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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兽医张文若(四)

    李家严父教子的戏码,总算是在大丫到来后完美落下了剧幕。

    李存智一开始真的是按照父亲的嘱咐,准备拿是自己的铺盖过来的。

    可是无独有偶,他虽然没有李存信那般的生活邋遢,以至于棉絮积有恶臭,却因为存放不当导致铺盖发霉。

    正当他抱着一床发霉的铺盖愁眉不展时,所幸遇到了外出打水的大丫。大丫知道真相后也很好奇张文若是如何用白毡子从牛腹中取出铁钉的,但更多的还是想籍此向一家人赎罪的心理作祟,所以她无私地贡献出了自己用的棉被。

    李存信原本也是不大同意的,可是他天生口拙,实在说不过言词犀利妹子,也就顺从的抱来了这床绯红色的棉被,大丫也因为好奇心作祟,尾随二哥来到西院的月门处藏身。

    本来大丫这个处理方式应该是皆大欢喜的,不料李义白一眼就认出了这床棉被是属于自家闺女的,因此也发生一连串令大丫始料未及的闹剧。

    在李存智受到父亲的责难时,大丫当时是准备跳出来为二哥澄清真相的,可是当她看到张铁锤以及他身旁的那个文弱秀气和自己念龄相仿的陌生男子后,不由得想起了昨夜母亲对自己的一些交代,出于女儿家本能的矜持才等到父亲第二次发怒的时候现身….

    大丫收下了张铁锤交给她的汉白玉阙,让李义白牙疼不已;同时也趁着这个空档将李存智是如何拿她棉被过来的事儿与大家交代清楚了。

    李义白知道自己误会了二儿子,心里虽然有些愧疚,却不足以令他当着众人的面低头道歉,只是稍稍说了几句软话权当安慰了李存智,当然了,始作俑者的大丫难免又挨了一顿训斥。不过好在张家叔侄在场,李义白也没说太难听的重话。

    “文若贤侄,如今大丫棉被里的白毡子也取出来了,我瞧着成色还好,也没啥异味,料想这牛应是可以吃下的,剩下的不知该如何cao作才好?是直接喂下去么?若是这大黄牛还不吃…咱们几个强行灌下去怎么样?”

    李义白望着满地的雪白棉靴,捡起一团用手捻了捻,见到里面的成色也好,不禁沉吟说道。

    张文若也有样学样从地上捡起一团棉絮用手捻了捻,又放到鼻子前仔细地嗅了一阵,确认没有霉味、臭味,却略染一丝别样的芬芳,微微沉吟一阵才说道:“李伯父,小侄这个从牛腹中取钉子的法子也很简单,只要有合适的白毡子直接喂它服用即可。我看这床铺盖里的白毡子确实不错,以小侄猜测这牛应该是能吃下去的。只是…若这大黄牛真的向伯父说的那样,还是不愿意吃下白毡子….咱们也是不能强灌的,要知道这黄牛是因为身子庞大且天生有四个胃可以反刍它才能强撑到现在的…若是咱们强行喂它…只怕它不会再顺从的,到时万一在伤到了它的脾脏…小侄怕它会疯…亦或着会死!….不过这都是小侄的胡猜臆想,当不得真的…现在么,就有劳存智兄伺候这牛吃下白毡子,咱们在一旁等着就行了。”

    李义白闻言点了点头,朝李存信吩咐道:“存智,听到你文若贤弟说的话么…去,拿着地上的白毡子给咱家的黄牛服下…”

    “唉!”李存智瓮声瓮气地应了一声,便去伺候牛吃白毡子。

    因为李存智从小就老实厚道、不会偷jian耍滑,所以在李家三兄弟里他是过的最辛苦的一个,家里但凡有个脏活累活基本上都是被他包揽的。像喂牛、喂骡子、喂猪…这样的活计基本上也一直是他在做,也只有大丫清闲时实在看不惯一家人欺负二哥,她才会搭把手帮着做些…所以,家里的牲口对李存信都十分亲近。

    其实,大黄牛现在的脾气可是有点不大好,小拇指大小的铁钉被它咽到肚里,也就是它是头牛,吃苦耐劳惯了,再加上天生有四个胃,它才能忍耐如斯。若是换了别的其他牲口,估摸着现在不是疯了就得死了。

    大黄牛瞪着发胀且带有血丝的牛眼、哼哧哼哧地打着响鼻、四条腿也不住地在地上来回乱抛,一副焦急难耐的模样。

    它看着渐渐靠近自己的李存智强自克制着身体上的痛苦,默默地伸头靠近他,希望他能从痛苦中把自己拯救出来。

    李存智虽然有些反应慢,但是对于这个相伴多年的老伙计还是有很深的感情的,看着大黄牛遭罪,他心里也不大好受。

    李存智眼角噙着泪水,弯下腰身温柔地来回抚摸了下牛腹,希望籍此来缓解大黄牛的疼痛,“大黄,这是白毡子,别管它好吃不好吃,今天你得把它咽下肚才能活命…”

    李存智将白毡子递到牛嘴边絮絮叨叨的说个不停,可是大黄牛却一点要吃的意思都没有,许是肚子疼得厉害它哼哧哼哧的摇晃着脑袋,差点就要摆脱李存智的控制。

    “…大黄,俺也知道你疼的厉害,可是这白毡子你咋着也得吃下去…这是俺文若兄弟给向老天爷求来的活命本钱,你可不能不知事儿啊!”李存智狼狈地跪坐在地上也不管大黄能不能听得懂他说的话,仍是带着哭腔絮絮叨叨地劝说着大黄牛吃下他手里的白毡子,“…大黄,俺的好兄弟,俺知道你嫌白毡子不好下咽,不乐意吃它…但是你今儿个要想活命说啥也得吃下去啊…你别嫌难吃,兄弟陪着你一块把它吃完…”

    说着,李存智抹了一把眼泪,竟真的坐在地上捧着一团白毡子吃了起来。

    “这个傻小子!…那白毡子是人能吃的么…也不怕把自个嗓子眼堵死…”李义白是知道二儿子和家里的牲口都是很有感情的,所以他才让李存智去喂大黄牛,可他没想到李存智竟然实诚到这个地步…他既是生气,又是害怕,不禁又抄起脚下的布鞋想要收拾这个老实憨厚的二儿子。

    “等等李伯父!”就在李义白火气就要爆发的时候,一直站在一旁缄默不语的张文若拦住了他,“李伯父莫急,你看那牛…”

    李义白正要叱问张文若为何拦着他时,不自觉地循着张文若手指的方向一看,却发现了一道惊人的剧幕,不知何时那大黄牛竟真的吃下了李存智手里的白毡子…

    …………………………..

    许是李存智傻乎乎的做法真的起了效果,大黄牛终于开口吃下了白毡子。只是…它虽然勉强吃了许多,却老半天也没有别的动静,这不禁让在场的众人心生异样,都以为张文若的法子不起作用,隐隐地又生出一丝失望。

    “文若贤侄,如今大黄牛也咽下不少白毡子,可这半天也不见动静…难道是咱们中间出了什么岔子,还是这牛吃下钉子的时辰耽误了太久没得救了?”

    面对李义白的质问,张文若淡然一笑,他知道李义白如此问法,其实是在为他医治不好黄牛开脱罢了,“李伯父稍安毋躁,这黄牛虽然吃下了白毡子,但是想要从它腹中取出钉子所需的时辰还不到火候,咱们再等等就是。”

    “哦!”李义白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倒是老汉想的急切了,既然文若贤侄如此笃定,那咱们就再等等吧!”

    大约又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这头大黄牛还是半点动静没有,渐渐地当场的众人有些坐不住了。

    大丫是个爽利的女子,她本来还对这个文弱俊秀且少年老成的张文若有些许好感,可就因这大黄牛半天没有反应,误以为他不过是空心大佬官,只是嘴上说的好,觉得自己真要是和他结亲说不得日后要过的艰难….

    李义白则恰恰相反,他虽然对张文若没有治好大黄牛一事多少有些失望,但更多的却是欣赏他不骄不躁、临场不乱的这份独有的气概….心中也渐渐认同了这个未来女婿…

    而张铁锤此时的内心却是最为特殊的一个,他既为张文若失手感到失落,又为大丫收下定亲信物感到兴奋,更多的却是害怕李家人会籍此为由认为张文若为人不够妥当,进而退却此次亲事….

    至于李存智则是众人中的一朵奇葩,他的心思全都扑到大黄牛的身上,还天真的认为只要大黄牛吃下白毡子就已经痊愈了呢….

    “文若贤侄,如今天色不早,你们叔侄来的也有段时辰,却一直陪着老汉在这忙活…真是怠慢了二位,不若这样,这牛我先让存智在这看着,咱们还是去东厢房那边小坐一会叙叙话吧!”

    “小侄谢过李伯父的好意,不过这大黄牛是依了小侄的主意吃下白毡子治病的,若是这时候小侄要置身事外,实在有些放心不下,而且此次取用白毡子又坏了伯父家两床棉被..小侄实在难有心情再去吃茶,要不还是让我二叔陪李伯父先去吃茶,小侄留在这等候消息吧”

    “这…”李义白不禁有些为难,他叫张文若一去吃茶不过就是幌子,想要籍此给他挽留些余面罢了,却没想到这张文若是真实诚还是没听懂,竟一口回绝了,不禁让李义白又泛起难了。

    未来老丈人泛起难,却也有人暗暗欢喜,大丫本还对张文若多有埋怨,此时见他回绝父亲不禁又觉得他虽然一无是处,却还是有些担当,与那废物又有些区别….

    “爹,大黄拉屎了….”

    正在众人各怀心事踌躇不展时,李存智突然开腔说话了。

    “还好,总算是让我等到了!”

    张文若听到李存智的话后不禁长长地缓了一口气。

    “文若贤侄,这…”

    李义白不由得诧异的望着张文若期望他能给出答案。

    就在张文若想要为众人解惑时,李存智又突然说道:“爹,大黄拉的屎全是刚才吃的白毡子…”

    “文若贤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张文若微微一笑却没有回答,而是快步走到大黄牛刚拉的粪堆前俯身下去仔细寻觅起来。

    “哈哈,找到了….”张文若从粪堆里抄出一个长条状沾满牛粪的棉絮用两指捏住,“李伯父,您瞧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