽量不弄出声音，也不敢追太快怕被雷宁发现，雷宁没想到有人跟踪，所以没有刻意隐藏踪迹，肖晨想要跟上并不难。走了有二十多分钟，雷宁在一片斜坡前停下了。肖晨不敢靠近，只是躲在一块石头后面悄悄探出头张望，这一眼让他心脏差点停止跳动，只见那片斜坡上，整齐地排着一个个坟包，少说有三四十个，坟包前面都立着削掉皮的木板，上面写着名字。雷宁点了一支烟，然后插在一个坟头前面，这样重复了几次后，他蹲在斜坡前面不再动了。 肖晨趁他入神的时候悄悄溜回了营地，心里却狂跳不止。 --------第九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