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节
人群在几个领头人的指挥下渐渐有了秩序，开始排起队，相互帮助着往基地的方向缓慢前进。肖晨等人留在后面有意无意给他们断后，小滨是最后回到队伍的，当问起他了解到什么情报的时候，小滨撇了撇嘴：“和你们一样，没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他们不会隐瞒了什么吧？你有没有把人带过来？我们再问问看。”南区的同伴有些焦急，问了一句。 听了这话，小滨愣了愣，随即回道：“我放他们走了。” “是吗？这么说来今天没什么收获了，哎，我看还是先回去吧。” 小滨抬头看了他一眼，不经意瞥见肖晨正盯着自己，那两道眼神好像要看穿人的内心似的，小滨坚持了两秒，终于还是收回目光偏过了头。 “肖晨，我看我们还是先回去吧！”天乐见这里不适合久留，连忙建议道。 “行，叫小猫他们先准备好，我们在到四周看看有没有什么疏漏，马上回来集合。” 几个人四下散开，把周围又看了一圈，这才回到这里集合，沿着原路回去了。 基地里因为溃散的北区队伍而变得sao乱起来，光是让他们安静下来接受外伤检查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每个伤口都要仔细地检查过，有嫌疑的要隔离起来观察，有些身上带着被丧尸抓开的伤口的市民拼命反抗，不愿意接受检查，有些则是到现在才知道自己受了感染，整个人像丢掉了魂魄，连被人拖走都不知道。里里外外的人都饱受惊吓，机械地忙碌着。除了这边，基地里殷实队伍里留在基地的那一小部分人又与李奥他们的手下起了冲突，为了维持秩序，张闰山不得不派出自己的人去处理，整个晚上几乎没有一刻的安宁。一直闹到快要天亮，疲惫才开始袭来，整个基地在一片恐慌和混乱中归于沉寂。 小滨睁着双眼躺在床上，脑子里像幻灯片一样闪过一个又一个画面，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的夜晚经常就是这样度过的，光怪陆离的画面将睡意挤开，将他带入与世隔绝的境地。他睁眼看着这片黑暗，感觉有另一个自己在看着他，那个穿着校服，喜欢大把花钱的害怕孤独的自己，正像看着外星人一样看着躺着的他，又好像是在看一具腐烂的尸体。 小滨轻手轻脚地下了床，将形影不离的刀和一把手枪佩戴好，悄悄出了房间。 他找到那个死在他刀下的白军的手下提到的房间，那是一个角落里的空房子，平时只是堆放以前体育馆用来保养草坪的工具，那里一直没有人去，如果情报没错的话，那个叫温蒂的女孩就关在这里。小滨悄悄靠近那个房子，房子有两层，各有一排朝南的房间，门前是一条走廊，外面没有人把守，小滨皱了皱眉，难道情报是错的？但是转念一想，错了又有什么关系？就在刚才回基地的时候，他已经趁乱将这个消息放了出去，如果没猜错的话，很快北区就会有所行动了。小滨将自己的身体隐藏在阴影里，静静地等待着。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小滨一动不动地坐着，双眼注视着北区的方向。 终于，房子的另一端传来脚步声，透过走廊望过去，有几个人影小心地翻过窗，往楼梯靠近，小滨在那几个人当中看到了那个人，沈灵他果然来了，正如他预想的那样。小滨轻轻沿着窗台滑下，闪进了屋子，向沈灵等人接近。 脚步声往楼上去了，小滨还在考虑怎么样更快地接近沈灵，突然上面传来了惊呼声，然后是突如其来的打斗声，看来沈灵他们和什么人遭遇了。打斗声越来越激烈，好像是碰到了什么难缠的角色，小滨迟疑了一下，还没决定好下一步行动，楼梯的阴影里突然有人往下逃跑，和正要探出头的小滨差点撞在一起。 小滨的把抓住他，劈头就问：“沈灵在哪里？” “他在……”才说了半句，那个人就意识到不对，紧张地问，“你是谁？” “我是来帮你们的，上面发生了什么？有多少人？” 那个人更加怀疑了，加上准备逃走的心虚，眼珠转了转，突然伸手推开小滨，没命地向门口跑去。 小滨追了几步，双手抓住那人的衣服往旁边一带，那人被转了半个圈后滚倒在地，小滨抽出刀子在他身边蹲下，慢条丝理地说道：“这么喜欢跑？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不然就在你腿上割一刀，看你能挨得住几刀。”“别，别这样，我不知道！啊……” 最后一声惨叫是因为他的腿上被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 “现在可以开始了吗？” 几分钟后，那人的双腿上已经多了十几道血口，血流了一地，眼泪和鼻涕把地面打湿了，小滨这才站起来，楼上的打斗声还没停歇，他收好刀往楼上走去。 身侧突然传来一阵风声，小滨警觉地抽刀回身，却突然全身僵住了，他面对的，是肖晨愤怒的双眼！ “肖哥……”小滨条件反射地叫了一声，回应他的，是肖晨重重的一拳，刀子脱手飞出，身体也跟着摔倒，在地上滚了两圈，小滨感觉脑子里嗡嗡直响，扶着膝盖想要站起来，突然身子一轻，整个人被肖晨提起，肖晨盛怒的表情就近在眼前，冲击着小滨的视网膜。 随后赶来的天乐等人看到这一幕，全都傻眼了，一时反应不过来这是什么情况，想要上前，却都被肖晨的表情给吓到了，从来没见过肖晨如此生气，给人感觉现在哪怕石佛过去也照样会挨他的拳头！ 就在所有人不知所措的时候，楼上传来纷乱的脚步声，几个人匆匆下楼来，当中的一个男人手里抱着一个女孩子在别人的帮助下快速地跑着，几个人打了个照面后都呆了呆，这下双方都看清了，当中那个男人不是别人，正是沈灵，沈灵也发现了他们，从肖晨、小滨还有其他人身上扫过，什么话也没说，就那样经过肖晨他们身旁，从门口出去了。 有几个人追着他们而来，正是白军的几个心腹，其中有两个人看到肖晨愣住了，肖晨也立即认出这两人不是别人，正是和白军一起来到这里的高志新和雷宁！ 高志新凑到雷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雷宁点点头，然后带着其他人一起退了回去。肖晨推开小滨，头也不回地往回走。 经过这么一闹，大家全都没了睡意，天乐暗地想向小滨打听发生了什么事，小滨只是冷笑着一言不发。所有人回到主馆后，大家不知该做什么却又不愿意离去，就在气氛越来越僵的时候，肖晨突然开口：“都走吧，小滨留下！” 肖晨的语气不容商量，队友们不安地看了他们一眼，陆续退出了房间，只剩下小滨和肖晨两人。 “为什么这么做？” 听到这句话，小滨深吸了一口气：“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为什么要杀他！” 小滨紧抿着双唇，靠在桌子边站着，似乎没有和肖晨谈话的打算。 “昨天你打探到了什么消息，却没告诉我们，反而把那人杀了，我在他的尸体上看到你留下的刀口。起初我以为是关于石佛的消息，后来跟着你过去才知道原来是关于那个温蒂的，但你却根本没打算救人，而是利用她引来沈灵。” 小滨静静地听着，没有任何反应。肖晨眼里的怒火却是越烧越旺：“看着我！我把你带到这里，有资格要求你给我个答案！我给你机会，你说啊！” “我是我和他的事，和你们无关。”小滨终于开口。 “不关我们的事，是吗？”肖晨直视小滨的眼睛，“在刘国能的营地里，你趁大家不注意放走了那个俘虏，为的是让大家怀疑沈灵；在新城外面的山丘上，你从后面袭击了沈灵。你很清楚你自己在做什么，你不止一次陷害自己的队友，为了这个目的可以不顾队伍的安危，甚至乱杀人！我他妈只想知道为什么！！” “队友？呵呵呵，”小滨突然笑出声来，他抬起头望向肖晨，表情开始变得扭曲，“只有你当他是‘队友’吧？天乐、雯菁、石佛，他们从来没接受过沈灵，你却说他是队友？” “就算不是那又如何？这是你杀他的理由？他救过我们的命！” “你真的忘了他做过什么？还是你假装忘记了？！”小滨突然提高了音量，脸涨得通红，连双眼的眼白都是一片赤红色。 肖晨没想到小滨突然会提到这事，往事又一次涌上心头，那是大家都不愿意提起的过去。 “怎么？想起来了？”小滨握紧了拳头，声音变得狂热而暴躁，“你想起秦楠哥怎么死的了？还有一妍姐！没有秦楠哥，我们恐怕出不了南城，也顶不住那群变态的猎魔人，他才是为大家出生入死的人，却死在一个只会耍阴谋诡计的变态手里，而你还把他当自己人？！” “秦楠的死是他自己的错！”肖晨声嘶力竭地吼道，“没人害他，是他自己的错！！从他想要对付救世军的时候，就已经走上了歪路！就像现在的你一样！！” “这么说，你觉得他的死是应得的？你也希望他死吧？”小滨冷泠地应道。 肖晨的拳头已经轰在小滨脸上，小滨撞倒了桌子，身体倒滑出去又打翻几张椅子这才停下，小滨咳嗽着站起来，抹了抹嘴角的血。 “在我眼里，秦楠才是真正的领袖，是这支队伍的灵魂。我在他坟前发过誓，一定要杀掉沈灵，为他和一妍姐报仇。谁也不能阻止我！” 肖晨突然有种想笑的感觉，眼泪却已经涌了出来，心里被千万种情绪混杂着，随时都要爆炸一般，怎么都找不到宣泄的出口，他只好张开嘴用力发出呐喊。 小滨看着肖晨，在那一瞬间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心里的伤痛没有比自己的轻一些。 肖晨慢慢转过头，像耗尽力气似地，艰难地说道：“我给你最后一个机会，放弃这个念头，重新开始，小滨！”小滨半跪在地上，直起了身子，说出了在身体里挣扎已久的几个字：“我已经回不去了……” 肖晨听到心里发出叭的一声，好像有什么东西断掉了，眼前变得一片血红，周围的世界开始旋转，越转越快。 “肖晨，把枪放下！” “肖晨，别激动！先把枪放下再说！” 肖晨的耳膜里只听到自己呼呼的喘气声，像是沉重地压在地面上的乌云深处传来的闷雷声，雷声渐渐隐去，伙伴们的叫喊声突破了枷锁，变得清晰起来，他分辨出了声音的主人，扭过头木然地向他们看去，伙伴们相继赶来，脸上带着恐惧和不可思议，他们想要上前，发现肖晨已经把食指扣在了扳机上。肖晨向前伸出的手臂微微颤抖，黑洞洞的枪口不规则地晃动着，枪口下，小滨正背对着肖晨跪着，头部离枪口只有几公分的距离。 耳边的声音越来越杂乱，肖晨没有回应，他的喘息声渐渐平稳，慢慢地回转过头，左手缓缓地划了一个弧度，掌心贴在了自己握枪的右手上。 “不要！” 尖叫声从身后传来。 “肖晨！快住手！” 情况紧急，已经顾不得太多了，同伴们冲了上去，将肖晨拉住。刚才的对话他们全都听清楚了，这是个难堪而沉重的话题，小滨走上了极端，但他这个年纪经历这么多的苦难，怎么能对他要求太多，而肖晨也因为承受得太多而开始失控。 肖晨看到一张张紧张的脸，还带着害怕和恳求，他的手指没有扣下去，他松开自己因太用力而僵硬的手指，对着小滨的后背，淡淡地说道：“你走吧，从今往后，大家不再是兄弟！”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变了脸色，天乐和小滨关系最好，被这句话吓得面无血色，慌忙叫道：“肖晨，这事再商量一下吧！” “我已经决定了，不要再多说。”肖晨决然地转身，没有给其他人说话的机会。 天乐的心里倍受煎熬，他听到了对话的内容，虽然一直难以接受，但小滨已经承认所有的都是事实。他想要想办法解开现在的困局，把小滨留下来，却烦躁得无法思考，只能用力踢面前的凳子出气。 “你别急，我再去劝劝他。你再想想办法！”小猫拉住天乐，小声劝慰道，然后用眼神指了指小滨，天乐会意，长出了一口气，走到小滨身后。 “你跟我来！”天乐不容小滨拒绝，小滨犹豫了一下，慢腾腾地起身，跟着天乐出去。 “你去张闰山那里，他应该会收留你的。等肖晨气消了你再回来。”天乐沉声说道。 “不用你管，我死不了。”小滨懒洋洋地说了句。 “你还没搞清楚状况？！你真不想活了？不想活你从这里跳下去啊！”天乐暴跳如雷，几乎要往外冒火，“是兄弟的，听我最后一次，别再搞那么多事了，我一定会来找你，听明白没有？！” 小滨看着暴怒的天乐，没有再说一句话，脸上露出微笑，伸手拍了拍天乐的肩，然后就这么走了。天乐从后面又叫了一声，眼泪就流了下来。 ----第46节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