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邂逅
连着几日来,赏了不少,后宫的女人对待新人都急于表现得温和,以待来日的恩威并施,待价而沽。 皇贵妃赫舍里氏隶属镶黄旗,乌拉那拉贵妃,隶属镶黄旗,佟佳良妃与马佳德妃,隶属正白旗。连着几日,这四位正经主子都赏赐了许多,这四位便也是如今最说得上话的人了。由着几日的撂牌子,同届的小主都有了赏赐。富察梓溪,董鄂懿雅,博尔济吉特温珥,叶赫那拉颜珍,刘淇娅依次册作钰答应,禧贵人,宜常在,颖答应,刘答应。 又是独独余出了卿妩,未有恩宠。 温珥那处的恩宠也不长,她本是科尔沁草原的格格,性子本就是高的,太后又是她亲亲的姑母。册封就已位低,冷了几日,竟跑了太后姑母那哭诉。羲扬也因为这事恼了几日,给温珥添了个聒噪的名头,便再不肯召了。 卿妩听见这话是在晚间饮茶之时,失笑呛了口茶。宜常在委实沉不住气,皇上竟也同一个女子置气。卿妩琢磨着,竟是十分好笑,适逢这样想着得趣的事,蒹葭来报,董鄂氏来访。卿妩略是撑撑额,幼时的懿雅与卿妩就是冤家了,但凡闺阁小聚,董鄂懿雅没有一次不到的。不是打油诗讥讽卿妩容貌,就是献艺要将卿妩比下去,唯爱使卿妩难堪,最后再趾高气扬的同卿妩说:我是满家贵族的小姐,将来要作皇上的嫔妃。你这不自量力的丫头,真是见了都十分讨嫌。 那时小孩心性,没想到竟直到现在。二人还嫁了一个夫婿,是呀,当时哪里想到,颜色不好的自己竟会有入宫的一日,当日万琉哈家风光十足又如何要做出送卿妩入宫献媚的事来?卿妩有些哭笑不得。 不多时,她自廊中走来了。懿雅美得亮眼,有种趾高气扬的味道,先帝的董鄂妃是她沾亲带故的亲戚,更加多了一成目中无人了。卿妩幼年一直都羡艳先帝对董鄂妃的情谊,毕竟哪个少女不怀春呢?她发呆怔了许久忙唤人去奉茶,自己则候在门前。懿雅扬着熏香的小绢故作姿态放缓了步子走进来,悠悠道了声免。卿妩素来不喜浓香,懿雅一身的香熏得她有些犯晕。卿妩饶是道了句:“贵人小主安好,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小主晚间巴巴赶过来...”卿妩说话故意扭曲了懿雅的来意,挤兑懿雅,她面上一僵,倒是也看不出什么。 一时有些冷场,懿雅略一拂袖笑吟吟说:“卿妩meimei依旧口舌伶俐。面上黄花瘦影憔,绾发折中眉笔短。徒用脂粉学西子,尚见人后硬效颦。” 懿雅的打油诗依旧是以前的味道。有趣却也不乏新意,讽刺卿妩容貌不如人,自欺欺人用脂粉掩饰,可不正是东施效颦吗。卿妩瘪了瘪嘴不答话,让婢子过来添茶,又自顾笑着说:小主的诗写得好。前些日子见着皇贵妃娘娘,气质婉约,容颜安恬。嫔妾如何敢相比,小主的诗说的可不就是嫔妾?”尔顿,又接上一句“贵人小主莫不是以为姓了董鄂便有先帝对董鄂妃的情谊?” 懿雅气了,面上挂不住,跺跺脚转身走了。卿妩笑吟吟的在后面恭送,道了几句好话。送走懿雅,卿妩约莫还是开怀的。懿雅的性子真,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也不多搭话。两个人互相明里暗里的损两句,倒是不打不相识的意味。只是…这样的性子在后宫里,恐怕总难以周全。 眼瞧着下了几日的雪终于停了,卿妩兴致上了头,偏要自己去梅林瞅瞅。千万遍的向霓裳许诺自个儿若是遇着人不会失了礼数。辗转提灯去了梅林。那梅花倒是开得好,满园的红映着灯色。玉蕊鹅黄,玉洁冰清的样子。卿妩将宫灯落了身侧,荡着双脚坐了高阶上,白玉筑的梯,坐着有些冰凉。卿妩玩了会儿雪,正欲侧身倚着小阶半卧。月华透过梅树的枝叶,稀稀拉拉映在她身上。她懒洋洋的望着月牙儿,将要阖起了眼。 “天寒地冻的,你这样岂不是要生病?” 蓦然响起的男声吓得卿妩一个颤,忙提起灯问:“不知尊驾和人” 听着声音渐近,男子一身锦袍,腰间悬了一个蟒纹玉饰。映着月光,那人好似还故意站了高阶背后,梅树遮掩的阴影处,叫人看不清样貌。卿妩略是努嘴,心里一打个转,行了个端端正正的宫礼,自己才理好裙裾坐回阶上。背靠着雕花白玉,也不看背后那人。“你既不言明身份,又问我说我是何人,岂不是不公平?”卿妩听见那人这样回,懒懒抬头望了望天际。朝中可配蟒饰的只有皇上的兄弟,卿妩细细思量朝中王爷的名讳。然后侧身斜靠着白玉栏说“尊驾可还有事,天色不早,尊驾同我在这里怕是...不妥?”
男子撩袍做了白玉阶后的另一侧,两个人隔着一个白玉的阶壁,背对背的姿势颇是微妙。男子轻嗓开口:“我便还不走了,你奈我何?”尔顿又觉得不对,扬声问:“你是妃嫔,还这样忌讳?” 卿妩一惊,无意中的话语差点泄露了身份。若是要人知道一个常在和王爷夜间在梅林夜谈,两个人的名誉是要还是不要?卿妩硬着头皮,冠冕堂皇的叙说道:“这宫中的女人哪个不忠于皇上?进了宫便是皇上的人” 男子并未起身却扬声失笑:“那倘若朕便是皇上呢?” 卿妩捻着梅枝笑得花枝乱颤,半侧着头挑起眉头“哟,这位不知道是哪个的爷。您这是作甚么?你若是皇上,我还是皇贵妃呢!尊驾说笑的天分是极好的” “怎么?不信?”男子语调微扬却也稳坐如山并不起身。 “不信,我见过皇上的”卿妩瞧见那人偏头一扬下巴,好似不信的样子。便也学着那个人微扬语调:“怎么?不信?” 那人不应,失笑问:“这天色也不早了吧?为何你会来这?” 卿妩心里闷得慌正愁无人可说,只好矮身又坐下:“倒也不怕让你晓得,我两见了今朝没别日的。也不怕你说出去,你不晓得我是谁,而且我自信我说的这些伤不了我分毫。母家想谋个好程途,送我入宫,妄想我争得恩宠,才圆了他们的好梦不是?只是生平徒有一愿,一生一世一双人。可若是进了宫,还奢望什么与子偕老?笑话一场,心中有些委屈,所以才找了个地方好生静静”卿妩也不知道为何自己要说这些作甚,怕真的是没个暖心人聊聊,心中委实委屈。真是胡言乱语,说出的话就像泼出的水收不回来了,卿妩咬着唇打自己两下,埋怨的紧。看着时辰不早,卿妩索性悄然探身吹了宫灯,摸索着离了。 男子开解了几句忽然发现背后没了声音,起身一瞧,红梅白雪中哪还有人?男子失笑拂过锦袍雪点。负手出了梅林,笑起来着:“好个鬼精丫头,改日莫叫朕寻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