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节
第二天一大早，石佛就开始带队准备出发。 肖晨把要注意的事情又吩咐了一遍，直到石佛瞪起眼才作罢。他倒不是不放心石佛他们，只是于涛的精神状态很显然正处在崩溃的边缘，若不是他们急于想知道湶岛市的情况，是绝不会收留他的，很有可能他说的话全是他臆想出来的，为了这样不确定的情报去冒险太不值得了。最后是石佛把这事承担了下来，他的方法很直接，让于涛给他们带路去接人，如果发现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就让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解脱。 在忐忑中度过了一整个上午，等到太阳升到头顶的时候，才把他们等回来。石佛走在最前面，跟在他后面的是于涛，此时他的表情缓和了许多，没有昨天那种紧绷的状态，在他旁边的是一位30出头的女性，身体瘦弱，扎着个简单的辫子，脸上脏得看不出原来的肤色，穿着单薄的衣服，神色紧张，她的怀里紧紧抱着一个3、4岁的小男孩，小男孩双手紧紧搂着mama的脖子一动不动，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地看着走在他们后面的闫启昕等人。 看到这一家三口，不知怎么在场的人心里都一阵难过，原来于涛并没有说谎，他真的只是为了自己的妻儿迫不得已出来找食物。他们难过的原因也许是因为昨天对待他的态度，也许是因为同情他们的遭遇，总之这一刻谁都不愿说话，有意无意避开母子俩怯生生的眼神。 母子俩来到人群中间，于涛的妻子将儿子放在地上，由于紧张动作有些僵硬，眼神躲闪着不敢看任何人。她的儿子双手抱着mama的腿，将头靠在mama身上，偷偷地歪过头看站在周围的叔叔阿姨们。 肖晨本来准备了很多问题，但见到他们的样子，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天气还很寒冷，她却只穿着单薄的衬衫和一件比她身材大很多的不合身的外套，衬衫的扣子还掉了一颗，露出里面冻得发红的皮肤。小男孩的衣服也很久没换了，外套和裤子都穿成了同一种颜色，两只小手冻得通红，他mama用一块干净点的布条做了他的围巾。 肖晨感觉嗓子眼里堵得难受，他看向夏凉音，轻轻叫了一声，小猫会意，走到于涛妻子边上说了句话，她点点头带着儿子跟在小猫后面走进帐篷。 不一会儿，她们从帐篷里出来，孩子的mama换上了干净合身的保暖衣服，经过梳洗之后像是换了个人，眉目清秀，年纪比刚才看上去还要小几岁，除了有些憔悴外，整体上有点像年轻时叶童的味道。小男孩洗干净了脸和手，五官和mama很像，没有刚才那么怕生了，小手仍抓着mama的裤腿，一双大眼睛看着大家，感觉新鲜而陌生。 “那个，多谢你们了！”孩子的mama捂着嘴轻声咳嗽了几声，然后弱弱地向肖晨他们道谢。 “不客气。”肖晨见她十分拘束，不知道怎么样引出话题，简单地客套道，“要不你们先休息一下，其他事情等会再说。” 小男孩突然摇着mama的衣服，有气无力地说道：“mama，肚子饿！” 肖晨连忙对队员们说道：“给他们准备些吃的吧！” 为了让他们感觉自在些，大部分队员都各自忙自己的事情去了，尉迟楠留下来照顾他们，杜芯帮他们检查身体。见母子俩狼吞虎咽的样子，尉迟楠心里一阵难过，这一家三口在野外生存了这么久，不知道靠吃什么活下来的，于涛一副疯疯癫癫的样子，难以想象他们如何躲过那些无处不在的丧尸。 “你们是哪儿人？”尉迟楠为了消除他们的紧张，不想直接提肖晨交待的那几个问题，而是聊起家常。 “他是北方人，”于涛的妻子正在帮她儿子把碗里的食物分成小块，让他慢慢吃，“我是本地人，老家离湶岛市区不太远。我听他说你们是从南方来的，是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为什么会逃到这里？” 尉迟楠听她言语得体，精神状态正常，稍稍松了口气：“说来话长，南方的情况很糟糕，所以我们一路逃来这里。请问你怎么称呼？” “不用这么客气，我叫周艳，他叫小雄。小雄，快谢谢阿姨！” “谢谢阿姨！”小雄的嘴里还塞满食物，含糊不清地说道。 尉迟楠被他逗乐了，摸了摸他的头发，夸他真乖。 “于涛他……没有给你们添麻烦吧？”周艳突然想到了什么，含蓄地问道。 “哦，没有没有。”尉迟楠随口掩饰道，想了想，小心地补充道，“他的精神状态是不是，有些问题？” 周艳的表情突然黯淡了下来，低垂着眼睛盯着桌面，过了好久才转过头对小雄轻声说道：“小雄，你跟那位jiejie出去玩一会，好吗？” “好！”小雄把东西吃得干干净净，听到mama这样说，用手抹了抹嘴巴，向杜芯跑去。杜芯会意，牵着小雄的手带他出去了，周艳这才重重叹了一口气，转过身面向尉迟楠。 “我刚认识他的时候他还不是这样，但是从湶岛市出来以后我感觉他经常说些莫名其妙的话，但过一会儿又变正常了，每次他出去我都提心吊胆的，生怕他惹出什么事情来。” 尉迟楠越听越吃惊，瞪大了眼睛，犹豫地问：“你是说你们……” 周艳的两只手握在一起，不安地搓动着手指：“是的，他不是我的丈夫，我们只是逃难的时候认识的。” “可是，对不起艳姐，我还是想问，你为什么选择跟他呢？你们这样在外面实在是太危险了，而且他又精神不稳定，跟他在一起你放心吗？你没想过更安全的办法吗？比如找一个幸存者的队伍，或者躲到哪个城市里，总比你们现在这样生存的机率大许多，而且你们还带着个孩子！”尉迟楠觉得这一家三口的行为有些太疯狂了，于涛还可以解释，可是周艳的精神正常，怎么会让自己和小雄过这样的生活呢，这实在无法想象！ 听到尉迟楠关切中带有责备的话，周艳的眼圈突然红了，她极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但两只手还是忍不住细微地颤抖着。过了好久，她才平静下来，含着眼泪笑了笑，幽幽地开口：“去年最混乱的时候，小雄的爸爸打算带着我们逃走，可是那个时候上高速的道路全部瘫痪了，你也知道平时市区就已经够堵了，出了事后更是动也动不了。好在我们在郊区有所老房子，我们走小路好不容易才逃到那里。当时我们只知道爆发了病毒，以为躲几天就没事了，后来通过电视电台才知道灾难有多严重。后来断水断电，老家的粮食只够我们吃几个星期，小雄的爸爸去外面弄了些食物和必需品，我们打算一直躲下去，直到事情得到控制。我们提心吊胆又躲了好多天，终于发现感染者已经开始陆续出现在小村里，我们生活的城市已经彻底沦陷了。” “那是几月份的事？” “等我们见到感染者已经是九月初的事了。当时的情景真的把我们吓坏了，我们在去留的问题上一直犹豫不决，做了好几次逃跑的决定，但总是下不了决心，直到有一天，小雄的爸爸无意中在汽车电台里听到了湶岛市的消息。” 尉迟楠的呼吸急促了一下，连忙追问：“他们发的信息究竟是什么？” 周艳平复了一下心情，用尽量平稳的语调答道：“他们录制了录音，在几个波段不停播放，小雄的爸爸也是不小心碰到搜索电台才收听到的，录音的大意是：湶岛市还未沦陷，他们可以提供住所、食物和保护，希望听到的人们尽快想办法前往。当时我们已经接近绝望，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我们做好准备走出小村的时候，才发现外面已经是天翻地覆的变化，到处都是感染者，一眼望过去没有活着的生物，那情景实在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周艳接过尉迟楠递过去的纸巾，擦掉脸上的泪水，尉迟楠等了一会，才继续问：“后来呢？你们到湶岛市了吗？” 周艳接着说道：“有的。我们一直不停往那边开，路上也遇到一些人，大家结成了队伍，这才稍微放心了些。对于湶岛的广播，大家意见不一，因为无法确定他们最初发送信号的时间，很有可能那是几个月前的信息了，但还是决定去碰碰运气。等我们好不容易到达那里时，没发现人的踪迹，只有随处可见的感染者，湶岛已经沦陷了，我们顿时全身冰冷。” “什么？湶岛市早就沦陷了？”尉迟楠激动地站了起来。 “是的，我们当时所见就是那样。当时我们也懵了，不知道该怎么办，有人说逃有人说留下，甚至还打了起来，最后只有我们少部分人决定留下。反正到哪都一样，我们已经没有精力再逃跑了。剩下来的人为了冲进市区找地方藏身，牺牲了近三分之二的人，小雄的爸爸就是那个时候变成了感染者。可能是老天比较眷顾我们，在我们聚在一起等死的时候，有人发现了我们，他们就是湶岛市的自卫军。” “那边有军队？！”尉迟楠吃了一惊。 “不是！”周艳摇了摇头，“他们是自发组织的市民，原来湶岛市的情况比其他城市要好些，却也好不了多少，但是他们却做出了正确的应对，团结了大部分人的力量，没有选择逃离，而是坚守自己的城市。他们将所有食物水和其他物资全部集中起来，转移到了市中心的体育馆，然后组建自卫军，齐心协力保卫家园，湶岛市应该是附近几个省受灾最轻的地方之一。但是好景不长，随着感染者越来越多，防守越来越吃力，倒下的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的领袖下令全部人员退守体育馆，当成最后的阵地，也就是我们被带去的地方。” “那个基地现在还在吗？” “或许还在，或许已经不在了。” “啊？为什么这么说？” “随着赶来的幸存者不断增加，体育馆的负担也一天比一天重，摩擦也多了起来。体育馆里经常发生争斗，死伤的人数也在不断地增加，事情到了快要失控的地步。” “那名领袖呢？他也无法控制局面吗？”尉迟楠听得惊心动魄，没想到这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多的故事。 “他已经死了，如果他还在的话，就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了。”周艳痛惜地叹了口气，“在一次sao乱中他为了保护市民而死，从那以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为了抢夺对体育馆的控制权，经常发生争斗，里面的人人心惶惶，不断有人逃走，又不断有人进来，来来去去换了好几批，里面也早就没了世外桃源的景象。” “这么说那里现在也已经沦陷了？你们就是因此逃出来的吗？”这是此时他们最关心的问题，尉迟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道。 “一个多月前里面发生了最严重的一次冲突，当时势力最大的两派人发生打斗，死了很多人，我就是那个时候逃出来的。逃离湶岛市没几天，和大家失散的我碰到了于涛他们，在我的劝说下他们放弃了原来的打算。我没有告诉他们里面的情况，生怕他们仍抱有希望。现在里面的情况到底如何我就不清楚了，事情过去了这么久，没想到今天又碰上去湶岛的队伍，如果那名领袖没死，事情肯定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们也能够在那里住下来了。” 这一番话跌宕起伏，让尉迟楠像是坐了好几次过山车，心里仍然无法相信这个传说中的城市最后会演变成这个样子，震惊地说不出话来。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一会，尉迟楠从这个故事中回过神来，神情复杂地看着周艳，她承受的事情超出了他们很多，看她那瘦弱的样子好像随时都要倒下，她想如果不是因为小雄，周艳估计早就崩溃了。 她暗自叹了口气，问道：“艳姐，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以后？我没考虑过，跟着于涛就是了。” 见她这样，尉迟楠突然有些气愤，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想清楚，你们还要过这样的日子？于涛他精神崩溃了，你怎么也要为小雄考虑考虑吧！” 周艳突然抬起头正视尉迟楠，脸上流露出**的神情，泪水却像开了闸一样汹涌地往外冒：“如果有人宁可自己吃烂菜叶，却把面包留给你；有人整夜不睡觉守在你周围；有人愿意为你跳进冰冷的水里泡一个小时只为抓一条鱼；有人为了你不惜跪下来到处求人，你说，我有什么理由离开他？” 尉迟楠彻底呆住了，张着的嘴里发不出一丝声音。 -----第11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