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纵使当时2
桑晚幼时读书,读到“咫尺天涯”字句,总觉得不知所云,前后矛盾。直到了今日,才明白了古人一言一语种皆是满满的智慧。 原先的时候,整日腻在一块都不够的,结果到了如今,即使是对面相逢,也竟然是恍如隔世,只言片语都无以对。 桑晚也说不出自己是伤心,还是尴尬,一时怔在那里,思绪万千,似飘过了万古洪荒,看透了菩提花叶,只是不知道怎么反应眼下的境遇。 万幸之中的万幸,香痕当天也跟着,她赶忙福了福,道:“奴婢见过豫弘王爷,多年不见,王爷风采一如往昔,不减当年。” 豫弘王年纪方方二十七岁,正当壮年,只是少年多舛,数年牢狱之灾,气质中更多了些肃穆,可巧他今日穿着一袭赤龙隐纹的黑色蟒袍,这是亲王朝服,自然是端正之极。而豫弘王当年,醉酒跑马的性子,又有几个人不知道呢?是以豫弘王闻言,看了香痕一眼,倒也不怒,道:“这是香染吧,还是这样嘴快。” 香染,桑晚心里一抽,痛的清明起来。倒是香痕回答道:“王爷看差了,奴婢香痕。香染无福,再也不能来给您请安了。” 豫弘王还没有说什么,桑晚已然以团扇掩面,回礼道:“王爷安好。” 那边端王终于意识到了什么,折回来道:“这位是?仪妃嫂子吗?隔着屏风,咱们见过的。”说罢拱手而立,还真有那么几分偏偏贵公子的样子。 桑晚欠身还礼,依旧遮着扇子,不疾不徐道:“王爷,妾身乃是二品妾妃,着实当不得您这句‘嫂子‘,别人听取了要说我有不敬之心的。实在不敢当。” 端王被说,也不见尴尬,哈哈一笑道:“如此,算是小王唐突了。” 香痕道:“主子,外头日头大了,太医说您经不得暴晒的,咱们去阁子里坐坐吧。”说罢接着又训斥竹枝,道:“还不去给娘娘撑伞,我平日里怎么教的。” 竹枝何等机灵,赶紧跪下认错,桑晚这才道:“当着两位王爷,你这是做什么?”说罢又转过身来,道:“叫王爷笑话了,妾身先行告退了。” 等到桑晚逶迤而去,端王才问道:“九哥哥,咱们是亲王,见二品皇妃,该行什么样的礼?” 豫弘王看了他一眼,没说什么,撩开袍子,抬脚进殿。端王无奈,也只能跟上。 太后正歪在塌上,到底是抱的累了,还是把乾谧交给了乳娘。她听着这两兄弟进屋来,方才慢悠悠道:“老十二,不是早就听你咋呼了,怎么了,正殿堂前这几步路,怎么走的我老婆子都要睡着了。” 端王嘻嘻道:“回禀母后,儿臣忽然想到皇室礼仪的问题,请教九哥,因此才耽误了。” 太后抬眸,道:“哦,什么问题,说来给哀家听听如何?” 她这么温温柔柔的一问,到让豫弘王心里略有些紧,他是先帝嫔御黛美人所出,黛美人既是异族出身,家世位分也都微贱,不过以色侍人,偶然得幸生下了定集,不然就是个美人也没得当。但是太宗素对此妾不上心,又兼前面已经有了八个儿子,稀罕不到哪里去,不过按照规矩,将九儿交给了黛美人宫里的主位肖淑媛抚养。 肖淑媛自己的儿子都未能亲自养在身边,对别人的儿子也亲爱不到哪里去,反而是收养了定集不过年余,她就又有了身孕,产下了皇帝第十一个儿子,后来统帅西北二十万边军的靖王定梁。 肖鸾年因此升为妃位。 定集自小在她跟前长大看惯了后宫的女人走马观花,一年一个样。唯独这和鸾宫门前,从来车水马龙,二十年间恩宠就没有断过,不是没人质疑她是罪臣之女,早些年出言放肆都是常有的事情。 可是肖妃从来都是那样淑静,重话都很少说,可是,她总是能用轻轻巧巧的几句话,叫父皇勃然大怒,叫一个又一个花信年华的妃子,生生耗死在掖庭里。 等她肖鸾年当上了总理六宫的贵妃,人前人后的,只是多了几分贵气罢了,但是小时候那种深不可测的感觉,一直都在。肖鸾年是贵妃也好,太后也好,她想做的事情,就少有做不成的,不管是属意洛家女为楚王妃,还是最终把长宁捞出来。 对于豫弘王来说,关于太后他多了一种嗅觉,一旦遇到危险,就会发动。 当然,端王是没有种种嗅觉的,他道:“儿是好奇,亲王见到皇妃,该行什么礼仪。”
豫弘王赶忙呵斥道:“胡闹,纵使民间,叔嫂也当避嫌,何况皇家,这是什么规矩还要上典籍?”他近年来总理盐务,接触的多是些粗豪之辈,说话也不由多了些威严厉害。 而端王乃是先帝幼子,先帝自得了靖王之后,十年开外方又有了这样一个儿子,证明自己还未老去,对着老儿子自然是极为溺爱的,他生母又最是长袖善舞会做人,所以端王实在是个被宠大的,骤被兄长呵斥,吓得一缩,本能的就向太后道:“母后,您看皇兄。。。” 太后却未置可否,就着刚才的话头说:“你与其思量这些旁门左道的,不如陪着母后来看看泥小侄儿吧,阿唐,把谧儿抱过来吧。” 端王看着这小藕似的婴孩,瞪大了眼睛,倒真有几分好奇,问道:“这是六皇子吧?” 豫弘王这才抬眸,这个小小的孩子,长得白白胖胖的,也看不出什么丑俊来,只有铮亮的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宛如关外的黑曜石一般,映照着光彩。 有这样一个儿子,她想必也是极为高兴的吧,定集想起,萧氏生下嫡子的那天,不顾自己在月子里,喜极而涕。 端王是太宗一朝最后一个孩子,打小就没什么亲近幼儿的经验,今儿见到了这个唇红齿白的小奶娃,觉得很是新奇,不由得学着太后来逗弄他一二,偏偏乾谧不怎么给这大不了几岁的叔叔的面子,不一会就哈欠连连。太后心疼孙儿,自然不会再吵着他,就吩咐人抱下去哄睡了。 太后这才道:“怎么就你们俩,老十一呢?” 她这么一问,没心没肺如同端王,也不敢信口开河了,靖王自去岁皇帝御极以来,每多放肆,皇帝碍于内有太后,外有西北二十万边军没有彻底服化,除了训斥禁足,倒也没多大处置。这次是靖王圈禁两个月后第一次进宫给太后请安。嫡亲母子三人间的古怪,纵使亲藩,也不好妄言。 端王只拿眼光瞟着豫弘王,豫弘王就知道此时还要落在自己头上,于是起身道:“皇兄留了十一弟说话,他应该会迟一些过来拜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