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霸王银枪
那人冷面星目,穿着一身剪裁极合身的衣服,嘴上一横挺直的胡子更增加了几分威严。他身旁立着一条长长的柜子,那柜子极为考究,竟也不是凡品。 连一个柜子都如此名贵,那柜子里的东西想必更是无价。 冯笑秋不动,也不说话,那人终于忍不住开了口:“阁下今夜送来如此多的大礼,怎地却往墙上进来,难道是觉得我这大门不够宽敞,非要走墙面才显得阁下的身份不成?” 冯笑秋在心里苦笑,道:“阁下看来认错人了,我并不是阁下要等的人。” 那人不动声色,冷冷道:“哦?阁下怎知我在等谁?怎知自己不是我要等的人?” 冯笑秋皱着眉不说话,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那人却不耐烦得接着道:“阁下手底下连一个赶马车的轻功都已高明至极,自己却故作翻个墙头都吃力的紧,难道是想扮猪吃老虎么?” 冯笑秋道:“在下冯笑秋,阁下想必没听过我这名号,但我的的确确不是你要等的人,也并非有意要闯进来的。” 那人沉吟着,道:“你说你无意闯进来,那为何站在这里?难道是想要来这里做剪径的毛贼不成?” 冯笑秋道:“我来这里是想要救一个朋友,只因我跟丢了带路的人,是以误入此间,还望主人家海涵。” 那人眉头一皱,冷冷道:“要我海涵?只要你胜得了我手中长枪,你便可自由来去。” 那人伸手拍了拍身旁的柜子,柜子的门开了,现出一条银白色的长枪。 他右手一伸,手变爪凌空一抓,银枪就飞到了他手中。 只见他左手一拍椅子,身体已凌空跃起,手中银枪刺向冯笑秋的咽喉。冯笑秋竟像是被吓傻了,站在那里等着银枪刺过来。 银枪已到冯笑秋的咽喉,却硬生生停住。 那人冷冷的瞧着冯笑秋,道:“你为何不还手?你可知我这一枪要是不停下,你现在就没命了。” 冯笑秋淡淡道:“我知你决不会刺下来,为何要还手?” 那人眼睛更冷了,厉声道:“你怎知我不会刺下来?就这么有把握?” 冯笑秋笑道:“霸王银枪邱仲深做事向来公道,手下也从不杀无名之辈,在下初出茅庐,血还淡的很,又怎值当为邱老爷子洗银枪?” 邱仲深抖一抖银枪,枪已立在了他身旁,他瞧也不瞧的随手一扔,银枪又回到了那柜子中,柜子的门已合上。 邱仲深盯着冯笑秋看了半晌,忽然笑了起来:“好,很好,我已很久没见过像你这样的小伙子了,你武功虽然稀松平常,但胆色却非常人。” 冯笑秋也笑了笑,道:“其实在下也并没有什么胆色,只是我根本躲不过老爷子那一枪,所以干脆不躲,说不定老爷子还会手下留情,在下还能捡回一条小命。” 邱仲深大笑起来:“想不到你居然如此老实,连自己丢人的事都说了出来。” 冯笑秋恭敬着道:“在下也并不是要在老爷子面前装老实人,就算我不说老爷子想必也是看出来我是躲不过的。只是一个人连自己的缺点都没有勇气承认,将来就算能出人头地也是不能服人的。” 邱仲深瞧着冯笑秋眼睛已亮了起来,缓缓道:“你此刻连性命都在别人手上,却在想着以后如何服人,好,有所不为。只是你明知这是我的府邸,刚才却装作不知,又当作何解释?” 冯笑秋道:“刚才我见到那把银枪,又见到老爷子出手才知这是贵宝地,只是人人都说邱七爷已把银枪封了起来,平常过手都用木枪,今日不知发生何事竟值得邱七爷动用银枪?” 邱仲深皱着眉头,沉吟道:“你可有听说过我的霸王银枪曾有过败绩?” 冯笑秋瞪大了眼睛,道:“人人都道邱七爷使起霸王银枪虎虎生威,隐然有西楚霸王力举铜鼎的威风,三十年来未尝有过败绩,连洛阳金枪无敌金枪李都败在霸王银枪手中,难道这传言有误?” 邱仲深瞧着不远处的楼台,眼里却有着深深的哀愁。他已是个老人,眼中流露出的心思已少了几分雄心。只听他缓缓道: “这传言并没有误,只是我这人并非未曾有过败绩,三十年前我用的并不是银枪,而是一把楠木做的木枪,这只因那时我枪法未成,使不动家传的银枪,却又心高气傲,急于求名。也许是我运气太好,挑战了几个使枪的高手居然都胜了,我心里也不免开始得意。” 冯笑秋已被邱仲深带到了客厅坐了下来,桌子上摆着一桌宴席,冯笑秋已分不清邱仲深等的到底是敌人还是朋友,他更不知邱仲深为何不仅没有把他乱棍打出,还给他讲起自己的不光彩的事来。 也许不过因为不光彩的事只能跟陌生人讲,因为陌生人与自己毫无瓜葛,今后也很难再见到。 邱仲深拿起桌上的杯子一饮而尽,缓缓道: “那一日我正好路过洛阳城三里外的一个客栈,我走进去时里面人并不多,只有三个人,一个军爷在角落喝着闷酒,另两人在争论,他们显然喝了不少酒,声音也很大,我仔细听了听,他们谈论的竟是前一日我与杨家枪的后人那一战。” 冯笑秋替邱七爷又倒了杯酒,但邱七爷并没有要喝的意思,他接着道: “那一战虽然并非极其精彩,但对我来说意义重大,胜得了杨家枪能让我在我父亲面前扬眉吐气。那两人说着说着开始争论用什么武器克制枪,一人认为只有枪才能克制住枪,另一人不同意,他认为最好的武器是藤甲盾和朴刀,藤甲盾可以挡住枪,甚至卡住枪头,然后用朴刀砍断枪身,再而近身。” 说到这里,邱七爷叹了口气,这件事虽然过了三十年,但他说起来却记忆犹新,足见这件事在他心里的分量的确不小。 “那两人都喝了不少,说着说着竟然跃跃欲试,恰好我带了枪,而那军爷带着藤甲盾和朴刀,他俩歪歪斜斜的就向我们借武器,我大笑着说我就是昨日胜了杨家枪的人,我的枪什么武器都破不了。对面那军爷忽然大笑说我稚子无知,没人教教我,以后我要横尸荒野,我怒极向他挑战。”
邱仲深说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又喝了一杯,冯笑秋试探着问道:“他应战了?” 邱仲深点点头,道:“他不仅应战,而且居然连他要用的招式都告诉了我。他说他要用藤甲盾卡住我的枪头,然后砍断枪身,再削掉我一缕头发,如若他能做到,我的命就是他的,若不能,他的命就归我。我怒极应战,偏偏不刺他,用枪耍着棍法。” 冯笑秋叹了口气:“舍长取短,老爷子这是中计了。” 邱仲深道:“正是,那人三言两语让我发怒,然后使我弃长用短,心计不可谓不深。后来我也意识到,所以突然耍起枪法来,从一个意想不到的角度往他的腰间刺了过去。我一直用棍法,忽然改用枪法,算定他一定会慌神,谁知那人竟像是早已算准了,我那一枪果真刺在了他那藤甲盾上,我正要拔出枪头,但他的身法忽然变得极快,只见刀光一闪,他那把朴刀已砍断了我的枪身,并且已割下了我耳边的一缕头发。” 冯笑秋端着酒壶愣住:“此人好快的身手!” 邱仲深皱眉道:“此人身手的确很快,但可怕的并不是他那身手,而是其心计。他先是故意说出取胜的招式,我便被那招式困住,竟未曾想要如何制敌,只想着如何能不使出他说的那一招。而后他故意装得出手极慢,让我大意,后来更是故意露出破绽诱我出手,更可怕的是最后我居然真是败在他所说的那一招下,直到现在想起来我仍觉得此人可怕至极。” 冯笑秋已瞪大了眼睛,眼里居然也露出几分恐惧,他只是在别人口中听说此人便已心生恐惧,邱仲深的恐惧可想而知。 冯笑秋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下去,道:“此人不仅要破人武功,更要毁人精神,每一招都别有用心,有这么样一个对手,若是我怕是连睡都睡不着。” 邱仲深接着道:“那人大笑而去,竟放过了我,后来我才知道他并非仁慈不愿杀我,只是他也知道他若杀了我他决走不出那间客栈,只因那间客栈里的人本就是我父亲安排的,就是为了要挫我的锐气,谁知那军爷误打误撞走了进去。” 冯笑秋轻声叹了口气,道:“没想到邱老太爷用心如此良苦,真是为人父的榜样。” 邱仲深听到冯笑秋赞誉其父亲,脸色也大为缓和,道:“不错,我父亲不仅武功比我高,而且有智慧,而我不仅天生愚钝,连枪法也比不上他的一半,这只因我把名声看得太重,无法专心练艺。” 冯笑秋笑道:“追名逐利虽然不免俗气,但也并不像世人说的那般坏,想那西方佛祖生来便是王子,名利皆有,自然既不追命也不逐利,我若是生在帝王家也不会俗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