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四章，好对手（五）
“冯兄教训的是，张某出身粗鄙，自然不敢与在坐的诸位贵人乱攀交情…得罪之处，还望仁兄勿怪！”说着，张文若便带着一脸的落寞，想要转身离去。 “等等！”冯智冷哼一声，叫住了他，悻悻地说道：“张兄，这就想走了？仁兄是不是忘了什么？” “张某不是已经向你道过歉了吗？”张文若一脸茫然地转过身，装作一副委屈的样子笑道：“冯兄方才不是说自己一向宽宏大量，原谅未央贤弟了吗？难道还有什么不妥之处？” “自然是有不妥之处，若不然冯某怎么还会愿意和你再多言一字？！”冯智微挑眉梢，昂着脖子颇有些目中无人地郎声说道：“方才仁兄不是与我等言称，宋家小姐的上联你依然想出与之应对的下联了吗？怎么着，仁兄这般着急走人，是不是露怯了？” “那依兄台之意~？”张文若讪讪一笑，反问道：“又该怎样才为妥当呢？” “自然是在临走之前先把上联对上；之后，仁兄若是着急离开，我等自然不会拦你！” “冯兄此言…也甚为妥当！只是~”张文若装作一副勉强的模样，沉吟道：“只是…让在下与冯兄这般的惊世之才当面献丑，却有些卖弄之嫌！而且依照冯兄的惊才滟滟，此时只怕…”说到这里，张文若微微一顿，又佯作一副踌躇模样，才继续说道：“只怕冯兄也应该想好了那副下联了吧！既然如此，与诸位当面献艺之事自然应该由冯兄这般的大才独占鳌头才对，若是被张某抢得先机，岂不是…嘿嘿！”张文若没有再说下去，却露出一脸的古怪笑容，似乎还有些不大好意思的样子。 冯智果然上当，当即怒不可遏，在他心目中，张文若根本就是才学不够，不曾想出下联，先前那般装腔作势，是全凭一口硬气死撑罢了，后来自己与他发难，张文若又是一副委曲求全的尴尬模样，也是间接印证了自己的猜想；凭借此般种种，冯智以为只要自己稍加点拨，再强势咄人，张文若自然就得知情识趣地与众人当面承认自己无才无能；却不料，事到临头他还是这么一副不知好歹的模样，真是枉费了自己的一番美意。 冯智望着张文若恨得咬牙切齿，心中只想：既然此人这般不知进退，那就休怪某家叫你好看！ 只见他眼珠一转，计上心头，朗声笑道：“仁兄此言缪矣！既然是文人相较，自然是唯有胜负之分，那还分什么先来后到之礼！既然仁兄腹中有稿，自然呈与人前才是正理！” “冯兄此言确实有理！”张文若装作附和的样子点了点头，而又换作一副为难的样子说道：“只不过冯兄先前也曾说过，张某名声不显，无功无名，又身若浮萍无甚根基，可谓之出身粗鄙；而此次文比，往来者皆是一方俊彦，亦或是名动一时的功名文士，此等尊贵场合，又岂容我这般的草芥擅自造次！” 冯智又是冷哼一声，望着张文若这副可怜模样，心中只想到：还算知情识趣！既然知道自己身份低微，面对本公子的几番好意却为何还是“执迷不悟！” 但是冯智哪能这么容易放过痛打落水狗的机会，只见他的脸上强作笑容，勉强说道：“仁兄多虑了！在下早就明言，既是文比，只论才学高低，只分胜负输赢，哪还管什么先来后到、身份高低，你若真有才学只管将那下联提笔写来就是！….罗哩罗嗦、没完没了的苦苦拖延，只会让我等看不起你！” “可是…”张文若还是一脸的为难，望着冯智有些迟疑地说道：“冯兄不是已经想出了下联了吗？我若抢先…” “罗哩罗嗦的，凭不痛快！”冯智冷哼一声，大手一挥，声叱道：“你若真有本事，只管写来就是，毋须理会冯某！若你真能写出下联，此场比试，只当冯某认输就是！” “此话当真？”张文若小声问道。 “自然当真！”冯智气得转过身去，恨恨说道。 “冯兄说话算数？”张文若小心问道。 “冯某虽然不比古之先贤，却也是读过圣贤之书，亦是知道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再说大厅里许多宾客可为你作证，若你胜了，冯某自当认输，绝无怨言！” “既然如此…那张某这就与诸位献丑了！”张文若等得就是这句承诺，只见他大笑三声，又朝众人拱手施礼，而后便踱着方步来到大厅中央的文案之前，提起狼毫，微微蘸酱，便是挥毫泼墨且一蹴而就！ 直到这时，狂妄自大的冯智才反应过来，姓张的这小子是在这里等着自己耍着玩呢！ “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妙啊！ 绿水本无意，因风皱面。青山原不老，为雪白头。 上下工整，对应停当，又均是暗含深意，果然是个妙对！厅中也不知是谁先赞了一声，接着便是人声鼎沸，这联子无论对仗、意境，皆是上上之选。而且上下联意境优美，还暗含求偶之意，既是应景又是应情！ 直到这时众人才品味过来，原来这个姓张的书生确实腹中有料，之前那般的委屈模样，原来全是做戏呢！又想到，这人年纪轻轻，也就十五六岁尚未加冠表字，就有这般城府，又兼之才学出众，机智过人，假以时日定成大器，而若让他涉足官场就凭他今天耍得这一手“以弱势强、卖乖取巧”想必日后定能在官场的泥流中混得风生水起！ 这个时候，在大厅看戏的这些人才对张文若真的起了结交之心。 而宋绯红作为出题者以及此次文比招亲的当事人，自然也是情不自禁，欣喜不已，她本想着此番文比，定当是得一场龙虎相争的苦战，却不料张文若只是三言两语，矫揉做作一番，就让志大才疏的冯智上了大当，更是当场答应此番文比一局定胜负，虽然这个过程太过简单，却也为她省去了不少麻烦！ 而冯智却是恨得咬牙切齿，悔不当初，只见他一脸凶恶地死死瞪着张文若，仿佛是要择人而噬一般。 而与众人心情不同的却应该是冯家派来的几位宗老和冯媛此女了，这几个人一直闲坐品茶，笑看风云；其实张文若耍的那些微末伎俩，又怎么瞒得过这几位年老成精的冯家宗老以及冯家才女的一双法目呢！ 他们早就看穿了张文若的雕虫诡计，之所以会一直缄默不说，更不与冯智作出警示提醒，完全是因为冯智此次向宋绯红的求亲之举，他们是不同意的。 若不是冯智一见宋绯红就惊为天人，当着族中宗亲的面哭着闹着说非她不娶的誓言，更以多日绝食苦苦相逼，而后来冯家新妇宋绯红的堂姐宋绯雨又见缝插针，拾掇着冯家的老主母促成此事，他们是根本不会容忍冯智过来胡闹！ 在他们看来，冯、宋两家虽然都是名门望族，又是同属本地豪族，但是如今宋家却是比不得自家；当然了，在冯镐（两省巡抚，封疆大吏。）此人没有发迹之前，两家人也确实能算得上门当户对，若真是结亲，却也合适。 然而今天，冯家出了冯镐之后，却再也不是宋家这样不入流的乡绅豪族可以高攀的起的；即便冯镐去世已久，但是他生前在朝堂上所铺垫的关系网络仍在，有了这个根基和资源，冯家百年之内都不会败落；更何况，冯家现在又搭上了镇守洛阳城大太监，这人可是承诺过的，待到合适机宜一定会把冯媛向圣上举荐为秀女；这话可不是无的放矢，要知道当今圣上弘治皇帝才刚刚亲政三年有余，正值年富力强，宏图壮志之际，在其登基之初，虽然将其在东宫之时的太子妃张氏封为皇后，但是弘治皇帝他老人家可是一直未曾设过妃嫔，更未下派过采花使臣于民间采过秀女入宫侍奉。 弘治皇帝刚刚登基，或许忙于朝政疏忽此事，或许缅怀先帝而守孝不娶，但是现在不同，弘治皇帝登基已经满了三年，国丧已过，礼部现在也应该向皇帝进谏与民间采纳秀女入宫了，有了镇守洛阳大太监这条门路，再加上冯媛此女本身的才貌双全，更兼之国丧刚过，礼部必回直言进谏的时机，真真可谓之天时地利人和！ 再加上，冯家前不久又从特殊途径得知，义阳城内最近来了一位大人物，一位在宫中候职的神秘人，说不得这人就是身负皇命下来采风执事密探，若真是如此，只要交好此人，待冯媛被纳为秀女之后，以其相貌才学，在宫中定然不难出头，到那时王权富贵、封侯觅爵，冯家真是指日可待！ 而到那时，作为皇亲国戚的冯家嫡子冯智，其婚配的正妻若只是像宋家这般的乡野豪绅之女，岂不掉价？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同属宋家的嫡女宋菲雨在之前与冯家结亲时，冯家只是选出了个还算恭良的旁系子孙与她婚配的原因所在；同时这也是宋菲雨为何会记恨与她同属一脉却不同命格的宋绯红的关键所在；这更是为什么今日张文若戏耍冯智，而冯家人只是抱着在一旁看戏态度的关节所在！ ………. “冯兄，张某续出的下联可否妥当？”张文若笑嘻嘻地捏着刚刚写好的下联来到冯智身旁问道；而他身边还站着宋未央、李观海等一众友人，同样带着一抹嘲弄挑衅似地看着冯智等人。 “你耍我？”冯智悻悻地说道。 “我耍不耍你可不是问题的关键….”张文若呵呵一笑，说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冯兄可否说话算话？此局是我取胜，不知冯兄意下如何？” “你这无耻小人！…”冯智恨得咬牙切齿，一张俊脸憋得赤红，悻悻地说道：“此局就算你侥幸赢了！但是…待到下一局，你这无耻伎俩可就休想骗我了！” “什么？”张文若闻言一怔，诧异道：“冯兄，你说…还有下一局？” “那是自然！” “咱们不是说好了，一局定胜负吗？” “我只是说，你若写出下联，此局比试就算你赢，但是我却不曾说过，你若赢下此局比试，就算赢下本场文比！” 冯智挑起嘴角，微微冷笑，又冷哼一声，便大手一挥转身而去，待到他来到冯媛身边坐下后，便急不可耐地嚷道：“还请宋小姐继续出题，我腹中正是文思涌动，急不可耐啊！” 张文若有些呆呆地回头看了宋绯红一眼，寄望她能与众人巧言善辩一通，搬回此局；却不料她一见自己望去，只是羞答答地回了一记媚眼，就弱弱地与众人说道：“既是如此，那咱们下局就比诗词可好？” 此题一出，底下的众人一片哗然！ “我去，你这是要闹哪样！”张文若快要哭了。 “正合吾意！”冯智仰天大笑，“我的右手已经饥渴难耐了！” “兄长，看你的了！”宋未央拍了拍张文若的肩膀，兴奋的说道：“务必要作出一首绝世好诗，那姓冯的鸟人，我早就看不惯了！” “你若赢了，为兄一定在八宝酒楼为你设宴接风！”李观海拍了拍张文若另外一边的肩膀，“你若输了，为兄也会在八宝酒楼摆席，但是，我会叫上恩师和绯鸿妹子一同过来！” “….”张文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