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西凉行（一）

    五个人随便点了些廉价的酒食，却也吃的津津有味，比起胡人的羊rou，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仅剩的一点盘缠就这样被吃掉了，管不了那么多，就在李跃为五个人挤一间房子而发愁的时候，酒楼外一阵兵器马嘶之声，大群衣甲鲜亮的士兵簇拥着一位将军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

    “哪位是当朝刑部侍郎之子李清风？”只见一位二十出头身长六尺，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的少将军，他环顾四周，大声的喊道。

    李跃惊讶的抬头看着这么大的阵仗，不假思索的站起来，朗声说道：“我便是李清风，不知将军怎知我在这里？又有何事？”

    周围所有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李跃，就像看外星人一般，而这位少将军更是急忙抱拳激动的说道：“李公子安然无恙，你不知道，因为你的意外事故，咱们西北诸镇为了找你可是急坏了啊，末将肃州城左武卫长史郭子仪，来人啊，立刻备快马回报长安，将李清风平安无恙的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给圣上。”

    身后一位士兵急忙撒着腿去准备了，李跃仍然是一脸的迷茫，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再一想可能是进城时添上的名字，可是又是怎么一回事啊，再回过神，确定自己的耳朵没听错，问道：“你是郭子仪？”

    郭子仪谦虚的说道：“我就是郭子仪啊，公子难道认识我？”李跃急忙打了个马虎眼，说道：“素闻少将军武举科考成绩斐然，有些印象。”嘴上这么说，李跃的心中可是波澜壮阔，在安史之乱中力挽狂澜，拯救大唐于水火的名将，怎么可能不认识，不过是在书中认识罢了。

    “还请公子移驾到刺史府，刺史大人已经得到消息，备好了酒宴为公子接风洗尘。”郭子仪不卑不亢的说道。

    李跃心道这还真是雪中送炭，正愁睡觉没找落，这就来了，带着李福马遂等人随着郭子仪走出酒楼。随着郭子仪一直来到刺史府，肃州的刺史是一个姓程的四十出头的人，对李跃等人是好生招待。一连休息了三天，李跃终于提出了告辞，临走前刺史大人非常善解人意的给了李跃一个包裹，充当一路的盘缠，李跃笑着脸乐呵呵的收下了，顺便给程刺史保证：“程大人治理有方，将肃州打理得井井有条，百姓安居乐业，回到长安，我有机会一定会将刺史大人的政绩给父亲大人如实禀报。”

    听到李跃的话，程刺史可算是乐开了花，心中暗赞自己这几日的费心招待没有白做，一番情真意切的告别后，由郭子仪带了一支小队伍护送李跃等人出城。

    “小将军就不必远送，出了肃州，就要进入陇右道，恐怕不会有意外。”李跃对着身边的郭子仪说道。

    寒风阵阵，吹起郭子仪的发梢，郭子仪策马驻步，身后的十多个骑兵也顺势停下来，“既然如此，李公子一路保重。”倒没有了初此见面时那般亲切，略显平淡。

    马遂等人也抱拳回礼，李跃嘴角轻佻，似笑非笑的对郭子仪说道：“小将军就此别过，后会有期。”飞快的转过马头疾驰而去。郭子仪必然是对于程刺史给他的包裹而不喜，李跃心中暗叹，果然是太年轻了。

    星夜赶路，五个人一路上再没有耽搁，越过天山山脉，进入北庭都护府，闻着独属于西北的苍凉的气息，马遂的精神头都焕然一新，而此时已经快到四月份，不知不觉，已经离开长安三个月了，而李跃原本白皙的面庞上密密麻麻的一层胡须就是最好的例证，不禁有些四年父母，想到了雪舞她们。

    而李福经过这段时间的千里奔波，如愿以偿的瘦了下去，少了几分富态，多了一点干练，来到西州境内，这里民风彪悍，素来是强兵之地，拼凶斗狠，更是不在话下，关键时刻，妇孺都可以上阵杀敌，所以每年在此地都会征召大量的士兵入伍。

    看着稀稀散散的街道，不时有侠客打扮的江湖人物佩戴长刀，面色不善。这些马遂王石他们三人打小就是在这种环境中长大，，自然很习惯，而李福看着这些面色凶狠的江湖人物，就连话都少了些，收敛了很多张扬。

    王石跟王山急着回家给死去的兄弟们的家属汇报死讯，处理后事，自然不能陪着他们三人，看着王石脸上的悲哀与忧郁，李跃找了个折中的办法，拉王石到私密处，将李福背上的包裹打开，从中掏出三锭官银，一共三百两，这次王石带大家出去赚钱，什么都没赚到，还死了这么多人，虽然王石平日里比较有威望，可是这件事却不好交代，李跃岂能不知。

    将三百两银子在王石的推脱下塞到他的手中，义正言辞的说道：“都是自家兄弟，钱财乃身外之物，那些兄弟死了，他们的家人没了顶梁柱，可就没了活路，这都是救命的钱财，王头小心收好，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

    王石感动的想跪下，这个人情恐怕他一辈子都还不起，三百两银子分摊下来，足够这些兄弟的老婆孩子过几十年了，他也不是做作之人，小心的将银子收起来，就带着王山还有李福先回家处理这件事情，而李跃则跟着马遂将父亲的骨灰入土为安。

    两人来到一处破旧的院落，因为常年失修，所以外面的墙已经坍塌成几块，还好院内的屋子虽然到处是灰尘蛛丝，遮风挡雨倒也没问题，不过两人也原本就没有打算重新收拾这里，马遂惆怅的看了看，随手摸了摸墙角，也就带着李跃找到一处客栈，之前就是约定好处理完事务，李福来这里与他们两人汇合。在外面买了一些鬼钱之类的下葬物品，然后马遂犹豫了一下，还是直接带着李跃来到一个满是杂草的地方，只见分立着许多的坟堆。

    李跃站立着，夜风中看着眼前的马遂，哭得像个泪人，可以想象他的父亲生前一定很疼爱他们兄妹两，也必然受了不少的苦，走上前拍了拍马遂的后背，安慰道：“志远节哀顺变吧，我想伯父看到马襄跟你如今衣食无忧，泉下有知也会走的放心的。”

    马遂止住了哭泣，抹干眼泪站起来，只是仍然很伤心的样子。李跃不禁想到了另一个时空的父母，不知道自己的离开会给他们的心灵造成多大的创伤，悲从中来，缓缓也走上去，跪倒在土地上。烧了一把纸钱，对着墓碑说道：“伯父一路走好，志远跟襄儿你就放心吧，只要我李跃还活着，就一定像对待自己亲兄妹一般对他们，您老人家在天有灵，也可以瞑目了。”磕头洒酒。扬长而去。

    终于了却心中一直牵挂的心事，马遂看起来轻松了许多，如今这个世界上就只有meimei让她cao心，转眼她都要十四岁，也该到了家人的年龄了，一定得给meimei找个好夫家，马遂胡思乱想着，却没有意识到他自己的年龄已经十九了。碾转反侧一个人在房中睡不着觉，便拿着床被敲了敲李跃的房门，得到应允顺势推开，看到李跃正光着膀子双手紧握着长刀，缓缓的挥舞着。看到马遂进来李跃体才把刀放在桌上，倒了两杯茶。他已经慢慢养成习惯，只要有空暇的时间，就一个人练武，身体在悄然间的确比过去壮实了很多。

    马遂将床榻铺在冰凉的地板上，一边整理一边说道：“我担心公子突然之间不适应西北地寒夜冷的气候，所以就索性搬过来睡，一来可以陪公子解闷，二来如果有事情也能有个照应，就是了可惜了那五十文房钱。”

    李跃担心他在地上睡觉着凉，不过看他的意思倒也不好劝，就笑着答应了。突然马遂瞧见了李跃胸前的两块不明显的烙印，这才想到当日马贼的头目那骇然的一箭，当时马遂急的眼睛都快裂了，可惜根本来不及做出反应，眼睁睁的看着箭矢飞向李跃的胸口，那一刹那，马遂觉得世界都要倒塌了一般，如果李跃出了意外，那后果他真的不敢想下去。。。

    当箭矢好像被硬物弹飞的一刹那，马遂才发现在性命攸关的时刻，自己竟然惊出了一声冷汗，衣服都要湿透了。左看右看，李跃完全是捡了一条命，马遂只能将这归结于天命，再联想到树林火海中，五个人更是死里逃生，似乎冥冥之中有神灵护佑李跃一般。唐人将天命看得很重，岭南蜀南等地很多人生了重病，不请医生，只求神灵，若人死了，便跑到外面呼喊一番，将这归为天命，顺天意而行。

    李跃看到马遂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的胸口看，在他眼前晃了晃手，马遂这才清醒过来，很认真的附在耳边对李跃说道：“公子，你有天命啊，此次两经死局，都能逢凶化吉，恐怕公子是顺天之子。”

    听到这句话吗，李跃没有表情变换，也没有生气，只是谨慎的叮嘱道：“这些话，志远以后不要告诉任何人，哪怕是襄儿也绝对不能说，我无杀人心，人有害我意，如今朝堂闭塞，俨然是李林甫一个人的朝堂，圣上年事渐老，沉迷酒色，所以，只能远离李林甫的视线，才有我等飞黄腾达的契机。这些事情你迟早要知道，早日告诉你，也让你有个心理准备。言多必失，一定要小心隔墙有耳啊。”

    灯油冉饶，四周静悄悄的，马遂还是头一次听李跃谈论朝堂的形势，一时过了好半天才将庞大的信息消化掉，他虽是习武出身，却也从小被父亲教育读过一些书，悟性还是有的，回过神来，突然体会到李跃话中的另一层意思，问道：“公子的意思是李林甫难道在李府中也安插了耳目？”

    李跃走到窗前，用手指蘸着唾沫穿出一个小孔，透过小孔，余光扫了一下，淡淡的说道：“就连皇帝的一举一动都在他的监视之中，又何止区区一个李府，恐怕偌大的长安城内，只要上了他李林甫的黑名单，就没有四壁清野之人。”

    犹如晴天霹雳，激得马遂倒退两步，实在是李跃的话太过骇世惊俗，长安城是大唐王朝的权力中枢所在地，三省六部，任何一道政令决策都是从这里发出，哪一个不是位高权重朝廷大员，若是行为举止都在李林甫的眼皮子底下，那他岂不是达到了一手遮天的程度。

    马遂的做出的反应都在李跃的预料之中，如果不是自己在史书上对这件事印象极其深刻，也打死不会相信这个事实，可是事实胜于雄辩，李林甫正是凭借这个情报网，将现在朝堂上红得发紫不是他的政治集团的韦坚、李适之、王忠嗣等人整死，只要有情报，就永远可以占尽先机，立于不败之地。而李林甫就真的手眼通天，利用财富与权力铺开了这么一个网络。