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偶尔尝尝鲜
光弼像是没听到光进的话，他盯着静乐公主，眼睛一眨不眨地，脸上神情也像静乐公主一样呆滞。 “翠袖，你杵门口做什么啊？谁来了？”子仪趿着木屐踢踏踢踏地走了出来。 子仪走到门口，看到光弼兄弟，愣了一愣，笑道：“怎么是你们啊？站着干嘛？都进屋里坐吧。” 静乐公主回过神来，“哦”了一声，对光弼兄弟鞠了一躬，道：“两位请进。” 光进跟着主人往屋里走，发现他哥还在发呆，他抓着光弼的衣袖拉了一下，叫了一声“哥”。 光弼像梦游一样被他弟弟拉进屋里，在胡床上坐了下来，子仪大大方方地坐在光弼对面的一个胡凳上。静乐公主给三人端来茶，光弼神情木然，下意识地说了一声“谢谢”。 子仪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一样，挺无辜地问光弼，“你平时从来不逛烟花之地的，今儿怎么会跑到这个地方来了？” 是啊，你怎么跑到这个地方来了？这话应该是他问子仪才对吧？光弼咬着唇，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光进见哥哥傻了，他就沉不住气了，扬声斥责道：“郭子仪，别太不像话了，你不陪着你的家人，跑来这儿做什么呢？” “你这是为我的夫人打抱不平么？”子仪讥嘲道：“脾气还挺大的啊。” “李将军？”静乐公主躲到屏风后，匆匆整理好衣服、头发，走了出来，她见光弼神情不对头，迟疑着唤了一声。然后慢慢在子仪身边落坐。 光弼终于回过神来，叹了口气，问道：“公主，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你怎么成这儿的头牌姑娘了？” 光进早就听见哥哥叫过一声“公主”了，但上一次他没怎么在意，以为是自己听错了，现在又听见哥哥叫这女子为“公主”。他吃惊起来，双眼直勾勾地瞪着静乐公主，吃吃道：“你是……公主？” 静乐公主神情黯然，道：“勾栏瓦肆，哪里还会有什么公主啊？” 是啊，烟花之地怎么可能有公主呢？光进疑惑地看向光弼，道：“哥，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子仪。”光弼脸罩寒霜，眼神凌厉如剑，盯着子仪，质问道：“我不是让你送公主回家去吗？她怎么会流落在神仙坊？你到底对她做了什么？” 静乐公主叹了口气，解释道：“不关郭将军的事，他确实送我回沙州了。只是，我已经没家了……”大概是触到了伤心之处，静乐公主难过起来，声音哽咽，泪花已在眼眶里打转了。 “这事，确实是我没做好，我当时只把公主送到家，就以为什么事都没了，我太大意了，那时候如果在她家多坐一坐，应该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 子仪递了一条手帕给静乐公主擦眼泪，长叹一声，道：“我哪料到静乐公主到家的时候，她的父亲已经辞世了。她家里当家的是她的异母哥哥，她哥不认她，说‘我们独孤家的公主已经死在契丹了’。静乐公主被她哥哥逐出家门，她一个豪门出身的千金小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唯一可以换来饮食的，也就只有姿色了。她被迫沦落风尘，没了人身自由，几经辗转，就被卖到了这个神仙坊。” 子仪在解释的时候，静乐公主掩着脸哭个不停。光进不可思议地盯着静乐公主，结结巴巴地问：“你是静乐公主？是我家念秀的母亲？” 静乐公主猛然听到“念秀”这个名字，她神经质般地抬起头来，急急追问道：“念秀还好吧？” “很好啊。”光进笑道：“孩子白白胖胖的，别提有多可爱了，又能吃又能睡，长起来飞快。” 静乐公主怯怯地问：“我可以去看一看他吗？” “可以啊。”光进爽快地说：“只要你有时间，我随时都可以带你去看他。” 静乐公主破涕为笑，“那太好了。” “不过，”光进沉吟道：“我家里人都以为孩子是我亲生的，他的母亲已经去世了。所以，你去看他可以，但是千万不能暴露身份了。” 静乐公主点了点头。似乎所有的疑问都已得到解决，一时大家都沉默了。 子仪咳嗽一声，嬉笑着问光弼，“光弼，你应该不是为静乐公主而来的吧？” 光弼一下子又记起自己来神仙坊的目的来，自己天天为他牵肠挂肚，他却在外面寻花问柳，还找借口说他忙。光弼越想越气，紧咬双唇，半晌，才一字一顿地反问子仪，“难道你是为公主而来的吗？” 子仪神态自若，道：“我确实是为公主而来的啊。你让我送公主回家，我却没把事情办好，公主受苦，我问心有愧啊。” “是吗？”若是三言两语就信了子仪，他就真是傻子了。他们进门的时候，静乐公主发髻蓬松、凌乱，床上的被子也乱乱的、皱皱的，她和子仪之间没有猫腻才怪呢。她什么时候和子仪好上了呢？ 子仪对他不理不睬已有十天了，许多天之前光进就发现子仪来了神仙坊，难道那个时候他就和静乐公主好上了？那么这些天里他都在娼家流连？他总是避开他，也避开他自己的家人，却是为了来神仙坊和静乐公主幽会？ 光弼心中苦涩无比，虽然早就知道子仪是个花花公子，可为什么他还会奢望子仪用情也像他一样痴心？ 他傻乎乎地跟着光进跑到这里来是为了什么？看子仪和静乐公主你侬我侬么？ 光弼放下茶杯，站了起来，黯然道：“我还有事，先走了。”说着，他不等任何人再说什么，转身就要离开。 光进慌忙也站了起来，叫道：“哥，等等我。” 看着光弼兄弟离开，静乐公主疑惑地看向子仪，“李将军怎么才一坐下来就走了？” “别问那么多了，”子仪叹了口气，身子微倾，在她额上亲了一下，道：“我也有事，明晚再来看你。” 子仪也匆匆离开，就留下静乐公主一人坐在屋里发呆。 从那户娼家出来，光进有点不服气地追问光弼，“哥，就这样算了？” 光弼紧抿双唇，脸上看不出什么喜怒哀怒。光进忿忿不平的道：“那个女的或许是可怜，但郭子仪绝不是因为可怜她，哼，明眼人都能看出他跟那女的关系非同寻常。哥，你别太单纯、太好骗了，三言两语就让他打发了……” “这是我和他的事情。”光弼不耐烦地打断了弟弟喋喋不休的聒噪，道：“你不要瞎cao心，以后也不准再盯郭子仪的梢。” 光进应了一声，又道：“我觉得你这样放过他是不对的，你今儿不声不响的走了，郭子仪就当你是好欺负好哄骗的，以后他更要骑到你头上来欺负你。” 光弼恼火无比，一挥马鞭，喝道：“如果你平时读书练武也这么用功，你早就是将军了。” 光进笑道：“有你这样的哥哥罩着，我不愁没机会高升啊。” 光弼哼了一声，双腿一夹马肚，吆喝一声“驾”，马儿扬起四蹄飞奔起来。 就在这个时候，子仪在他身后焦急的呼唤声传来，“光弼！光弼！” 光弼听到子仪的声音，心里忽然委屈无比，只想着要催马跑得更快点儿，至于马儿跑去哪里，他不想管。 光弼驱马飞奔，光进和子仪在他身后大呼小叫，他充耳不闻。不一会儿，光进的声音变得越来越小，子仪依然紧追不舍，时不时的呼唤一声。 小贝越跑越来劲，很快就载着光弼出了城，小贝昂首长嘶一声，跑得更欢了。 原野空旷，脚下的嫩草郁郁菁菁，埋在心底的愁闷在奔跑中似乎逐渐扩散开来，光弼仰天长啸一声，张开双臂，从马背上扑了下去，直直的跌到草地上。 小贝发现主人落马，它也立即停了下来，返回光弼身边，低头在他身上拱了一拱，光弼一动不动。 后面的子仪大惊失色，他猛勒住马，跳下马背，丢掉缰绳，飞一般地奔了过来。 子仪奔到光弼面前，却见他双臂依然像鸟一样伸展着，脸埋在草丛里，肩膀微微颤动着。 子仪松了口气，看这样子应该没摔着。他跪坐在光弼身边，伸手在他肩上轻轻按了一下，光弼喉间发出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号啕之声。 子仪握住他的一只手，光弼一动不动的任他施为，子仪在他身边躺了下来，望着天上飘浮的白云发呆。他自己也有点不能相信，他竟然将光弼伤成这样了。 子仪鼻头酸酸的，勉强装作不大在意似的，轻声道：“我知道你心里很难受，其实我也很不好过。我喜欢你，不想伤害你，偏偏又管不住自己的性子。我本来是个花花公子，可你知道，这么多年我就陪着你一个人，日子久了，难免就想去尝尝鲜。光弼，我跟别的女人只是一时兴起而已，不能长久的。唯有你才是我一直放在心头的那个人，你的一笑一颦我都关心得要命。” 光弼颤栗着的身子渐趋平静，子仪偷偷的观察着，他已不再像刚才那样号啕了，显然在听自己说话。 子仪叹了口气，身子在草地上滚了一滚，紧挨着他，嬉笑道：“以后我不再瞒着你跟别的女人鬼混了，你原谅我一回，好不好？” 光进终于追出城来，远远的他就看见两匹骏马悠闲无比地在那儿啃青草，那正是他哥和郭子仪的坐骑。 光进扯起嗓门叫了一声“哥”，没有人应他，他又放马奔了一程，离得近了，他终于看见了草地上挨得紧紧的两个人，一个仰面朝天，一个俯伏在地。子仪握着光弼的一只手轻轻搓揉，十指交缠，看来很是温馨。如果不是知道那伏在草地里的是他哥，他都要误以为那是一个女子，正在恣意享受着情郎的轻怜蜜爱。 光进重重的咳嗽一声，没有人理他。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提高嗓门道：“哥，咱们回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